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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星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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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1.祁曼塔格乡是我国最大的乡,6.56万平方公里≈4个北京,哥们儿虽然山旮旯人,但浪漫这一块儿必须一整个拿捏。

2.阿疆的生活很有局限性,早些年偏远地带真的就是这样的,民宿已经是给他最大的假设了,不然一个住客都没他真的太孤独了。另外说一下,新来的住客不简单,非字面意思的不简单。

3.这一小节名为“相爱”

她离开那天,我很是留意她的航班,从起飞,到飞行中,到已到达,到行李转盘,到之后再之后好几天,我都并未收到她任何消息。落地的平安没有,朋友圈也没有更新过。她来过,又突然蒸发了,她一定是什么妖精,离开前肯定在我的灵魂里施了法。以至于,我如此念念不忘。

花草还是那些花草,秋千还是那架秋千,篱笆院儿也还是那个篱笆院儿,这里什么都没少,甚至还多出了不少东西,多了一间空房,多了一本书,多了一罐杏子酒。可为什么,总感觉是空的。我理不清这个逻辑。

一天很难熬,一天一天过,一周也就过了,何况旺季也算是过去了,我重复着“明天的生活和今天一样”的生活。她还是在我的脑子里,生活的地方也有她的影子,我知道这是个长久的自我拉锯战。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只是个住客,一个特殊一点儿的住客。你们之间,只是头顶同一片天空,晒着同一轮太阳,欣赏同一轮月亮的关系,仅此而已。而你所耽溺的一切,那些记忆越是往后无论清晰还是模糊都将变成回忆,你总归是要回到我自己的生活的,和从前一样。

是的,我又不是不能甘于孤独。戒断总要点儿时间,我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

可我越是想要挣脱她,她越是将我禁锢,这一定是什么不可抗的法术,一定是。所以抵抗无意义,所以我不能再抵抗,所以我任由我信马由缰地思念,像驰骋在花草山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告诉沙漠、告诉冰川、告诉雪峰、告诉草地、告诉湖泊,告诉整个祁曼塔格--木乐!我很想你!1

这样的思念让我把自己投射到这里所有和她相关的东西中去。我偶尔还是会坐在秋千上望向她静坐看书的阳台;我还是会看她送我的那本书,只是一个小节我要反反复复看很多遍才能勉强看懂;无意间发现什么觉得她应该会认为稀奇的玩意儿的时候会叫她的名字。

她不在这里,又仿佛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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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是少数民族但我不是什么信徒,没有特别严格或虔诚的信仰,只是当它到来的时候,我相信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说法,我不知道这是哪个宗教的说辞,也许哪个都不是,但现在它是我的信仰了。

一张薄薄的明信片,她让山南的风吹到了花草山。

我给她发信息,告诉她我已经收到了明信片,只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她的回信。我承认我的失落,但至少她还没有忘记我,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把这张明信片用作于她送我那本书的书签,翻阅的时候总能看得到。

总是分心挂念,总是留意手机讯息,这样没有办法一心一意专注做一件事的心境让这个等待的过程冗长又冗长,我需要一个合适的--哪怕是一个很小的借口--的契机,以一种无需窥探生活似的问句就能开启的话题方式。

我给她发信息,告诉她她亲手泡的杏子酒好了,但想寄给她的是罗布麻茶。我彼时称杏子酒未及最佳饮用日期不是假话,但如今到了合适的饮用日期她却不在。我也有意不想寄给她。在这个小院儿里,她留下的实质性的东西,真的不多了。

非问句形式的开端有一个不可避免的弊端--失去下文。

但,她不一样。

她回了电话给我,我很开心地表现得稳重,这种克制的表情很滑稽,我能想象得到。我和从前一样,叫她的名字,我很喜欢。

而一个陌生的称谓从电话那边传来,错愕代替了我原先的滑稽,她说以后就叫我那个名字,她的声音听起来略有笑意,那种笑意像是爱人唤我时却无意叫了别人名字后撒娇的歉疚感,我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应下来。我想我是魔怔了。

