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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长河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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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冬来,宫中多是冷清,昭阳殿里温着燕窝,佐了红枣。萧如丝邀苍婧来,端了一盏让她尝尝。

昭阳殿中多了一个婢女,就是周复之女,周辰。苍婧见她也算识趣,想来前尘之事都已放下。

“进来陛下国事繁忙,妾身少有能见到陛下的时候。长寿宫也关着门,谢绝一切请安,只知晓太后请了个老道,说是要为太皇太后念诵超度。宫里那些女人也懒得兴风作浪,妾身悠闲就做些甜羹。”

萧如丝念叨着琐事,一盏甜甜的燕窝食之无味。

苍婧看萧如丝面颊清瘦,神情不佳,问道,“既然无需劳心劳力,我看你清减不少,是近来胃口不佳吗?”

萧如丝口中犯苦,又觉得累了些,撑着头微微合眼,“冬日犯困,又没什么大事,所以不想找侍医来。若是被太后钻了空,那就防不胜防了。”

“城北军营交由萧青管辖,现在军营重整,萧青日日奔波。此后国都兵将必将集于萧青麾下,太尉之权便被暗削大半。依李合的性子,定然在太后面前诉苦。所以她更是盯紧了你,你是要多加小心。”苍婧已觉又是一场明争暗斗涌来,这是苍祝手握虎符后的一件大事,是对抗李合,重握兵权的一件大事。

“太后以前的事滴水不漏,我都寻不到把柄,不然也可反击。”萧如丝当然知道要多加小心,所以她派人去查了太后的过往,看看有什么把柄能够握在手里,可实在难查,大抵是被抹了干净。

苍婧听此惆怅,“与其查她以前做过什么,不如防着现在。她以前为人所荐,必然做得滴水不漏。现在无人压她头上,以她的秉性会猖狂至极。”

一丝冷风吹入昭阳殿,萧如丝有些难受,苍婧起身去关窗。

苍婧的手伸出窗外,触到凉风阵阵,透出窗缝可见枝叶被吹得晃动,天灰蒙蒙的,像是要落雨。

苍婧道,“今日天色不好,陛下还是去城北军营劳军了。军营整改,破旧立新,无畏风雨。这当口,最是难,我们都不要出事。”

“我知,故无论如何,我都要顶下来,”萧如丝但觉孤寂,又絮絮道, “可公主有所不知,自皇后接回凤栖宫,太后越来越乖戾。我不知如何是好。”

遥想长寿宫近日风平浪静,确实古怪。苍婧难猜李温要做些什么妖祟,“你只需知道,皇后现在仍居凤栖宫,若是凤栖宫出了差池,盯着你的眼睛会立刻变成一把利箭。所以保住皇后,就是保住你自己。”

萧如丝发着呆,人人都说她这夫人之位已位及皇后,但她自顾落寞。她的一丝伤情,苍婧有所察觉,大抵就是为了那仍坐主中宫的皇后。

因为很多人都说,随着太皇太后的离去,冯千娇的后位会轰然倒塌。萧如丝但凡动了这万分之一的念头,就会对现在的凤栖宫耿耿于怀。

何况,是要她保住皇后呢。

苍婧回到席间,拿着勺子在盅盏里翻来翻去。燕窝被舀起,又坠下,归于清处,毫无波澜。

“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燕窝熬得晶莹剔透,犹如泉水轻盈,若非两颗红枣,定然以为这是空盏。若是煮得太甚,燕窝就会扑出来,连两颗红枣都会稀烂。” 苍婧评着燕窝。

萧如丝听着,看着翻来倒去的燕窝,不知是否近来进补得多了,竟觉得胃里难受,心里更是难受,“妾身知道公主要说什么。这燕窝正如妾身身居其位,若难安此清净,又何来燕窝在盏?这些日子,我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想留在陛下的身边,要想成为他的妻子,就必须付出一时孤苦的代价。这代价再痛苦,都是值得,” 萧如丝尽力不再沉浸于悲痛之中,“现在的我,看着凤栖宫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并不在意那座宫殿里住着谁了。因为陛下已经把这个后宫交给了我。陛下曾经那么害怕给我过高的位份与权利,可现在,除了一个真正的皇后之位,他已经给了我所能给的一切。陛下与我早已是恩爱的夫妻了,所以凤栖宫不再有什么意义。”

