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完电话后的姜意浓满脑子塞满线条，哪哪都找不到线头。颠三倒四想的只有一件事：九皇叔是我爸。
她记得前世父皇与母后的爱情一直是天家恩爱典范，甚至为坊间广为传颂。常年待在深宫中的她，也偶有耳闻“皇后上官氏因产永宁公主大伤元气，再难生育。东宫旁落，宣帝对其爱不减反增，帝乃真龙……”
“宣帝爱上官皇后，宁可此生无嫡长子，也不愿休弃当今皇后。”一向是说书先生着重讲述的桥段，这样一份情真意切，前世的姜意浓曾经狠狠的为之的自豪感动过。
以致于现在她有点难以接受，为什么这一世与母亲恩爱的不是父皇，而是那个拥有“杀神”称号的九皇叔？姜意浓一时间为前世的父母感到唏嘘。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空档，头顶突然移来一片黑影，姜意浓愣愣的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湛湛的眼眸。
两人会对上眼睛是程述为没有料到的，实不相瞒他是带着满腹牢骚来的，气势汹汹迈着长腿找上门来算账，谁知道锐气一挫再挫，先是满屋子找不见人，此为一泄。
好不容易在卫生间门口看到人，还没迈进腿，眼前坐在浴缸沿的女孩就给他上演一场生动的脸谱表演，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小声嘀咕，要不然就是一脸痛惜，表情丰富的像个演员。哦，他忘了，她确实也是。
国家一级舞蹈演员可不就是。
被两次打岔，程述为满腔怨气也消了大半，转而有一股欣慰之情升涌而起。他什么时候见过姜意浓这么有趣的一面？往常的她可是连难过都不屑于难过，一张脸清清冷冷拒人千里之外。
刚结婚时，程述为就想劝劝她研究舞蹈也要有个度，不要动不动就不吃不喝搞闭关那套，可人家就是不听啊，安安静静坐在那，你以为她在听你讲，其实她的脑子里心里想的都是舞蹈。
几次这样下来，程述为也懒的讲了，甚至还因为受不了冷暴力，毅然搬离一溪雪，还挑看距离最远的东湖18号。因此这次看到姜意浓露出生气的模样，刚才被丈母娘臭骂一顿的坏心情，都散了个干净。
等了好几分钟，见人都没发现自己，程述为耐心告罄干脆走到人跟前，这次姜意浓反应倒快，条件反射似的抬头，就是打的程述为个措手不及。
此前她低着头，冲击力度还不算大，抬起头时，整张脸完完全全占据了程述为的双眼，好家伙。白嫩的脸蛋上泪痕交错斑驳，发丝一绺绺粘结在一起。
当真小媳妇受气的模样，想到丈母娘说的话，程述为消下去的火气重燃，喉头微动就见对方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睁着双湿漉漉的大眼看着自己，满眼无辜。
到嘴的话硬生生换成了一句辨不清情绪的“哼……”。
莫名其妙被嗤了一声，姜意浓狠狠的朝面前人剜了眼，心里越发肯定这就是自己那个关系冷淡的便宜丈夫，绝不会错，说话的表情一模一样。
记忆里，程述为对原主的几次劝说未果时，就摆出这样冷嗤的表情，想也是原主那自闭的性格，亲爸亲妈的话都不听怎么会听他的？
不得不说原主气人倒是很有一手，无论你说什么，她都是木头样。想到这姜意浓摆出原主的木头的性格，收回眼神。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立刻变为古井。
看她又变回原来的死样，程述为刚才因为那眼刀引起的亢奋顿时萎了下去，心里自嘲，手下没留情拿起一旁的浴巾，盖住姜意浓，一副眼不见心净的样子，“我怎么让你受委屈了？”
男人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浴巾，闷闷的在姜意浓的耳旁响起，姜意浓卷曲睫毛轻颤，一言不发，她被浴巾盖住，不知外面的情况。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述为叹了口气，报复性一隔着浴巾朝女生的头胡乱揉几把。嘟囔几声走开。
被盖住的姜意浓：……
待脚步声离去，姜意浓掀开浴巾，脑子凌乱。她没听错吧，程述为嘟囔的那几句是：明明是你。
是什么？受委屈？不是吧，难不成他要报复回来？姜意浓心下慌乱了一瞬，也仅仅是一瞬，反正她想的很好，她的这个便宜老公又不和她住在一起。
刚才她故意摆出原主漠不关心的神态，就是为了逼退程述为，毕竟她是真的没有和男人接触过的经验。与其让程述为发现她的性格转变，还不如继续维持以前原主与程述为冷淡的关系。