我在心里淡淡地念--阿疆。我没有问她为什么叫我这个名字,我只是允许,只允许她这么叫我。

出乎意料的是,她告诉我说她已经回到了珠海,我听她提过,那是个宜居又不失富饶的海滨小城。我当然在乎她有没有完成自性的疗愈,那对她来说很重要,但我更在乎她口中无可避免的难过。

不想让她难过。

无法避免,试图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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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给这座小院儿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从花草山一路向北过尉犁经塔里木到库尔勒,在库尔勒街头的店铺顿足,有时候不经意间看到的东西充满了吸引力,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很适合她。

我知道做秋千的板要在离边缘几厘米的地方打孔,我知道编织篱笆要多长的竹篾,但我对尺寸码数并不在行,向店家比划--大概在我肩膀下面一点的高度,偏瘦,但脸圆圆的,问合不合穿。

我自认为比划得很形象,就是她站在那里的样子,实则虚幻,我连她的照片都没有。

好在合适,买下来,让店家很小心地包装好,唯恐尘埃。

之后前往巴音布鲁克,再掉头向南辗转轮台,过且末,最后是转东回到花草山。我没有太着急地赶路,这一来回花了差不多五天的时间。从前只觉得花草山地广人稀,人口密度很低,走出去也就知道山外有山,还有山。人外有人,还有人。

我想要的东西,不止在花草山。我想要的人,也不在花草山。

连通讯信号都姗姗来迟的祁曼塔格乡如今也能网购,她所在的繁华的沿海地带更是不用言说,可我仍旧是想用我的方式让她的心走在路上,去到远方。

南疆入秋晚一些,现在只算是夏天的尾巴,或许它们抵达她的城市的时候仍旧没有入秋,但秋天里有硕果累累的香甜,我想送给她。

好几次坐在秋千上望向阳台时都想把这样的场景画下来,奈何我没这个本事,悄悄拍了下来,在回程的路上经过若羌找照相馆洗了那张照片,唯一的一张,很谨慎地在后面写字,一笔一划,像是第一次学写汉字。她是时常阅读的人,我希望她也能将这张照片作为书签,翻阅时能想起在这里的自己,认真阅读的,潜心创作的自己。或者,也想想我,她说过,她也见过我在秋千上乘凉。这是奢侈的希望。

又再次陷入等待。

祁曼塔格离珠海,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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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客来的时候我刚好在三楼,听见一些动静去阳台看,淡季还有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也很像她。

放好东西锁好门忙下楼。

淡季来说要住下半个月,这也很像她。

不问价格的就掏证件,这还是很像她。

“你,也是作家吗?”

我替他办理入住的手续,很没有顾忌的就问出了有些侵犯隐私的话来,没等到我道歉说“无意打听”之类的话他倒先回复我了。

“也?”这个字经这么一问就很吊诡了,我到底是没有她那样灵活的大脑,做不出辩解,他又说“看来,你这里还卧虎藏龙啊,不错嘛,算是没走错地方。”

“这季节开放的房间很少,您需要带阳台的房间吗?”

我笑笑不回答他上一句,只征求他关于房间的意见。

“那一间吗?”他扭头朝外指了一指,又回过头来,“那一间不是你在住吗?我刚刚进来的时后看见你在阳台。”

“是刚刚您进来的时候我在阳台看见您......”

我话还没说话,他先摆手,大概又因为觉得打断我的不好意思,双手合十以表歉意。

“就别‘您’了,叫我小钟就行。

“303,阳台朝外的,视野好一点。”我将证件还给入住的客人,嗯,我还是没叫出‘小钟’二字,只是补充道,“有什么需求随时联系我,我都在院儿里的。”

他点头致谢,接过证件的时候我无意间见到他手腕上露出的饰物,不过转瞬即逝,他大概也没留意到。

这个住客很奇怪。2

和她不一样的是,他总是外出,或早或晚的回来,和我打照面,也仅仅是和我打照面,他腕间的饰物好像从未取下,我好奇,但我知道我不该问。

我对陌生人好奇的所有的勇气都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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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宝贝?”

