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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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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苍祝又有令宣:“旬安城北的军营,一向由老将韩末掌管。他也有五六十了。刻日起,城北军营以及此次出征鲁越之兵,一并由萧将军掌管。至于韩末,就留在军营辅佐萧将军。想这将军府也不能太寒酸,朕赏黄金百金。”

此令一下,朝中有异。

太尉李合奏曰:“陛下赏萧将军黄金,用以充实将军府,无可厚非。但城北军营一向由韩将军管辖,韩将军乃韩公之后,论功勋伟业,远在萧将军之上。萧将军出身可非名将,有什么丰功伟业?陛下此举,只怕韩将军及城北军营将士不服。”

丞相黄岩之亦随同奏曰:“萧将军出身为奴,一战且成。其年纪尚轻,资历尚浅,掌管军营,恐是不妥,望陛下三思。”

当朝太尉,当朝丞相,一同上言,苍祝坐于皇位之上,俯瞰他二人。他二人身后之官纷纷附议。

从上望下,也就寥寥几人,如丞相司直章子英,御史大夫卓安等人不曾附议。

“萧将军尚不足掌军营,望陛下三思!”整个朝堂响彻这一句三思,有若咒语萦绕苍祝耳旁。

萧青正欲上言,苍祝一手阻他上步,“萧青你莫说话。”

随之,冷笑浮过苍祝嘴角,“朕登位三年,还不知众卿原来会说话,而且话还这么多。”

在此之前,他们一个个都像块石头,站在大殿里。每日来去露个脸面,苍祝都看在眼里。

可今朝之君,非昨日傀儡,他一个冷嘲,让众臣有点不习惯。这里再也没有太皇太后压着了,那个帝王就开始说话了。他说的话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臣惶恐!”众官俯首而跪,一时胆怯于一个不如从前的帝王。

李合与黄岩之在众官之首,身后大臣皆跪,他二人仍然直面圣颜,一时还茫茫然。苍祝帝王之威,满朝文武未曾有所见。

“丞相与太尉看来颇为执拗。”苍祝望着他们,以一种众臣从未见过的怒容相对。

今非昨兮,龙位之上只有苍祝一人,他是这里唯一的帝王。目光所到之处,皆是臣子。他就要让丞相与太尉也要知道,他们是臣子。

李合和黄岩之思量过后,二人亦跪下,可仍面有不甘。伏于一个小儿,他们还不习惯。特别是李合,他从来没想苍祝对他耍如此威严。

苍祝对他们的相跪面有不屑,“太尉说萧将军非名将出身,没有功勋伟业,不能服众。丞相说萧将军资历尚浅,不能掌管军营。朕倒想问问二位,什么时候如此不司其职,一个太尉要管功勋,一个丞相要管军营。你们二位老臣,今日一拍即合,同心同力,看来日后也不用分个太尉和丞相了。”

苍祝似在玩笑,又似乎认真,圣意难测,朝堂的臣子琢磨不透。

此时有一人掩口而笑。

苍祝大惑,然见那人是章子英,便直问道, “章子英,你笑什么?”

章子英行礼作揖,“臣失态。臣听陛下之言,又想到太尉与丞相之言,实在觉得有趣。太尉以祖先之功,论今世之人。臣听说太尉祖上也是为官,因言罪被罢,今太尉得以掌天下兵马,难道是凭祖上之功?天下皆知,太尉可是劳苦功高,但萧将军又何尝没有功劳。我大平时隔数十年来,唯一有将带兵出征。萧将军一战告捷,试问今我大平谁能比他军功更高?丞相又以年纪资历论人。想我章子英今年五十三岁,承蒙陛下恩典,复司直之位。我观丞相门下,可都是年纪轻轻,少年得志,其二人年纪与萧将军无异。不知太尉及丞相是有何难处,竟都言不由衷?”

章子英处之坦然,又笑脸盈盈望着李合和黄岩之。李合及黄岩之哑口无言,二人面色实在难看。

苍祝顿时拍手叫绝,这章子英总爱戳人痛楚,他胆大妄为,当朝太尉和丞相都竟被他说得无地自容。

“子英,你这话朕听了也觉得颇是有趣,”苍祝一笑,众官甚寒。苍祝借章子英此言,亦笑问李合和黄岩之,“子英之惑,也是朕之惑,二位老臣可否解惑?”

李合和黄岩之打了个眼色,异口同声道,“臣鲁莽多言,望陛下恕罪。”

苍祝沉下笑来,又复威严, “既然如此,城北军营即刻交付于萧将军。”

朝罢,苍祝召萧青前往宫中亭阁议事。

宫中金桂正是飘香,绿枝之中透出金黄的花,苍祝坐卧于席间,很是慵懒。他观此花,想秋季正是丰收,金黄灿烂如麦穗,算个好兆头。眺望远处,正是萧青一路而来,旧居换新府,苍祝料想萧青必定不很适应。

“臣参见陛下。”