想通这点，姜意浓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
待姜意浓泡完澡后，周姨及时端来粥品。
“小夫人，先用点餐吧。”周姨是孟书媛也就是她的婆婆程述为的母亲特地安排过来照顾两人起居的阿姨。
其实也就是眼线，不过姜意浓两人软硬不吃，周姨这个线人也没多大用就对了。
甫一听见这个称呼，姜意浓心神一荡。
眼见姜意浓此刻心情正好，周姨忍不住叨叨几句，“夫人，你是没瞧见小先生知道你关在屋子里十天时，紧张的把门砸的砰砰响，要不是钥匙来的及时那门指定报废。”
说完还拿手比，“嗬，这么重的实木拱门。”姜意浓自然知道周姨想表达什么，不过她就是不搭腔，看周姨实在是急的不行才不紧不慢的点头，“所以他是怕我死了？”
周姨欣喜的鼓励她说下去。
“然后她沾上人命官司？”
周姨：……怎么就是油盐不进！算了她还是自己说吧。
“小先生这是关心你呢，你是没见着先生看到你掌心流血了，心里急的不行，家庭医生帮你包扎完，还特地和医生聊了好一会儿注意事项以及饮食。”
“喏，你看。”周姨端看向托盘里的粥，眉开眼笑，“就这粥还是先生特意熬的，李大厨做了这么多年饭，都夸小先生用心、细致。”
姜意浓闻言挑眉，腹诽难道他的厨艺能有御膳房大厨来的好？而且他会做饭嘛？她要是吃出好歹找谁说理去。
周姨显然不知她那一挑眉的内心戏，只知到夫人八成是听进去了，要是往日她可不敢说这么多，毕竟以前的夫人一副人生勿近的表情，现下的夫人都学会挑眉了。
周姨激动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努力回想老李与小先生说的话，“说是用顺德山泉熬的叫什么……对就叫去骨鲫鱼毋米粥。”姜意浓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姨。
“顺德山泉水还是小先生上个星期去顺德出差特意带回来的，珍贵的很，就因为医生说你现在适合喝粥，小先生一句话没说，就拿了出来。”你看看，小先生多好啊，最后这句话周姨没说出口。
不过姜意浓从周姨期盼的目光中get到了。她硬着头皮开口说，“那我尝尝看。”
“哎，你使劲吃，厨房里还有。”
“哦。”
……
在周姨殷切切的目光中，姜意浓伸出未受伤的左手，笨拙的捏着小勺子舀饭。
姜意浓用不惯左手，右手掌心一动又牵着疼。着劳什子毋米粥确实又香的紧，她已经忘记了粥品有毒论这会事，好几天没好好进食的胃，此刻被毋米粥的咸鲜这么一勾，胃口打开。
用左手鼓捣半天，才吃那么一小点根本不顶事，姜意浓捏勺子的手都酸，心里躁的不行，原以为周姨会来喂她。没想到人当着她的面走了。
周姨走的飞快，她得赶紧去和小先生说说。
姜意浓：……
行吧，靠自己丰衣足食，累就累点吧，吃的慢点就吃的慢点吧，总归最后结果是吃进自己肚里的。
这样想，姜意浓倒是开始气定神闲起来。
在她奋斗了几分钟后，门口传来响动，抬眼看过去。长身玉立的程述为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见来人是他，姜意浓瞬间低头，周身气息莫名冷冽。粥也不喝了，她嫌左手的方式太蠢了，而且她敢肯定这厮刚才肯定看到自己喝粥的蠢样了，姜意浓面色不显，但内心已经小心眼的在计较了。
“啧。”程述为一看到她又摆出这副样子，先前柔和的气场也跟着敛起来，脸色冷硬的不行，一言不发走到姜意浓身边，目光瞥了眼她的右掌。
周姨说的没错，许是姜意浓泡过澡的缘故，此刻包扎右掌心的纱布已经有几血迹渗透而出。
“纱布湿了就摘掉，让伤口先呼吸我等下再重新帮你包扎。”程述为面无表情的说完。
“哦。”姜意浓慢悠悠的开始就解，这个医用蝴蝶结打的很有技巧，姜意浓拨弄了半天也没见它松散一分。
一旁观战的程述为适时开口：“需要我帮忙吗？”
一秒、两秒……无人应答，程述为也不要答案了，半蹲下来直接上手捉住她的手。
温热而宽厚的手掌贴近自己冰凉的肌肤时，姜意浓下意识的往外抽，换来的是男人的的轻斥，“别动，是想让伤口化脓吗？”程述为黑眸紧盯着姜意浓的脸。
姜意浓瞥开眼不看他，自我洗脑——他只是一个驸马，服侍我是应该的，他就是个佣人，佣人。
感受不到抗拒后，程述为三下五除二的揭开纱布。一道三厘米长的创口暴露而出，一见这道伤口，程述为压抑的怒气就隐隐上头，不过顾忌到她还什么都没吃。
程述为打算等她吃饱喝足后再发作，这次不等姜意浓愿不愿意，程述为径自端起粥，一勺一勺喂至姜意浓唇边。
起初姜意浓还不愿意张口，程述为也不着急没就这样举着勺子，一动不动。最后还是姜意浓又搬出那套‘他只是个佣人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男人的投喂。