那住客半蹲着歪头看我正在看的书,又用很疑惑的眼神看我,大概是不理解我这么个糙汉子怎么看着这么文艺的书。我倒没有觉得不适,也不觉得这样并不礼貌,他却迅速地道歉。

“抱歉,我只是惊讶,该不会你之前说的作家就是她吧?那我也算是拥有同款了。赚了呀。”

“你想我回答你哪一个问题?”

我摇头,反问他。对方一愣,不拘一格地盘坐在地毯上,这让我一下子是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干脆也从椅子上挪开,和他一起盘坐在地毯上。他见状也只是转瞬即逝地诧异,然后问我。

“你想答哪个?”

“庆山。”我把书放在一旁,原封不动地引用她的话,“《眠空》是作者最后以‘安妮宝贝’为笔名发表的小说。”

那住客听完顿了一顿,从表情里我知道他应该是刚知道这个“小道消息”,随后睁大眼睛确认性地又问我。

“是吗?”

他这一问把我还真真儿是问懵住了,是吧,她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我说过了,这个住客很奇怪。他根本不等我的回答,继续说。

“我不太清楚,我知道埃德加·爱伦·坡和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的诗集,我知道《Notre-Dame de Paris》里的吉普赛女郎不会爱上心善的钟楼怪人,但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我不知道《眠空》是作者最后以此笔名发表的小说,我也不知道生命是月光流淌也是杂草丛生,我不知道医者不能自医爱者不能自爱,我不知道的,太多太多了。”

那住客说的我也不是很听得明白,他说话的这样子也很谦逊,没有要在我这种村野莽夫面前卖弄文学的意思,说罢也不抬眼看我,他陷入自我的圈套......

糟糕,这一点也像极了她。

“老板,你有酒吗?”

那住客问我,出其不意,现下的问句让我不得不打断自己的遐想。

“杏子酒,喝吗?”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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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是很痛苦的过程,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炸裂的刺激新奇是新奇但也难顶得很。醒来的时候已经想不起昨夜发生过什么具体的事情,只记得我死活不让那住客动她的那罐杏子酒。除此以外的记忆都是真假难辨,不值得参考。

睡眼惺忪地披着毯子去确认。还好。还好。

她的那罐杏子酒还在。

“早啊!”

那住客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我没想到他起得那么早,怎么都是喝酒他一点宿醉的痕迹都没有,我含糊着挥了挥手让他自便就又滚回去被窝里。

伸手便能摸到它。

那本书一直在我身边,随时阅读随时放置。我略过“写作”那一章节跳跃到“孤独”。但又觉着“孤独”也没太逃开孤独本身,我又略过了。

这一小节的名字我很喜欢,一定是什么美好的征兆3。她从前和我说脑子和身体总得有一个在路上,但是在路上就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很多人光是靠查阅就脚步未动身先至,而有的人已经出发。她说她很羡慕那些人,内核强大,极富野性,生活恣意洒脱。我说她也是那样的人,她却否认。

思绪走到一半,门外仿佛有些叮当哐啷的声音,却没有说话声,以至于我怀疑是我思念成疾的幻听。

嗯。

他确实离开了,比他原定的时间早了十天,我不清楚他突然离开的缘由,那不是我该了解的事。我说了,我对陌生人好奇的勇气都留给了她。他是预付款,我按照实际住宿折算后将多余的款项退回。那住客不像她,没有留给我任何东西,还喝光了我的杏子酒。

我在想,或许她在的话,会羡慕这个住客的。相较一直走在路上的人,我却从未离开过巴音廓楞。

我去他住的房间收拾打扫,从阳台上远眺,能看到花草山夏末早秋的美景,没有离开过巴音廓楞也没什么不好,我热爱这片有魅力的土地。只是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有没有因为不能从阳台上看到这样的景色而怨我,不知道珠海的秋天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包裹寄到了没,不知道她在现在在干什么。

她走了,我不知道的东西,也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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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清洁完地毯,收到她的信息,说包裹已经收到了。路途还是远,我只是希望新鲜的东西没有坏。

