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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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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人形标本

李南栖带了很简单的行李,几件换洗的衣服,电脑,和洗漱用品,一个书包就装下了。

客屋有近百平的样子,每个空间都很宽阔,室内收拾得很干净,所有物品都被清洗过,留下洗衣剂清淡的香味,这里白日阳光很好,让小屋夜晚也不因靠近树丛泳池而显得过分潮湿。

她把书桌搬到对着泳池位置的窗边,才算觉得满意,然后将电脑打开,继续写前几天的空白文档。

好像过了很久,但文档右下角显示的已写字符只有190个。

李南栖看了眼外面渐暗的天色,然后注意到对面二楼最右边的窗亮起了灯,她有林睿给她的房屋平面图,因此她知道林先生此刻不在书房,而是在卧房。

想来有些不可思议,自己住在这里,却连这里的主人都未曾见过。

林睿只说他是意外烧伤,但那会是什么样的意外呢,人又是如何经历过这样难以想象的意外然后接受它的发生呢?又或者,人是如何不但要接受意外的发生,还要面对今后每一个被其影响的日子,从而好好地生活呢。

李南栖想着,在文档上打下了这些字,但她读了一遍后又将它们全部删掉。

她突然讨厌这几句话,什么样的?如何的?显得高高在上的同情。

或者应该说,只是一个不懂得痛苦的人,对痛苦产生的高高在上的好奇心,却又试图显露为同情。

那扇窗里的灯光兀然灭了,二楼再次一片漆黑,几乎要融进夜色里,她看着泳池的水面,映照着地灯,和微微亮起的月色,二楼的漆黑也倒影在里面,仿佛被灯光与月光照亮,却还是显得冰冷。

陈姨从厨房出来走向她的房屋,李南栖在她走过来以前先一步站起身出了房门。

“我正要喊你呢。”陈姨说,“该吃晚饭了。”

李南栖走过去跟她一起进了厨房。

厨房通往客厅的门是关着的,李南栖正要问陈姨,陈姨先回答她,声音刻意放低:“林先生在客厅用餐,不喜欢我们打扰他。”

李南栖点点头,然后坐在厨房里的餐桌上,陈姨把碗端给她,是碗汤面,她说:“林先生今天说想吃面。”

“看起来很好吃,陈姨。”李南栖说,“你跟安叔怎么不吃?”

“我们在自己的厨房吃,晚上我们吃得少,就喝点粥。”

李南栖见陈姨一直留在厨房没有要走的意思,说道:“不然您先去跟安叔吃饭,等会我帮你收拾。”

“那怎么行,厨房的工作是我的事嘛。”

李南栖说服道:“没事,我也没做什么事,而且我自己的碗筷还不是要洗,这样弄得我不好意天天在家吃饭了。”

陈姨还要说什么,李南栖却坚持,挽着她去往朝前门的通道,一直送她出了前门,“您今天早点休息吧,好歹让我做点事。”

都到了这,陈姨便没再拒绝,她跟李南栖说:“那你最好等林先生离开了再去收他的碗。”

李南栖顿了顿,然后点头,她又问:“不过,既然他是林睿先生的弟弟,为何您喊他林先生,好像不熟悉一样。”

陈姨解释道:“我们之前没有见过林先生,他其实是小睿的堂弟。”

李南栖这才了然,反倒心里有了更多疑问,但她没说什么,只是与陈姨道了别。

她回到屋内,经过紧闭门的客厅,站在门前听见里面很安静,几乎像是没有人,但过了会又传来筷子碰到碗的声响,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像是偷听,便抬步离开,又坐回厨房。

她转头看窗外,夏日的夜晚,花园在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只剩阵阵虫鸣鸟叫。

林睿说的没错,这里隐私很好,周围的居民都相隔很远,因而任何时候都十分安静不被打扰。从外看不见里,从里看不见外,四处都是绿植花丛的遮蔽,一切好像被隔绝之外,又好像自己被一切隔绝在此。

似乎传来了椅凳拖移的声音,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因为安静所以显得声响很大。

门被打开,清晰听见人从里面走出,但林先生没有经过厨房,而是刻意绕了一段路去了门口的楼梯。

李南栖想,比起陪伴,或许自己对他目前来说只是打扰。

她起身打开客厅的门,客厅靠着厨房的墙面中间有一个被拆掉后封死的壁炉,挨着旁边摆了一张钢琴桌写字台,面碗放在桌面上,旁边落了几本有翻阅痕迹的书,书都是些艺术类书籍,厚重的封面,满篇的插图。

但边看书边吃饭,倒是跟自己一样的习惯。李南栖想着,把碗收到厨房,同自己的一起清洗了。

她回到房屋,看见二楼的那间房又亮了起来,她对着那间房屋的灯,继续打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断断续续写完一个章节的内容,再抬头,灯还是亮着的。