说此,萧如丝的眼里反有些幸福,纵然难见夫君一面,但他待她如妻,她想他的心已经在这里了。

先前萧如丝执着皇后之位,执着那个身为帝王之妻的位子。现在看来路过是一个名分而已,已经不算什么了。

摆在眼前的都是从未经历过的,亦是曾经从来不信的。可它如实发生,萧如丝信了,苍婧也开始信了,“看你如今比以往时候都来得快乐,也许你确实是这宫里的特例吧。”

在这座宫殿里,幸福都是在追逐着,前路漫漫,伤怀亦多。但苍婧得到了她想要的,又见萧如丝得偿所愿,如今觉了世事不同。也许心怀热烈的人,终会打破一切陈俗,因为他们无所畏惧。

萧如丝拉过苍婧, “别总说我了,我在想,虽然你和萧青不在意,但又怎会不想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苍婧一笑而过,“以现在的局势,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希望这难熬的时刻快点过去,你们也好太太平平地在一起。”萧如丝除了作些期盼,就不知能为他们再做什么了。

此时当朝国主才登位三年,正忙着站稳根基,萧青又刚接管军营。若此刻宣煦阳公主与陵城侯和离,很快就会有诸侯为了攀亲求娶,保不准太后会插手其中。加之陵城与国都姻缘瓦解,陵城侯的家亲恐怕会心怀不满,搅扰一场。

勺子在盏中起起落落,发出稀稀拉拉的声音,苍婧低着声,“我只怕萧青那儿……”

此时,念双忽然跑进来,“凤栖宫的姑姑托人来报,太后带人闯入凤栖宫,说要除邪。”

一声盏落,苍婧放下手中燕窝, “她不是要除邪,她是要除后。”

萧如丝心下一惊,“陛下正在劳军,太后挑这个时候,是势在必行。”

“她就爱弄这样不干净的东西,简直脏了眼睛。”苍婧夺门而出,前往凤栖宫而去。萧如丝示了念双一个眼神,就紧随而去。

以前,宫中就属凤栖宫最为辉煌,那是萧如丝最为向往之地,她到来时,才见它已经失去了所有光彩。

因无人打理,金镶的宫墙蒙上了灰土,再不可见繁华。无上宫殿,本种着世间名花贵草,加以清泉浇灌,也因少了悉心照料,几乎枯萎。

凤栖宫的一切都随着它的主人,褪去了凤衣华贵。枯败之景出现一国之后居住的宫殿里。

可皇后已经疯了,一切又不算古怪,人或者宫殿,都在常人眼里显得无比疯狂。

嗡嗡的念诵声充斥着凤栖宫,里头的主人仍是疯癫。她可能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拿着老道的符文与他一起起舞。

老道点两根金纹烛,一坛香火,道:“仪式起。”

当今之后,不知正在被太后羞辱。秋冬冷瑟之天,她身着单薄纱衣,摆弄轻纱,翩翩起舞,随着纱织飞扬,冯千娇就像在梦里,陶醉其中。

见者大多不忍相看,即便是曾恨冯千娇入骨的萧如丝,也移开了眼。

侍奉在冯千娇身侧的老妪,正忍不住拭泪。此老妪本在章丽楚身侧出入左右,叫玉姑,待主忠心,在章丽楚离去后,便一心一意照顾冯千娇。

或是苍婧与萧如丝一同到来,让玉姑感到意外。可她托人去请的是昭阳殿的萧夫人,所以她叹了一声,又不觉那么意外了。

玉姑对着冯千娇唤着,张开双臂,如同在唤放肆玩闹的幼童,“皇后,到玉姑这儿来。”

冯千娇亦如稚气未脱,有些生气,“我还没玩够。”

冯千娇疯疯傻傻,惹了李温张狂一笑。苍婧最熟悉不过这种笑,李温是在笑,她看到了这世间最为有趣之事。一个皇后就像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这比起她当年妄图用一杯毒酒结束皇后的性命,更为有意思。

李温带来的老道已经拔出了桃木剑,口中直念,“妖邪现身。”

谁又知这除邪之法会是什么。乌糟糟的符纸看得人心烦,萧如丝便上前劝阻,“太后,宫中禁施道术。”

李温不曾正眼看萧如丝, “哀家除邪,也是为皇后着想,她这病这么久,兴许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冯千娇正学着老道一念一跳,李温见之便难停大笑,“你看看,皇后跳的多好,就让她跳吧。”

冯千娇忽然停下了乱舞,回头问李温, “我不叫皇后,为什么你们总叫我皇后?”