姜意浓还在心里不断类比，比如她身为公主时也曾经被小明光喂过饭啊？虽然小明光是小太监，喂饭这件事也仅仅指的是投喂小点心，但是姜意浓执意的认为这两者没有什么区别。
……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程述为像是台没有感情的投喂机器而姜意浓则像是台没有情绪的食物粉碎机器，一口一勺。两人之间毫无交流，主打的就是你喂来我消灭。
吃完两碗去骨鲫鱼毋米粥后，姜意浓必须得承认，这碗粥确实一绝，丝毫不逊色于御膳房大厨熬的粥品。
这粥看不到肉但处处都是肉，完美的把米粒与高汤融合在再一起，喝粥的过程就像是在喝一碗咸鲜的上品鲫鱼汤。
两碗粥下肚，程述为发现姜意浓心情肉眼可见的好多了。每吞咽一口粥，女孩的双眼总能不自觉的眯在一起，惹得眉眼弯弯，琼鼻微翘。
说起这碗去骨鲫鱼粥还是当地合作伙伴的强烈推荐，只喝了一回程述为就彻底的爱上那股子吃鱼不见鱼，喝粥不见粥的滋味。
整碗粥未见一片鲫鱼肉，可处处散发着鱼的香味，粥底入口绵密，余韵在鼻腔中回回绕绕。程述为几乎回回去次次都点这道名粥，上个星期更是直接请教当地名厨，亲自带回了熬粥专用的山泉水与秘方。
现在见她喜欢，程述为也颇为自豪。
原本打算等姜意浓吃饱喝足后，在进行批评的程述为在看到她一脸餍足的模样，打算让她休息休息。
而姜意浓经过自我不断洗脑，尤其是胃得到暖呼呼的熨帖后，也不怵和程述为在一起了，毕竟“毕竟他只是一个佣人”罢了。于是在程.男佣.述为面前，姜意浓可谓端起了十足十的公主架子。
对于这细微的变化，程述为敏锐的捕捉，以前的她是事事不在意，一张脸除了冷漠就是无视，现在的她更像是一只凫水的白天鹅公主，骄傲又高冷。
对于这些改变，程述为乐见其成。于是对于批评姜意浓一事，他又找到了新的借口推延——今天她的心情很好，还是不要批评了，万一影响了心情？
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碎碎念”的姜意浓，端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的直溜，下巴微扬。
“右手给我看看。”程述为拿出药品箱，走到姜意浓面前。
话音刚落，只见姜意浓施施然的翻开手掌心，语气带着点小傲慢，“喏。”
程述为抓住跟前的手掌心，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创口，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创口处严重红肿，边缘泛白应该是你今天碰水的原因。”
“我先给你消毒。”说完，程述为用棉签蘸了碘伏往伤口处涂抹。
“嘶……”碘伏一碰，伤口处火辣辣的，姜意浓忍不住直抽气。
“疼？”面对程述为的询问，姜意浓立刻端起来，高贵冷艳的点点头，这动作在她身上莫名有一股子恩赐的味道。仿佛开口说话是对程述为的恩赐。
要不是刚才听到抽抽声，程述为还真无法从她现在淡然的表情中看出她疼，“疼才能长记性。”
程述为恶劣的朝她邪气的咧嘴笑，“别动！”感受到手心里的手拼命往外抽，他轻呵。转而放低手下的力道帮姜意浓处理。
姜意浓沉默，悄悄看向男人，从她的角度刚好能够看见程述为流畅的下巴线条以及坚毅的脸廓，低垂的眼眸上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根根长的形成扇形。
白色衬衫挽至肘间，随着他的动作手隐匿在衬衫底下的肌肉线条忽上忽下，挠人的很。
这还是姜意浓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一个男性，以前在姜朝时见到皇兄皇弟都要目光坦荡，不偏不倚，更不要说像这样上下打量探究，一时间，姜意浓有点难为情，脸上也烧的慌，赶忙把脸往别处瞥，表情愈发端庄肃穆。
“好了。”打完蝴蝶结，程述为放开她的手，拎起医药箱往门外走。
他腿长走得快，四五步手就已经握上门把手，姜意浓意向中的关门声没有响起，姜意浓不明所以的朝他看去，却发现程述为若有所思的看向她。
姜意浓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刚想出声质问。
“脖子不累么？”丢下这句话，门内的人已经向外走去。
人走后，姜意浓端坐的姿势不攻自破，倒在沙发上，捞过靠枕盖住发烫的脸颊。
他肯定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