她突然想,他也会这么觉得吗?这里像一切被隔绝之外,又或者,自己被一切隔绝在此。

*

向晚夜里睡不着,入夏后夜里越发闷热,陈瑜习惯开空调,她又觉得冷,两人的温度喜好总不同步,这是情侣惯常的矛盾,许悦也跟她在微信上吐槽,因为空调她在入夏的时候还要盖着厚被睡觉。

但过了会,许悦的微信也没有了回复,她息屏没有新信息的手机,轻手轻脚地钻出被窝,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陈喻。

她一个人坐在餐厅,拿出那天取回的包裹里的手表,和那张字条,它们都被放在一个带密码锁的收纳盒里。

在收纳箱里还藏着一些未被开封就被拒收的信,信的收件地址是新州监狱,收件人是Ian Yien He。

舞会后不久,贺以恩因洗钱案被捕,被判了入狱六年,她写信给他,每一封都被退了回来。

他从前的住所已经被查封,中国城里的那些店铺也都消失,包括所谓的地下赌场。她去了以往他们常去的那些熟识贺以恩的餐厅和店铺,她还没有问什么,他们就一并说自己与贺以恩不熟,然后解释他们之间更没有金钱往来。

她还见到了Maggie,她在一处新开的酒吧做调酒师,她见到向晚,起初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向晚也没有问起贺以恩,只是坐在吧台喝酒,那天是秋冬季节,向晚下了课,背着书包,穿着浅色衬衫和棉服马甲,坐在里面格格不入。

之后,Maggie主动开口。

“Ian几年后就出来了,他涉案的金额不大。”

Maggie重复她已经知道的事,然后又说:“别找他了,你这种女孩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你知道他舅舅是谁,住在哪吗?”向晚问。

Maggie摇头,“我知道的不多,Ian只是我常在酒局见到的人,大家知道他被他舅舅收养,知道他是雷哥的人,就这样。”

雷哥判了十几年,但只到他这里结束,警方似乎没有挖出更多的关联人物。

“但你们都知道吧,他舅舅跟这些脱不了关系。”

“知道是一回事,证据是另一回事。”Maggie说,“你读得书比我多,应该比我懂这个道理。”

她又说:“你要知道,中国城只是这个城市很小的一部分。”

向晚没有真的明白她所说的意思,后来她不再跟她搭话,也再没有踏入过那间酒吧。

这些年里,这座城市没有任何改变,昔日发生伤人案的超市依然还在,曾经关掉的奶茶店换了老板和招牌继续开着,贺以恩居住的公寓还是在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月亮游乐场每天灯明灯熄,摩天轮好像永远没有停止转动。

好像变化的只有人。

建筑或许也会以比人更慢的速度老化,风朽,或者残破,但唯有人,因陷入记忆的比较而痛苦。

她犹豫后还是放下了信,没有试图撕毁它们,也没有想要拆开读自己过往的情绪,除了信,收纳箱里都是属于一切变糟以前的回忆。

她和贺以恩的合照,她的发圈,游乐场的票据,舞会的邀请票。

还有她拍的贺以恩。

第一张照片里他站在阳台抽烟,手上的烟对着另一边,看着她的镜头在笑;第二张照片里,贺以恩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侧头看她,像是睡醒没多久;最后一张照片,他坐在餐桌的对面,手撑着下巴笑着看她。

她只留下这三张照片,其他要么留在他家,要么因为她冲洗失误导致成了废片。

至于贺以恩拍的她,她一张都没留下。

没留下也好,看到过去的自己,无知的、充满爱意的、未能预见不久后分离的自己,会产生嫉妒,产生怨恨。

对被凝固在那一刻仿佛标本的自己。

成为标本该是残酷吗?生命停息,时间静止,在美好的时刻停止,仿佛蝴蝶标本里只留下最璀璨的蝶身,没人知道它曾是蛹虫,也不会见证她未来枯萎的死亡,因而,只剩下美好,尽管空洞且死寂,却永远不再会有美好熄灭时的痛苦转折。

他入狱后,她曾试图去看他,被拒绝后又试图写信给他,但一封封被退回,直到她终于选择放弃,被迫接受早应接受的事实——他们从前不在同一个世界,未来更不可能在同一个世界。

俗气地,她开始选择接纳他人,以开启新的生活,尽管用他人疗伤显得如此卑鄙,但她还是自私地做了,并且自私地又留下一个藏着有关他的收纳箱,装着他们从来都不曾沉甸的过去。

对他们来说,不负重荷的永远是没有可能的未来,过去轻飘飘的,好像只要毁掉手中的这些废弃物品,便就能让过去永远失去存在的佐证。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节奏有点慢,按照计划 80 章内会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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