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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孟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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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和殿的日子还算清净,萧如丝卧在床上久了,身子也大多好了,闲来无事,便召来亲眷小聚。

闲聊几时,又觉乏累,就散了场。

宫院花开花落,逢三两巡视护军在此耳语,“想这中宫是要变了,那卫君更要高升,煦阳公主与他是情意正浓,当年他就是这么进来的”

护军细碎之言拂于微风细柳下,却不知身后便走来萧如丝。

流言再起,萧如丝心中其实有所预料。萧青刚被封卫君时,亦是因苍婧之由,宫中碎语不断。

“此言真得让公主好生听一回。”萧如丝颇为怨怼,这番恼人事,皆是由着不清不楚的情分造成的。他们两个,哪怕一个断了心也好,偏偏都紧赶着相护。

“若让公主听道,这几个护军就不在这儿了。”

念双随心一言,萧如丝生了疑,“护军难不成还能由公主说撤就撤。”

“夫人忘了,当年亦有一个嚼舌根的护军。”

萧如丝自是见闻过的,曾经有一不识趣的护军,当着萧青的面戳穿他的来历,更不怀好意地问,“公主床榻可暖?”

那护军来不及笑出一声,便被萧青打得鼻青眼肿。

那挨了打的护军求饶过后,心中不甘,回头就要上报,谁知没能走到吏府,那护军再也没有出现过。

萧如丝后来被打入冷宫,也不知关于萧青的流言是如何止住,只知道萧青仍然为卫君,不曾受流言影响。

“难道公主真的做了什么?”萧如丝揣测。

“也是后来在凤栖宫里听到的,那护军在去往吏府的路上遇到了公主。他既问公主床榻可暖,公主就把他扔到了装满蛇蝎的床榻。他尿了一晚上的裤子,从此看到床被就怕,夜夜不敢眠,自然当不了护军了。”

萧如丝嘴角垂落,甚有哀怜,“众人道她人如蛇蝎,她还真把自己当蛇蝎了。”

她何以如此,因为一个流言,还是因为萧青呢?萧如丝心中没了底,不知苍婧对自己那些心肠歹毒的传言可有这般上心。

念双亦是几分不平,“人言可畏,但未必是真。我们在陵城侯府的时候,公主也不是如他们口中待人苛刻之人。自来到宫中,听了些许旧事传闻,难道就当真了吗?何况那些传闻都与丰月宫有关。夫人也看到了,太后对公主从来没有人情,反像是个仇人。”

萧如丝也是不解,“这太后处处针对公主,实在奇怪,好像就是不想给她活路似的。”

就算长女非男儿,可好歹先帝也对苍婧有所爱怜,萧如丝是如何都没有想通,太后何必待长女毫无情分可言。

念双四处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后,才道,“关于琴师一事,我近来听宫中老人提及,那分明是另一副样子的事,煞是伤人心。”

念双凑在萧如丝身旁一一道来,萧如丝听之撼动,红了眼眶。一时又自危不已,“太后待亲生女儿尚如此,我若不趁早做些打算,日后她加害于我,我岂非一点把握都没有。”

萧如丝回殿途中,忧心更增,“念双,孟仓曹可有了打算。”

“孟仓曹说,孟伶答应来见卫君。”

萧如丝当断则断,“好,召孟伶入宫。”

念双仍然困惑,“夫人,你当真要凑此姻缘?”

“这结越绕越大,就由我自己解开吧。”

孟伶入宫的那日,也是萧如丝邀苍婧前来的那一日。

萧如丝待在宫中楼阁处,此为文居帝为爱妻章丽楚所造楼台,特取丽之一字,赐名长丽台。

与丽人长相守,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文居帝便是为爱妻散尽后宫。而今爱妻为太皇太后,此长丽台倒鲜少来了。

此处尽望旬安城,民间道此处乃天上宫阙楼台,神女仙子皆临此。

萧如丝一身红衣高临,尽望旬安城,国都繁花在眼,想多少人为登高一呼,为天下权术相争。萧如丝执扇抚弄清风,只道无趣。

待那华艳女子将至,乘一缕斜阳,如凤女娇贵,恰如这天下人口中的神女仙子。

萧如丝俯首行礼,她却抬手止礼,“以你这位份,是该我向你行礼了。”

“公主就不要折煞妾身了,”萧如丝唤念双为苍婧添茶,“这是新来的茶,公主尝尝。”

“你邀我前来,只是为了品你这茶?”