苍祝一瞥萧青,这是萧青第一回上朝,他穿着盔甲。在朝堂满是铜臭,能把人的背压弯,头压低,甚至连眼睛都会变得浑浊。

萧青这样的人,还是老样子。

苍祝悠悠然剥了个橘子,自己吃了起来。这时的苍祝不像是个帝王,寻常清闲罢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示示威,毕竟萧青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个帝王赏赐的。

“今日朝堂之上,你无非就是想说收回成命这些废话。所以朕不让你说。”

苍祝支起头,萧青仍未对圣颜有所怯弱,反有些为难。

“难道朕说错了?你不是对朕的封赏有所异议吗?” 苍祝随口吃着橘子,懒懒散散丢了皮。

“臣是想说,陛下交付臣城北军营,臣定尽心竭力,可是臣希望陛下收回赏赐的财富。”

苍祝满脸怔愕,他的慵懒方收敛。

“你不要?为什么?别的臣子可是一有恩赏,早就两手一抱跑回家数财了。就算是清官,也没你这么清。”

“因为这些身外之物,于臣而言没有意义。”

萧青站在这里,穿着盔甲,一身潇洒,无所贪图。这就像是赌场里吹进了一阵穿堂风,把热火朝天的喧闹吹散,把每个人的心都吹透了。

此战归来后,苍祝一连数日,赐萧青财富,府邸,官爵,这在大平史上前所未有。萧青所得到的赏赐已经超过了他的军功,苍祝把一座金山压在了萧青身上,他就是想看看,萧青的心里到底还藏了什么。

可结果是,萧青什么都不要。

苍祝冷眼旁观地看着这一夜飞升的将军,“难道是这座金山让你不堪重负。你知道害怕了?”

萧青没有露出什么害怕,只道,“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

萧青神思一动,眼中起了些光亮,不假思索的他正要开口,苍祝立刻一指他,“不许说皇姐。”

萧青立马没了什么精神,“那没有了。”

苍祝眯着看了看他,怎么也看不透似的,“如果你担不起这些封赏,你也没有办法担得起朕的皇姐。”

“这不是一回事吧。”萧青仍然坦然自若,他两袖清风清得袖子都漏风了。

苍祝可不习惯这样的臣子。

“你还以为这是两回事?这就是你选的路,你要和她在一起,那你面对的就是这些。朕以前就警告过你,你从来不听,你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可以狂妄,你的豪言可以说上千遍万遍。因为当时的你什么都没有,你不怕,你只有枯骨长魂。但现在朕让你成为什么都拥有的人,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只有枯骨长魂吗?”

萧青熟悉这座宫阙,但萧青根本没有认识到它。它从来都是以金装堆砌,是一个奴远远想不到的金碧辉煌。

里面的人,因为萧青的选择,一个个都与他有了交集。萧青却从来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是远比他身上的金山还要难以承受的人。

苍祝要做到,就是让萧青坠入这里,他才有资格去埋葬他的枯骨长魂。只有把清高的人拉到一片金山银池里,才能见到真正的人心。苍祝才以此为局,想要探得萧青那些狂言后的另一面。

可是这一局有点偏了,就像苍祝还没赢过萧青的剑一样。萧青总是让苍祝以为的结局发生改变。

“臣一人一心,枯骨长魂,一切身外之物,都非是我。”萧青依旧如是回道。在他眼里,那些东西都比不上他心中所爱。

苍祝不喜欢这个回答,他站起身来,试图以帝王居高临下的威严审视萧青。任何一个臣子,都知道俯首而屈,可萧青平静地看着苍祝,没有丝毫的屈服。

萧青从来不是城府深暗之人,他甚至把他的心披露得一览无余。这份一尘不染之心,浩瀚如雪,苍祝满眼望去,竟不可窥一物。苍祝不喜欢这种落败,不喜欢看不透一个人。

“在你的眼里,世上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君王,都是与你同起同坐的人。所以你不怕朕,所以你胆大妄为。”苍祝从萧青感觉到了这份桀骜。

这种桀骜苍祝在苍婧身上也偶尔能感觉到。但苍婧比萧青聪明,她知道掩藏,所以苍祝也不点破。萧青却不同,他太显露了。

苍祝满朝都找不出像萧青这样的人,即便是忠臣之中,章子英那老头子,也是因恪守君臣之道,走到今日。

萧青却从不言说对君忠诚。苍祝心里还揣测着,萧青自称臣,不是甘愿的臣服,甚至从未想过臣服。萧青口中的臣,不过是与将领这种官职一样的名头罢了。

萧青不仅无所畏惧,还道, “陛下不是怪我胆大妄为,而是怪我未表忠心。”

“你……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苍祝慌了神,他没有从萧青身上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还把自己扯入了更大的疑惑中。

为什么萧青不像一个臣子,他怎么敢?他仗着什么?皇姐吗?