李温朝冯千娇招了招手,“原来你不是皇后,那你过来和哀家说说,你是谁。”

“你又是谁?”冯千娇不识人心,朝着李温奔去。不知身后老道已朝她拔剑,正是要挑起冯千娇的轻薄的衣服。

萧如丝阻拦不及,苍婧抢着一步上前,把冯千娇推向玉姑。玉姑顺势抱紧了冯千娇。

李温见取乐不再,瞬间冷了脸。

苍婧回身直呵老道,“皇后岂是你可随意欺辱,还不快滚。”

老道面不改色站到李温身侧,“贫道奉太后之命前来,是为除皇后身上妖邪。皇后之衣需褪,方可除邪。”

“本宫看你是邪道。”苍婧挡在冯千娇身前,直面着李温。

这老道胡言乱语,可却是受着太后之意。他们莫过是要欺辱疯了的皇后。一国之母,众目睽睽,被一道人褪去衣物,安能再是皇后。

如此下作的手段,是出自太后之手。凤栖宫就算尊荣不再,也不至受此屈辱。

李温推开萧如丝,急步上前走到苍婧面前,她一身金饰繁重,华衣重裹,今骄奢在身,更显高傲, “哀家就知道,肯定又是你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你要保这疯后做什么?你用一杯酒换她活到现在,她这条命已经够长了。”

冯千娇一生之痛被揭开了一角。

萧如丝诧异地望着苍婧,苍婧冷着容,她与李温互相较劲。

这番情形已经默认了许多事。

萧如丝曾思前想后,料定冯千娇不孕,是苍祝不允。可萧如丝没有猜到,只有冯千娇不孕,她才可以活命。

这当朝太后,本打算在苍祝登基之日,大婚之时,就除去这个碍了李家后位的皇后。而苍祝与苍婧用一杯酒,保下了这个皇后。

保住皇后,则李家的人不会成为皇后,那么太后就会安生些,就会为了苍祝和太皇太后对抗。苍祝不用面对两座大山,他们当时做的竟是这样一个选择。

天降飘雨,细冷入骨,就如这皇家诸多手段,萧如丝甚觉前路迷惘。

“她是皇后,你没有资格要她的性命。”苍婧孤身挡住李温,她们二人相对极致冷漠。

此间,一声声哀嚎响彻,冯千娇捂住头,蜷着身子。玉姑护她在怀,冯千娇一直痛喊痛哭,声嘶力竭的。没有人知道,冯千娇为了什么而哭,大抵是一个疯子,被吓住了吧。

她的哭声稚嫩又揪心,也不知是否惹了上天怜,飘雨渐大,烛火熄灭,香火冷却。这一场除邪的仪式彻底中断。

与此同时,一身盔甲的苍祝正在宫门口,他未来得及更衣就赶来。萧如丝是第一个看到他的。

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夫君,萧如丝终是难忍委屈,扑通跪倒在地,对李温哀求,“太后,你放过妾身吧。皇后是陛下发妻,妾身不能杀她!”

萧如丝诉得可怜,李温闻之震惊,不可置信地望着萧如丝,直到李温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苍祝,一时不知所措。

“皇儿,你不要听她胡言。”李温急道。

“朕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听到了。母后,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苍祝不愿多看这里的情形,那是一个太后在作乱,是他的母亲在朝权势伸手。

“哀家是替陛下铲除妖邪。”

未等李温言尽,苍祝已经一剑刺入老道心口。李温瞬间心口一紧,不敢再言。

剑从老道胸口拔出,血溅上苍祝的眼睫,由着眼中血滴落,苍祝仍不紧不慢擦去剑上的血,“恭送母后回宫。”

苍祝弑了这老道,由人拖走他的尸体。李温看着苍祝慢慢擦干了剑上的血,她头一回感觉她的儿子如此陌生。

这一身锦衣太重,不由李温轻走。她走时,实在难堪。

老道尸首被人拖走,血过无痕,什么妖邪都随着尸首散去。

苍祝俯身宽慰萧如丝,“你去圣泉宫歇息。”

萧如丝替苍祝擦去脸上的血,“还好陛下来得及时。”

