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关门声恰如其分展现出姓周的迫不及待的心情，蔚风敏锐察觉到周道士要逃，换作平时大白天无人前来的确是遁逃的好机会，坏就坏在某些人必然有所觉察，才会赶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登门。
恶趣味上涌，蔚风朝关上门的屋内喊道：“道长，徐公公来了。”
不论是屋里人还是屋外人皆惊，一个恨一个疑，致使房门不得不打开，笑脸相迎讨人嫌。
徐威的目光在胆大包天的小内侍身上停留一瞬，转而笑看脸子拉得老长皮笑肉不笑的周道长。
“好像来得不是时候，打搅周道长炼丹了。”肉眼可见屋里的热气往门边冒，徐威不难猜到一大早周道长可没闲着。
“又来干什么？”收起脸上挂着的假笑，周道长摆出不高兴的脸色，心里隐隐不安，计划千万不要被突如其来的徐公公破坏掉。
“以为早上周道长未开炉炼丹，皇上特命我前来请周道长赴宴。”徐公公似笑非笑的侧过头往屋里略瞥了一眼。
周道士心弦一紧，强装镇定道：“这么早，不是晚上？”
“此宴非彼宴，皇上担心周道长不适应晚上的寿宴，加之夜晚光线不好，几样奇珍异宝看不真切，便放到了眼下，皇上欲邀周道长共饮一杯，贵妃娘娘的寿宴不必劳动周道长大驾。”徐威细细做了解释，生怕周道长听不明白。
既然晚上不必再去，计划放在夜里也不是不可以，周道士斟酌良久假模假样道：“炉子里还炼着丹呢！”不是很愿意抛下丹炉前往。
徐威祭出杀手锏，“有什么关系，即使炼废了，该给周道长的炼丹材料一样不少，若担心一时不察炸了炉子，可让小内侍将火调小或是灭掉，左不过废一炉药材而已。”皇上都不心疼，道长心疼哪门子。
堵得周道士无话可说，看来必须去一趟才能安人心，“那好，且待我安排一二。”
徐威颔首示意：“请便。”
周道士招来两个小子：“你二人进屋去看着火，莫要让人进去。”
“是。”蔚风低头应声极力控制住面部表情，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四十九急步上了台阶进屋，坐在马扎上看着炉火，对进来的五十小声道：“你先休息，我盯着，累了再换。”
“嗯。”蔚风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等人送饭。
周道士理了理衣袖，抬手朝徐公公一迎，“请。”
徐威在前面带路，引着周道长往承天殿方向去。
老东西果真有要跑的意思，还好皇上反应快，大早上派他来请人，真拖到晚上的寿宴毛都找不到一根，徐威暗暗思忖。
周道士内里又将封帝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早知今日有这一出昨天晚上就该离开，用不着非得等到白天，可恨当初顾及太多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万万所料不及会有今日。
屋里，蔚风动了动耳朵确定门外没人，拉起坐着的四十九：“去收拾包袱，几件换洗的衣服即可，有银子带上银子，其他的不必拿。”
“干什么？”四十九顺着五十拉他的力道站起来，跟着往门外走去。
“自然是离开此地，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呆在此处？”蔚风把话点透，“照我说的做，莫问。”
“行。”四十九不问便是，回到隔壁收拾包袱，之前带来的包袱就没打开过，背起来就能走。
蔚风为防万一，大白天出门身上的内侍服太扎眼，找出房间里上一个烧火内侍留下的衣衫换上，收拾几件换洗的打包带走。
两人再次回到炼丹房，关好门窗插上门闩，蔚风走到衣柜前打开门。
四十九跟在五十身后，只见对方将柜子底板拉开，露出下方可见的通道，“这，这不是……”不是五十短时间能挖出来的。
“自然是周道士的逃生之路，借用一下。”蔚风先下去取了墙上的蜡烛点燃。
四十九试着将头顶的板子合上，快步追上前面的五十，莫问前路走就对了。
到了出口的位置，蔚风转身将手上的蜡烛递给身后的四十九，“拿着。”
四十九接过来往五十身边靠了靠，对方蹲下在翻东西，一个包袱下还有一个箱子，一猜便知是周道长事先准备之物。
“这样好吗？”四十九瞻前顾后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周道长也逃出去了，我们拿走他的东西肯定在必死的名单上。”
蔚风不停的在翻，对四十九的话置若罔闻，银子有两包，拿走一包，银票有一落拿走一半。