茶水清澈,沏茶间便是茶香四溢,确实是难得的好茶。然而茶再难得,萧如丝也不至如此特意吧。

萧如丝示意念双先行退下。

“就是近来闷得慌,长公主在宫里多时,她看起不出什么风,也抽空出了宫,怕是要整些新花样。但闻国舅李合因周复之死,被吏长严秉之盯得死,整日躲在了烟花巷。同是皇亲,到底是长公主有人撑腰,自在许多呀。”

“自在?苍慧也未必比李合自在吧。倒是李合不知搞些什么名堂。”苍婧道。

旬安烟花巷,人间天上乐,达官贵客逢莺燕,从此再无苦恼事。然莺燕之地人来人往,谁知他在里面会了什么人。

“国舅一时只能想着如何抽身,我们可以歇歇了,”萧如丝戏谑一笑,仿佛真是个舒闲人,“妾身选的这处可好?文居帝独宠太皇太后,造此长丽台,妾身是头一回来。”

萧如丝扇着箔扇,阵阵莲香幽幽散出,红色衣裙上绣着的莲鲜活了似的。

苍婧拂了拂香气,看这萧如丝容颜更甚从前,想来是调养得不错。

“你用香的功夫也是了得,只是太多会发腻。”苍婧提醒道。

萧如丝抬了灵巧的眼睛,不禁淡笑,“花开花落不会长久,自也不会发腻。眼下碰巧莲花芳香,我不过是把它挪进了千和殿。”

“若只是莲花也就罢了,就怕麝香钻了空子,又留到了别处。”

萧如丝的笑容僵了半饷,悄然褪去,“妾身用了一回麝香,就不会有再用了,也不会叫别人用在我身上。”

苍婧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别太大意了,皇后有疾,后宫唯你独大,这样的日子长不了。”

萧如丝落下了扇,她眉目间的怅然若失再熟悉不过了,“他许我白首不离,却不曾许我一人一心。”

“这就是你来长丽台看看的原因吗?”苍婧本以为萧如丝不会再为任何事而伤愁,还是千和殿太暖,暖得忘记了冷宫和牢笼的寒。

长丽台是宫中最高处,人在这里,好像触手可得日月。许是这样,萧如丝才有几分神往。

苍婧晃了晃身子,遮去萧如丝面前的阳光,“皇祖母在文居帝病榻前要过一个诺言,每年生辰必须回来看她。她怕他忘了,便在长丽台布置了一番,可是从此以后,皇祖母再也没有来过长丽台,”苍婧摘下楼阁处悬着的一朵绢花,掰开之后,现出墨色涂染的字文,符咒赫然而上,“这是术士超生的咒语。她说要他来看她,但分明就是不要他来。青丝堆成白发,红颜权养佞臣,物是人非,誓言如土,一人一心,也不过是当年罢了。”

萧如丝煞白了唇,呆呆看着苍婧,许久才挤出镇定,“万卷符咒,自欺欺人,你们皇族里都是这样吗?”

苍婧握着绢花,心有悲戚,“或许情分在皇族里难以长久吧。都说他们帝后同心,可在文居帝最后几年,他问一个大臣,这世上谁最爱他。想必那时,皇祖母就为了家族权势负了他。”

萧如丝望着这长丽台,顿觉虚伪至极,“所以不信也就罢了,就怕不信却还想得到。”

萧如丝看到苍婧沉下的眼底亮出一抹慌张,那并不是萧如丝所期望看到的。

萧如丝定定道,“妾身不该信情爱,只要把别的女人都挤下去就好了。”

萧如丝这般说着,眉间却是愁苦。过后,萧如丝又扬起笑容,却是问倒了苍婧。

她问,“可公主信吗。”

苍婧很想干脆的回答,视线却被宫苑的剑影带去。

而萧如丝依然追问,“公主信吗?”

在苍婧良久的无言后,巳时的钟响了。

萧如丝道,“瞧,天边紫气东来,应是来了贵客。”

苍婧定睛一看,是一位窈窕女子朝萧青走去。

“回去吧。”苍婧拂袖转身,却被萧如丝挡住了去路。

“公主不敢看吗?那就是孟仓曹之女孟伶。”

步摇晃在耳边,坠出零星清音,苍婧再度回首,见那女子纤弱文静,朝萧青屈膝行礼,二人相望一时,在花苑中不知谈了什么。

孟伶一身淡粉衣衫甚是娇俏,微微一笑甚是温和平静,那一方人的岁月是甚好。

“看着他们,妾身就在想,萧青如果远离了是非,这里的一切虚伪都与他没有关系了。以后他们白头偕老,儿孙满堂,那定然是神仙眷侣一般。”

剧烈的酸楚近乎要把苍婧的心挤得胀开。苍婧是未曾见过萧青与旁的女子在一起,可又觉得那女子温柔,萧青温润,二人相谈甚是美好。

苍婧久久望着,双眸涌起如水波澜,她自问,他们一起,无关世间陈杂,在天地间自由自在。如此,不好吗?

苍婧自问孟伶比她好得多,想他们日后儿女双全,琴瑟和鸣,那是她远不可及的美好岁月。

既萧青可得这一人,幸福快乐,不也是她心中祝愿。苍婧恍地舒了眉头,唇角一扬,那是挤出来的笑,却也真心。

萧如丝不解, “公主为何笑?”