“辛苦你了。”苍祝扶起萧如丝,让人带她离去。

凤栖宫已是乱糟糟,与往日辉煌相比难免唏嘘,苍祝下令多加宫人来打扫。

一声令下,随之痛笑传来,这座宫殿里的皇后只是空笑,对苍祝不住落泪。

她仍然疯癫不止,旁观者皆叹息。

苍婧上前道,“陛下,凤栖宫恐怕不能住了。”

冯千娇以前的眼泪,都没有现在让人心疼。苍祝想起了以前很多事,他与冯千娇自小认识,一同长大,当过夫妻。冯千娇总是骄傲的面目,没有过这样可怜。

苍祝去扶冯千娇,迎头却是狠狠的一巴掌。玉姑赶紧拉住冯千娇的双手,祈求道,“陛下,皇后不识人,您不要怪罪。”

冯千娇又打了他,苍祝念她仍然是疯,未作追究,“玉姑,朕要让皇后去皇祖母的长河居,以后皇后就有劳你了。”

“谢陛下隆恩。”玉姑心有默泪。

苍祝赶回圣泉宫,拟了一道旨:

皇后之疾需静养,长河居安静清幽,特派护军护送皇后移居长河居。随行宫人,衣食用度与宫中无异。

苍祝拟完旨,见萧如丝犯困疲惫,又有烧心之状,急请了侍医。

“恭喜陛下,恭喜夫人,是喜脉。”

萧如丝听闻有喜,喜极而泣,这么久的期待终于成真。

苍祝脑子一片空白,他素来想着利弊权衡,却坠在了萧如丝这里。都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接受了她对他说着情情爱爱,慢慢习以为常。

他与萧如丝有过一个孩子,可那是注定保不住的。

但现在这个孩子,他都没做好准备。

他还是想考虑下利弊,只是一时半儿儿没了心思,脑子空得只有萧如丝。他顾了萧如丝一眼,她对他一笑,他眼底又难掩欢喜。

萧如丝又对侍医道,“近日总觉提不起气。”

他听之沉了眼,看向侍医。

侍医急切叮嘱,“夫人先前一胎元气大伤,现又忧心过度,才至疲乏。臣这就开方,为夫人调理。”侍医告退离去。

苍祝呆呆地摸了摸萧如丝的肚子,萧如丝就枕到了他的怀中。如往常那样,总是她先来他身边,这一回,她没有多言什么情啊爱的,反低声道,“陛下,此事还是不要声张。”

“侍医刚说你忧心过度,你就又犯了,”苍祝回抱了萧如丝,握了握双拳, “朕知道,你是怕母后。无妨,昭阳殿你也不必回了。既然她指宫中有秽,那朕作为太后亲儿,愿意亲自抄述道法为太后祈福。朕下令,从今日起,夫人就日日在圣泉宫随我一同祈福。”

萧如丝终是安心,在他怀里一笑。

苍祝觉着萧如丝喘息平平,关怀道,“你若困,就睡吧。”

“可我已好久没见到陛下了,我想多看几眼。”

萧如丝眉眼有情,苍祝不禁轻抚她的脸庞,正是情浓,圣泉宫外有人请罪。那人便是李佩瑕。

李佩瑕听闻苍祝旨意,才知凤栖宫出了事。此刻正跪在宫外,眼泪打转,“都是我不好,我和她宫里的姑姑说长寿宫不干净,她才把老道召入宫。想必是以这个老道的名头提出了除秽。”

苍祝未召见李佩瑕,只派王全回她,“以后谨言慎行,太后绝非你想得那样。”

苍祝拥着萧如丝,萧如丝眼眸沉沉,她对苍祝此言是感同身受。

先日李温独召萧如丝入长寿宫,有意无意谈及冯千娇,甚是可惜地对萧如丝叹道,“如若皇后不再,以你今朝之位,应已入住凤栖宫。”