四十九规劝的话到嘴边咽了下去，眼瞅着五十是个有心的，只要不绝了周道长的后路，一时半会儿各自忙于奔命顾不上秋后算账。
其他东西蔚风瞧不上，又昧了两瓶子伤药，递给四十九一瓶，其他的原样放好。
起身拿走四十九手上的蜡烛，照了照出口的机关，蔚风注意到不起眼的小玩意只对外不对内，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徒手去拆有毒之物，哪怕垫块布在手上一样危险，没等逃出去先死在洞口，怎一个惨字了得。
吹灭蜡烛往袖子里一揣，上脚直接开踹，只容一人爬出去的洞口露出真容，蔚风用衣袖捂住口鼻，荡起的尘土太呛了，另一只手扇了扇风。
“咳咳！”不小心吸入一些灰尘，四十九后退一步，捂住嘴低咳几声才好。
尘土散去，蔚风一马当先手脚并用爬出去，上面的出口对应着一口久未用过的破旧灶台。
终于出来了，扫视所处的环境，一间废弃坍塌的厨房，四下无人蔚风径自往外走。
四十九紧随而至，抬头仰望心中快慰写于脸上，深吸一口气从来没有过的轻松，真正的自由了。
“现在去哪？”连早饭都没吃，好在身上不缺银子，四十九就想赶紧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点上一桌子好菜大快朵颐一顿，以此抵消宫中一年多来的艰辛。
边走边观察，这是一处两进的宅院，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荒废了至少半年以上，蔚风不得不感叹姓周的好会挖啊，一下子就准确的打通皇宫外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到处都是杂草丛生的荒凉之景，到了大门前，两人合力推开半扇，抬脚跨过门坎，再将门掩上这才离开。
宫中承天殿，徐威先行进殿禀明，让周道长暂且稍后，“去去就来。”
周道士一路上打起十二分小心，谨防徐公公走着走着骤然间出手，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白天的鸿门宴不比晚上的寿宴安全。
“皇上，周道长在外头等候觐见。”
“请。”封帝放下手上的折子，掩口打了个哈欠，昨晚上的梦有点多有点杂，导致后半夜没怎么睡熟。
徐威这便去亲自迎殿外的周道长进去，亲自端茶递水退到一旁。
“还请周道长掌眼。”话不多说直入正题，封帝可是很忙的，一桌子的折子等待批复。
周道士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得起来，行到桌前对摆放着的三件奇珍异宝品头论足。
肉眼是肯定看不出东西是否对长生有用，普通之物再罕有如夜明珠，周道士并不放在眼里。
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黑瓶，分别往三件奇珍上倒了一滴药水，果真如推断中那样毫无反应。周道士收起小瓶摇了摇头。
“很是可惜，皆非可用之物。”
“哦？”封帝眼眸微动，盯上了周道长手中的小黑瓶，不知其中装着何物，能够一种判定东西的优劣？
“何以见得？”徐威好奇道，“仅凭药水便可知，是何原理？”
周道士面上一副高深莫测，心里乐开了花，皇帝又如何，富有天下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孤陋寡闻。
封帝端起茶盏垂眸，遮挡住眼底泛起的杀意，见不得姓周的高人一等做派，活似很快会得道升天一样，呵！
周道士不再吊人胃口，大大方方道出药的用处，“有灵气会有荧光闪现，不论白天夜晚皆肉眼可见，这一小瓶药液并不稀有，有价值的是瓶子本身，曾是灵石矿脉中的伴生物，如今再不可得。”
封帝露出了然的神色，挥了挥手命人将三件奇珍装入锦盒之内，“送到贵妃处。”
内侍上前取走三件宝贝，领命而去。
贵妃娘娘家族献上的宝物，看似赏赐给了贵妃，实则原封不动的又物归原主，贵妃背后的家族所求之事怕是没戏了。
内侍嘲弄一笑，这后宫里的女人也太不了解皇上，都已经把喜好明晃晃的摆在了明面上，怎么就不能顺了皇上的心如了皇上的意呢？
封帝朝大伴抬了抬手，“传膳。”
“是。”徐威亲自到御膳房走一遭。
有眼力的宫人躬身退了出去，殿内只余皇上和周道长。
面上带笑内心却慌恐不安，周道士总觉得事情过于顺利心里不踏实，难不成用过饭便可以走了？
面前是淡淡的茶香，周道士浅啜一口，消减安静氛围带给他的压迫。
视线在殿内陈设上掠过，徐徐上升的烟气散开，每次来见封帝都是同样的熏香，淡淡的也不腻人。
