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地下室里无法照进日光，所以除了灯光就是烛光。而在环绕着地下室的回廊里，拐角处的墙壁上往往立着一个支架，每一个支架上都放着一个提灯，惨淡的灯光透过彩色玻璃照亮四周很小的地方。

黑泽阵知道自己一向感觉敏锐，而且在杀人方面很有天分，仿佛天生的罪犯。

自从他杀死了他自己的父亲之后，就仿佛患上了神经衰弱的疾病一般。这种“病”虽然使他偶尔失眠，但不仅没造成他的疲惫，没使他感觉失灵，没使他的感官迟钝，还让他经常性地处在兴奋的状态中。

他没有理由感到恐惧。黑泽阵一直如此坚信着。这个想法很早便深深植根他的内心，并使他无坚不摧。

可今夜，他似乎未能做到。或许是因为这一次不是搏斗，而是半夜时分的谋杀。

他拿走了回廊的提灯，悄然走进那个家伙的闯入。那灯的光线昏暗，火光微弱。灯光下，少年熟睡的脸颊泛着淡淡的血色，他的脖颈比较细，看上去仿佛用一只手便能掐死。

那双眼睛安详地合着，仿佛进入一场酣梦。他就这么看着，就能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睁着眼睛时的样子，再联想起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的眼睛也是蓝色的，不过因为年老的原因，经过长时间的使用而变得浑浊，蒙上了一层眼翳。

每当那双眼睛落在他的身上的时候，都能使他的全身血液、每根骨头都凉透。

而这个自称卡勒的家伙，他也有着一双蓝色眼睛。每次他看着他的时候，常常让他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光凭这点。他就可以在他心中给这个家伙判下死刑，更别说这个人还害过他。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响，响到他怀疑那个人是否会被吵醒。

然而奇怪的是，这家伙的身体一动不动，不像是熟睡的人。要不是那均匀的呼吸声，他险些以为这人已经死去，而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副尸体。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放缓自己的动作，一个气音也未曾发出。

转眼之间，他已经把枕头盖上了那个家伙的脸。但是又因为但心中浮现了对于自己力气太小的担忧，于是两手并用，往前俯身，试图加上身体的重量。

他未尝没有新的担忧。比如说这个人会挣扎的很厉害，把旁边的人给吵醒，从而来帮助他摆脱自己。他知道这个家伙很懂得如何招人喜欢。

就用那双看似温柔的蓝眼盯着人看，再说些好听的假话，令许多人轻易对其卸下心防。如果这家伙呼救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有人来。

寻常人大概能屏住呼吸一分钟左右，倘若特意经过训练可达3到4分钟。为了保险起见，他打算按压整整十分钟。

然而，少年依旧一动不动。没有挣扎。没有呼救。什么也没有。

黑泽阵不明白，一般人将近窒息身体都会本能地抽搐，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家伙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有想过，把枕头拿开，看一看，自己是否压对了。

但是，正常人被压住头都会醒吧？

尽管心存疑虑，他还是按住枕头，直到十分钟大概过去。

黑泽阵警惕地松开一只手，放到那人的脖颈上试探。

没有心跳。他完全死了。那双蓝色眼睛再也不会折磨他了。

眼见大功告成，他终于抒了一口气。

这一放松，浓重的疲惫感便随着呼吸涌了上来，像是夜晚被拍上岸的潮水。

他于是把另一只手也松开，接着顺手抓起枕头，然后他发现——

那双蓝色的眼睛，居然一直睁着。

此时正和他的目光对上。

***

实话说，六点前没有回家，对长泽夏来说，还真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

不谈以后能力的增长，齐木楠雄目前能够听到心声的范围，大概限于一整套房子以内。

但凡他现在翻个窗，齐木楠雄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并且可以立即用心音询问家里的每一个人：为什么大哥不走正门？

一想到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长泽夏便感到有些头痛。

但凡回来的时间早一些，他都可以直接走进去，也不至于傻傻站在门口，像是都市怪谈里不被邀请就无法进门的鬼。

当时玄关处只剩下两人，降谷零已经被齐木久留美邀请进屋了。齐木空助本来已经开始脱鞋，余光往后一瞥，见自家哥哥仍站在离门一米的地方，迟迟不动。

“要去吃饭了，你发什么呆呢？”

齐木空助没好气地对他喊道。

“......突然想起来，我的自行车好像没锁来着。你们先吃，我很快就回来。”

昏暗的天幕下，少年的脸庞映着屋内温馨的灯光。他笑嘻嘻一招手，接着转身走了，步子快到齐木空助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不，我刚刚——”看着你锁上的啊。

后来他颇为肉疼地购买了‘傀儡’，远程操纵着和他样貌一模一样的假人进屋去了。

傀儡没有心音，□□完备，保持完美的生命体征，并且从外表上和他本人基本一模一样。总体上很令他满意。本来他是用来假睡用的，在M国这边已经放过一个了。

齐木一家，还有降谷零好像都没认出来。于是他放心地转移到了M国任务的目的地。

然后，他刚睁眼就撞上了拿着枕头、疑似行凶的黑泽阵。

“......”

好尴尬。

要不然装死算了？

长泽夏先是沉默地躺着，睁着眼睛看着对方，随即，他惊讶地察觉到，这小孩儿好像是被他的‘死而复生’吓到了。盯着他一动不动，就像一只快被吓死的猫。

他思考几秒，把眼睛给闭上了。

大有“好吧好吧我真死了”的意味。

“......”

黑泽真瞬间感觉自己脑袋上的青筋暴起，手里的枕头都快要被他抓破。虽然仍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但是他身周的杀意仿佛都要具象化了。

居然把他当傻子耍——

然而碍于这家伙的不对劲，黑泽阵还是迫使自己先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算了，反正以后还常，杀这家伙的机会还很多。

于是，长泽夏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眼皮感受到提灯的灯光消失，接着听见脚步声响起，随后渐渐小声远去了。

直到彻底消逝，他才默默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四周的几个人仍熟睡着，最多只是翻了个身，丝毫没有被吵醒的样子。

就这样在黑咕隆咚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长泽夏漫不经心地胡思乱想：

减去十三个时差的现在正是五点，外面估计正好升起晨曦。

好想看啊。

心里不知怎么地，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