没寄给她杏子酒,但我替她尝了,于是告诉她,很好喝。

除了距离,我也没资格要求她要随时回应我,等待,成了我和她之间沟通必修的课程。

我不止没有寄给她杏子酒。她离开后我没进过她住过的那间房,小钟来的那一天是例外。我到底是没能把它寄出去,还是那样的包装,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间房,连头饰上的羽毛都一尘不染。

它可能会在那里很久。

很久的意思是,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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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过来时正是我看书的间隙,我是下意识接的,脑子根本没有跟上手速,她叫我的名字,同我表达谢意的时候我都是有点懵的。她觉得说谢谢矫情,我觉得矫情也是情感的一种。

我们都笑了。

我还是问了,一直不知道令她难过又不能逃避的事情是什么,有臆想过是否与感情有关,但很快否定了,她应该是书里说的那样有高级联结的女子。又或者是写作的难题。总之,想关心她,想听到她说事情都处理好了,她又可以让自己脑子和身体都走在路上。

她的回答模棱两可,但听起来是算是好消息,她没有详细说,转而说起杏子酒的事,我也就不再深问。

我和她打趣。她笑得可开心,我想她这么开心,不止是因为笑声可以掩盖我外泄的心声--我哪里舍得啊。

她让我别错过最佳饮用日期,说有机会补给她就好,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机会,我想她目前肯定没有为一罐杏子酒驱动身体的打算。只是鉴于前面她问了好几遍我头先说了什么我没问出声。我始终是更希望她再来,哪怕是为了一坛杏子酒。

不舍得,就留着吧。

她说从前没发现我幽默的一面。其实,我现在也不,我只是想要她开心,木乐木乐,怎么能不快乐呢?

这个电话打了很久,终于不用长时间的空白,我们彼此都能在下一秒就得到反馈,这很幸福。她也总是在笑,这让我很有成就感。

我多希望这个黑夜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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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彻底入秋了,赶上小长的节假,小院儿又热闹了几天,入住退房入住退房每天都有,唯独那间房从未开放。

有住客说那阳台不应该朝这边方向,看不到景色。也有住客问怎么不开放,是被谁租下来了吗。

我听过也只笑,不说话,不回答。

那里不用看景色,坐在那里的人才是景色。没有人租用这间空屋,它只是被我的思念全权占有了。

这些,我不能宣之于口--无论是对住客还是对她--的情感在心里逐渐茁壮起来。

她竟然,还为之浇灌。

先于她的电话来的是一大箱书籍,我拆开看,她很用心地在箱子里用贴纸条的方式分门别类,大多是小说和散文,也有诗歌,还有一些历史学类的书籍。她好像,对某些作者和诗人有特别的偏好。

我一本本拿出来,找合适的位置摆放。她打来电话。

“阿疆。”她叫我不是我却又专属于我的名字,问我,“书都收到了吗?”

“收到,正在整理。”还没等我问她怎么给我寄来这么多书时,她又说,“和杏子酒一样,暂存。”

“好!”

暂存的东西是要拿回去的。她还会来的。

“阿疆。我有很长的一段故事想要告诉你。”

“好!”

我懒得起身,也就席地毯而坐了,等她的故事。

“第一件事,我从西藏回到珠海是因为我父亲病重,我回来也并没有改变结局,但觉得我在能让我减轻些负罪感。抱歉,这是个沉重的话题。

“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第二件事与之相关。

“阿疆。你寄来的花草山的部分秋天在父亲离开的仪式上分给了前来悼念的宾客,而这一切,并没有经过你的允许。

阿疆。为此,我很抱歉。”

她的叙述很完整,也很有逻辑,我连见缝插针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我并不需要她的道歉,这时我要说我很开心可能不合时宜,但的确如此,这像是我也参加了她父亲的葬礼,以某一种被认可的可以出席这样肃穆场合的身份。

接下来是第三件事,第四件事,第五件事......

“第六件事,我准备再次入藏了。

“这一次,我一定能完成上次未能完成的事。”

说完她洋洋洒洒地吁出一口气。终于到我了。

“木乐!”/“嗯?”

“我把暂存的书看完了你再来泡一坛杏子酒吧!”/“好!”

真到我要说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了,幽默不了,伪装不了,我只剩下最原始的真诚。

我在祁曼塔格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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