到是徐公公身上佩带的香囊味道略重，周道士猜测是为了掩盖尿骚气，内侍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味。
一时间思绪飘离到烧火的小子身上，那家伙一整天在热气蒸腾的丹房中呆着，倒是一直没闻到异味。
记得上上一个就是身上味道太重了，周道士自己先受不了，丢出去做了花肥。
思绪一杂，周道士在重新考虑，要不然将那小子一并带走？即勤快又会办事还不嘴碎，长得十分顺眼。眼睛伤了留了人在宫中日子必然不好过。
另一个小子看上去毛毛躁躁畏首畏尾，周道士瞧不上，身边总得有个随从去办一些小事情，曾经的亲力亲为太占时间。
在街面上走着的蔚风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眯着的眼皮微微睁开，暗道：谁在背后又嚼舌根了？
“不要紧吧，要不先去看大夫，你这眼睛总这样以后怎生是好？”四十九忧心忡忡道。
“先去买成衣，再去吃饭，最后去看大夫。”蔚风翻找出一年前来京城的记忆，顺着人行的方向向前。
四十九惊奇的指着前面迎风飘扬的招牌激动不已：“快看，那是不是上次的小吃街，我们到那边去，酒楼太贵了。”银子要省着点花。
传膳的人拎着食盒有序的进入殿内，挪桌子摆饭。
周道士移步小几前坐下，琳琅满目的小盘摆了一桌，四个冷盘加四荤四素，汤饼、米饭皆有，冒着热乎气带着浓浓的饭香。
“请。”封帝以茶代酒先敬周道长一杯。
周道士端着茶盏回敬，手里这杯茶是他从桌上拿的刚刚用过的，小心无大错。
这饭吃的其实没啥意思，早不早中不中的，周道士用余光盯着试菜的内侍，不能说有这么个替死的人在，桌上的饭菜一点问题没有。
越是小事越容易忽略，周道士在外行走时吃过亏，在老狐狸封帝的眼皮子底下，就更不能马虎大意。
内侍一一试过盘中菜，退到门边候着。
周道士眼见封帝动筷后才端起碗来吃着早饭，宫中的御厨做的东西少了一丝烟火气，过于精细了，他更喜欢坊间做的小食，更能让人食指大动，吃得尤为满足。
用罢落筷，封帝喝了口茶漱掉嘴里的残渣，搁下茶盏道：“不打扰周道长炼丹，希望早日出成品。”
这就，放他走了？周道士压下渐起的一丝轻松，起身拱手一礼告辞。
徐威亲自送周道长回去，未进小院转身即离。
感觉不可思议，尽然真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周道士看着两侧的花圃像是从未离开过。
快步往丹房走去，周道士不等了，等不到晚上，唯恐又横生枝节一拖再拖。
徐威进殿道：“周道长回去了。”
“嗯。”封帝浑不在意的批着折子。
徐威行至香炉前，打开盖子取走其中内嵌的小香炉，整个浸在周道长剩下的茶盏中。
看着茶水漫过小香炉，其中未燃尽的香随茶水溢出变成褐色，徐威这才端走茶盏毁尸灭迹。
再次归来已反复洗过手，徐威言及：“周道长急于离宫，眼里的心思快要掩盖不住了。”
“依你之见周道长会以何种方式金蝉脱壳？”封帝一心二用，批复的折子往桌角一扔，接着阅下一本。
“丹炉爆炸自可毁尸灭迹，别的暂时揣测不出。”徐威盯了周道长五年之久，那是个足不出户的人，除非皇上相请，平时甚少离开居住的小院。
靠着三脚猫的功夫若是大白天翻墙，纯粹是活腻歪了，徐威自认杀掉周道长易如反掌，要不是对方是个奇人，沾上因果得不偿失。
最坏的是临死前的诅咒，那可要了老命，徐威有过一次错误的判断，再不敢轻易以身犯险。
“要让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啪一的声，封帝重重的摔下手中的折子。
“是。”徐威从不在皇上面前保证成功，话说太满容易乐极生悲。
推开门，屋内空空荡荡，最为乍眼的是柜子的第三个门开着，本该烧火的两个小兔崽子不见了！
不妙之感袭上心头，周道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柜子前低头一看，怒不可遏道：“竖子好胆！”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周道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急忙拉开柜子底板定睛往墙上一看，安放在墙上的蜡烛没了，人肯定下去了。
若说走了多久不得而知，周道士怒火高涨破口大骂：“小王八羔子，果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周道士急得找了屋里的灯台点亮，拿着就往地道下方走，拉下柜底板子的刹那听到滋滋的声响。