“你望我不要与萧青有任何瓜葛,你其实不必费这些神思。我自知幸福美满从不属于我,故我愿见萧青幸福美满。毕竟我之一生,能够喜悦之事不多,萧青幸福美满,便是我的喜悦了。”

“公主可是在说,你心中所悦是萧青吗?”萧如丝试探问道。

苍婧沉了很久的气,也禁不住满目疮痍,“是,我喜欢他,但我的喜欢又算什么。”

萧如丝听之,心中却未有一星半点的快乐,她甚至有一种失落,一种怜悯,她认识的苍婧不是这样的,她明明什么都不怕。

“那公主就没有想过为自己争一回幸福美满?”

萧如丝不懂她了,为什么?只要是煦阳公主想要的,她从来都不会放手。萧如丝就是怕她这一点,可她竟然选择放手。

很久之后,苍婧才道, “想过。”

苍婧在帮李佩瑕时就想过,她也曾心潮澎湃地畅想,不争一回,怎么知道不行。她也想像李佩瑕那样博一回。但是事实便是,李佩瑕最终败给了自己。

李佩瑕是苍婧亲手放出牢笼的,苍婧又亲眼看着她重回牢笼。苍婧可怜的不是李佩瑕舍弃一生的梦,选择回来。她是可怜人心里的念头,那些禁锢在心底,伴了许久的念头,可能比命运还要残酷。

李佩瑕不想连累任何人,就是这样的一个念头击垮了她。苍婧也有一个足以击垮她的念头。

“想来想去,终归是我不配。”苍婧落寞而去,她的身影背对着温煦之光,艳丽的色彩皆黯然失色。

大平帝姬,坐拥一切荣华富贵,她却说她不配。

萧青,他知道苍婧所有的事,还是去为和她的来日做打算。他做足了打算,却怕连累她,不敢告诉她。

萧如丝沉重地一喘,念双见她脸色不好,急忙扶住萧如丝,“夫人,这里风大,还是快回去吧。”

萧如丝自顾自笑,且有些痛苦, “我以为是她不会,没想到她说她不配。一个说不敢,一个说不配,都怕连累对方,我好像从未认识他们。”

念双一惊,也有些困苦, “可是那不正是夫人所愿。”

萧如丝更是自恨, “我也以为这正如我所愿。我不明白他们,他们都是一样的痴笨,都愿对方欢喜,自己便是欢喜。那不就是像母亲一样,什么都得不到吗。”

萧如丝是看着她的母亲如何沉沦于无望的情爱里,一次又一次,换来的都是被抛弃。

在萧如丝的眼里,她的母亲总是自我感动,以为她在付出,她在牺牲,她甚至都不去争一下。这样的情爱在萧如丝看来就是作茧自缚。

可苍婧和萧青,他们又不像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从来是一厢情愿。

唯一人,此生不枉。莫不是这世上真有这等事,萧如丝根本从未见过。

“时至今日,人人都是执着,” 念双只叹萧如丝固执, “孟姑娘那日说了,她心之所念是那唤为玉郎的商贾,他虽为草民,却是世间最好的男子。她以死相逼,绝不弃她玉郎。今日是孟仓曹下了毒手,抓了那商贾,逼她来的。夫人,如此下去,一场算计不过付之东流。”

“我知道,”萧如丝未有多少落败,反而眉头一松,“我不过是想看看,公主能让我信几分。”

念双震惊难言,萧如丝依旧固执不堪。

“就是想看看,煦阳公主会不会义无反顾地走上一条死路,”萧如丝清眸浅扬,带了几分笑,“岂料连一条死路,她都认为自己不配。”

萧如丝犹如嗤笑,又犹如苦怨,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她日后的前程和现在的困境,势必要做一个了结。

念双倒是惊了。她想起了萧如丝曾临丰月宫,萧如丝听到了苍婧奋力的反抗,萧如丝就是在那个时候,不忍再听,故意说来请安。

难道只是为了应证一个公主的真心?又图些什么呢。

长丽台下一片花海,萧青看到了转瞬而去的一抹绚丽,那身影牵动了萧青的神思。

他朝之奔去,又再寻不到她,譬如落花流水而去,他只在那儿张望着,又不敢再去。

孟伶见之,便知那就是萧青心头的人。

那是个高贵不可及的女子,可即便如此,他一个卫君也心之所往。孟伶感于自身,想起被父亲抓住的情郎。

“旬安不过满园愁,为何你还期待云开雾散的那一日。根本不会有那一日,再等也是徒劳。无论到了何时,无论你是否匹及她,他们也只会居高临下地鄙夷你生来的样子。只有你自己不轻贱你自己,那才是真正地守得云开见月明。”

紧在心头的一根弦瞬间断却,萧青的心空了,“除此之外,就都不值一提吗?”他多年以来的不敢,在他人眼中也不值一提吗?

“在高高在上的权贵士族眼里,有什么人是值得一提的。”孟伶别了萧青,喃喃自语。

萧青回想前尘旧事,种种归去,一时不知来日何以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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