或许是太后心中有把握,认定她可以借萧如丝除去皇后。可是等了多日,都没有风声。

萧如丝听到太后闯入凤栖宫,就知太后是等不及了。

这位太后没能如愿借刀杀人,还高傲自满,故意揭开了那杯酒的往事,以此羞辱萧如丝竟然去相助皇后。李温那时看萧如丝的眼神,是居高临下的轻蔑。

比起当年苍祝如何,萧如丝更不齿这位太后的低劣手段。她入住长寿宫后,实在自负,把人人都当成了可以随意欺凌的傻子。

故萧如丝就说出了太后逼她杀皇后那句话。

太后要杀皇后,这是多么可怕的一句话,让凤栖宫一日没了人迹。

又或许,这是皇后唯一的解脱了。

这是冯千娇生平第一次离开皇宫,她坐在马车里十分安静。

玉姑在车外别了一个故人,随后带着冯千娇前往长河居。一路感慨万千,自己今日找萧如丝求救,是赌对了。

玉姑在宫里生活了也有几十年,她见多了宫中女子。今日一赌,是凭她多年的见识。

先帝生性优柔,所召女子大多温顺服从。唯一一个出挑的就是太后。太后在那些女人堆里,只需挑拨女人嫉妒的心肠,就可以不战而胜。

但是当今陛下不同,萧夫人能得盛宠,当然不会是个只知嫉妒的傻女人。太后当惯了胜者,以为宫里的女子都一样,不知帝王不同,所召女子亦不同。太后赢了大半辈子,却不懂她的儿子。

冯千娇的马车一路离去。

那前来送行的故人回了马车,坐到了车前,拿起了缰绳,“公主,都交代好了。”

马车驶离了皇城一角,夜色深,微有困乏,苍婧闭目小憩,“皇后用度不变,想是金银细软不缺,本宫没什么好见她。倒是玉姑以往可怜过本宫,给了本宫一碗贺生辰的面,今日未敢见她,就是怕皇后见了我病又不好。”

“玉姑让我转达,代问公主安好。”

仅此一言罢,苍婧轻笑,笑笑天意弄人,“想本宫刚到旬安时,寻了不少时日找个懂事的管家。找来找去竟找了皇祖母手下人的弟弟,难怪好些时候碰到她,她特别在意本宫,想是又怕又关切吧。”

车外人却平静道,“我和姐姐很久不见了。”

苍婧想,管家也许怕她忌惮什么,毕竟他万事谨慎小心。

“现在还能有什么好忌惮的。今日见了,以后常去探探吧。”苍婧道。

管家仍然道,“不去了,我是公主府的管家。”

他总是顾着身份,这个身份就是他的名字。苍婧头一回见他,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不知道,干什么活就叫什么名。所以他就叫管家,一个不知道自己真名的人。

“你是个忠仆,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都打理得很好。可也不必这般不顾自己。”苍婧现在觉得他这个人活得太累,太呆板。照着条条框框的规矩,一丝不苟地活着。

管家一笑,“公主不喜欢听别人自称为奴,可我就是奴,要我顾着自己,可什么是自己?我只知道自己就是生下来就要被卖掉的。我父母是奴,我也是奴。我长到六岁就被卖给富商去耕田,力气总是比不上别人,到了三十岁又被丢了。是公主觉得我有点用,公主买了我,我就是公主府的奴。”

即便不自称为奴,管家依然觉得自己是奴。所以管家特别怕那个萧将军,他竟敢不当奴。

“也许是我这种离经叛道的人,想得太多了吧。”苍婧有点愧意,她好像惹了些什么上纲上线又无法改变,直叫人难受的东西。

管家就是认定了他是奴,这事如何也改不了。有些事在这个世间是根深蒂固的。

“公主总与别人想的不同,”因为她离经叛道,一开始管家是很怕的。但想想哪个主人家不有点怪性子,当了奴就得忍着,后来发现这点怪性子是尽折磨自己。管家有那么点可怜她,“可就在我见过的主人家里,把奴当人看的只有公主。”

苍婧摇头否认,“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我只是待萧青不同,待其他人依然是主仆。”

“这有什么不好吗?本来就是主仆。”管家不懂她为什么说她不好,继续赶着路。

“是啊,我为什么说自己不好?”苍婧觉了难懂。

她有一个感觉,她觉得不好,是因这就是她改变不了这个根深蒂固之事。还因今天她发现,除了对萧青,对其他人她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人。

若说改变,那只有一个,就是比以往对他们多了一点怜悯之心。

她说不上来,说不上这种改变对不对,又难以控制地有一种沉思飘远。她凭得什么当个高高在上的主人呢?凭得什么,有的人一辈子是主,有的人一辈子是奴。

苍婧觉得自己变得更可怕了些,不知在为谁不平了。在这个世间没人敢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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