没等周道士反应过来，一声轰响炸开，整个屋子地动山摇，通道两侧墙上掉下大量的土块。
“不好！”丹炉爆炸了，周道士呸呸两口吐出不小心崩进嘴里的土渣，急步往出口方向走去。
这一炸不要紧，会引来封帝的侧目，人很快就到，周道士紧张得要死，担心走不掉。
早知今日就不该往丹炉中放材料，炉子里的火燃尽了，里面的药突然凉下来是会炸开的。
这才爆了一次，还会再来一次，趁通道没塌之前赶快离开此地。
周道士恨不能剥了两个小崽子的皮，当他看到存放在出口的包袱和箱子有动过的痕迹，杀人的心都有了。
没时间详细检查都丢了哪些东西，背起包袱拎起箱子将之推出洞口，这才手脚并用爬出去。
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间破院，周道士拎起箱子一路飞奔。
街面上，行路的人看到道士打扮的人灰头土脸，背的包袱拎着箱子狗撵似的横冲直撞，牵着孩子的行人见此情形忙避到路边。
宫中，炼丹的屋子在爆炸中夷为平地，比之前的几次威力颇巨，要知道以前炸是在周道士的控制范围内，顶多对屋内加厚的墙体造成连片的撞击伤，并不会真的将屋子给拆了。
周道士为了测试爆炸的范围大小，以便于炸出一条地道来，做事很小心谨慎。
这次不一样，周道士要不是已经在地道口，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徐威带着人匆匆赶到现场，大手一挥命令：“给我搜，不放过一切可疑的地方。”
“是。”大批孔武有力的练家子内侍手持铲子地毯式的翻找。
不多时，内侍便有发现：“这里，有地道，不过塌了下不去。”
徐威立刻指挥人手：“找只老鼠，身上系根绳看看地道通向何处。”又命人沿宫外附近的宅子进行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徐公公不好了。”内侍指着花圃惊呼，“枯了，都枯了！”眼带惊恐浑身发颤。
徐威侧首看去，不只一片花圃出现枯萎之状，又去其他地方巡视，眨眼间成片成片的凋零。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徐威眼中杀意迸发，“该死的！”一定是姓周的干的，摆了皇上一道！
“尽快查清周道长下落！”话落徐威急匆匆前往承天殿禀明此事。
等着周道长死讯传出，出人意料等来的确是封帝最不能接受的事实。
“砰！”
怒从心起的封帝一掌拍碎了桌子，摆放在桌上的东西摔在地上，流出的茶水打湿奏折。
“皇上息怒。”徐威眼皮一跳心弦骤紧。
“把没枯的花都移出来！”封帝不信连一朵都保不住。
徐威站着没动，如实禀明：“回来的路上已经看不到一朵完好的花了，转瞬间全没了。”
封帝眼睛危险的虚起来，不信这个邪，绕过满地狼藉往殿外走去，“随朕去看看。”
徐威黯然的随皇上前往丹房所在的小院。
踏入小院的刹那，入目成片成片枯黄的花梗弯了腰，不大的花苞像是千金重，要掉不掉的□□着。
放眼望去无一朵新绿，枯得不能再枯死得不能再死，尽是连一朵都不给他留！
封帝怒火冲天：“人，抓活的，带回来严加拷问。”指着这一大片月光草续命，转瞬间化为泡影，是可忍孰不可忍！
挖掘地道的内侍前来复命，“除了周道长不知所踪外，在丹房中负责烧火的两名小内侍亦不见踪迹。”
“跑了？”徐威十分诧异，“何时发生的事？”
内侍再禀：“少了几件衣服。”屋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就连人员的数量及其私人用物的多少都有记录。同挖出来的一一对照端倪渐显。
封帝阴沉着脸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努力压制奔涌而出的怒火，“两个人？”他记得大伴提过一嘴，有些出入。
“后来那个侥幸留下了。”徐威忙解释说明，“这两人可要一并捉拿？”
“聪明的小家伙，说不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未免夜长梦多你亲自去。”能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察觉姓周的地道，并且成功的先行逃离宫中，这脑子没白长，封帝起了爱才之心。
“是。”即便皇上不说，徐威也会主动请命前去抓回两只狡猾的兔崽子，尤其那个带眼伤的才是重中之重。
能让挑剔的周道长都满意的烧火小子，没点本事只会步上前几十位烧火内侍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