“你别以为立了个军功,就能这么狂妄。”比起奸佞小人,萧青似乎更能让苍祝胆寒。他既然不像是一个臣子,苍祝更要让他知道何为臣子。

“臣认为,陛下要的忠心,不是像今日朝堂之上的那些人,陛下对这种忠心不屑一顾。陛下要大平有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所以陛下需要的忠心,是一颗志同道合的心。”

“你一个刚立了军功的将军,根本就不懂为官之道,”苍祝说罢又看了看萧青那无畏之态,“不,说你不懂还是好听的,你是不屑明白。”

苍祝不习惯被人这样说破。萧青确实言中了苍祝的内心,可苍祝就是不愿承认。没有臣子可以看破一个帝王,即便是帝王自己,有时候也并不懂自己的内心,他甚至也会害怕自己所做的事。

“我当将军,为什么要去理官场的是是非非?陛下会喜欢我理他们吗?”萧青反问。

苍祝哑然,他当然也不喜欢。

帝王就是这样,左不顺眼,右不顺心,不过都是因为那个人不顺自己的意。

“你没看到今日朝堂之上,犹如战场吗?”苍祝面对萧青这般人,真是左右不自在。他不敢放下戒备,可又想,与他畅所欲言是否更为自在?

对一个臣子畅所欲言,又没有一个帝王敢这么做。而且苍祝没有打算和萧青直言不讳,他本来就是探探他的底,是萧青把他带进了另一场漩涡里。

“今日朝堂之上,陛下不让臣说话,是故意要臣看看。”萧青仍然直白,毫无保留。

苍祝终于被他说烦了, “没错,这就是朝堂之上每日的寻常事。今日太尉和丞相一搭一唱,你可知这两个老东西当年为了丞相之位,斗得你死我活。现在为了各自的利益,从对手变成了朋友。这里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今朝文臣由丞相掌管,武将由太尉掌管,他们联手,意味着满朝文武,都要和你作对。”

苍祝讽笑着萧青的无知,那笑声低沉又凄凉。

苍祝看到萧青投来怜悯的目光,怔怔半刻。苍祝没见过萧青自怜,他只会可怜别人。也就是说,这个出征归来的将军在可怜他。

从来没有臣子会懂帝王的悲哀,萧青却可怜他。

苍祝害怕了,萧青又看破了,苍祝在笑他的同时,更是在笑自己不得挣脱。

苍祝变本加厉道,“你不觉得如芒在背?朕再告诉你,你的三姐协理后宫,亦是人心不服,多少人要她死,她也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家族来支撑。她光靠皇姐,亦和你今日一样。这就是你们选的路,你明白吗?”

“我明白。”萧青平静道。

“你明白什么?”苍祝皱起眉头,“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将军,无所谓这个,无所谓那个,又会明白这些危机重重吗,那是性命攸关的事。”

“那些无形的权势,每个人的明争暗斗,前朝的波波诡云谲,臣都看到了,也感觉到近在咫尺。如今身前有悬剑,只待刺入罢了。臣感激陛下厚待于臣,心忧臣之安危。”

萧青的感激是不是真的,苍祝不知道,他背过身,不愿再看萧青了。萧青总把什么都说破,真是世上最不讨喜的人,“你的安危和朕没有关系,是朕不想军营还没建好就塌了。”

可萧青却一笑如春风柔暖,“陛下会看到一支可以抵挡韩邪的兵马。”

“你怎么又知道。”苍祝小看了萧青,他不会察言观色,怎么能猜得这么准。

“臣还知道,与韩邪对抗百年皆输,缺的是一支骑兵,”萧青抱拳作揖,“臣愿与陛下同行。”

帝王被人猜准心思,滋味可不好受。有了一个皇姐,苍祝以为已经够了,没想到还有个近朱者赤的。

“算你有点本事,”可萧青之前说得话都太不中听,苍祝便执拗起来,“你不要财富,朕偏是要赐你诸多财富,你打算怎么办。”

“陛下既然要我掌管军营,那就将这些财富作为军饷吧。”

苍祝哑然失色,从未有人如是说道,即便一切财富、权利在身,他竟还只认一人一心。

苍祝惊叹,“你真是个怪人。”

萧青对财富并无所眷恋,他沉下的眼眉只为战场的血骨, “经鲁越一战,臣感悟颇多,人活一世,难知长久,但求此生无悔。臣也愿陛下此生无悔。”

萧青身处宫阙,不知今夕何夕。这座宫阙,人人说它如牢笼。他已来此,它却仍然是一座宫阙而已。萧青无惧,因为他深觉今夕帝王非昨日君,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陈旧固执。

苍祝脸色稍凝,“既然你别无所求,以后哭穷的时候,别让皇姐看到。她这个人护短。”

萧青轻松一笑,那笑容灿烂,也只因在此时刻,提及了她。那是心头的一暖,使此刻不再那么严肃。

苍祝不习惯他这样的人,不知怎么应付,“你的话太多了,朕还是找皇姐去下棋,省得你去烦她。”

萧青把苍祝推了回去,按着他坐下。

“我约好她了,今天她没空,明天后天她也不是很有空。”萧青脸微红,眉眼紧着。

那个什么都不争的人,这个时候倒争得急了。

苍祝有一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你……你掌管军营有那么多空闲吗。”

“我可以两头跑。”萧青可不管他不像样,说完就走得飞快。

苍祝愣了很久,回过神时一拍额,“明明来套他的话,什么都没套到。”

什么都没套到,还被他带跑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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