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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猫虎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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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宣华殿内,烛火昏黄。些微破陋的窗棱处灌进来呼呼的凉风,吹得灯影攒动。

陛下挥手屏退了亲随,看着站得离自己八步远的江映华,有些无奈的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江映华攥了攥广袖朝服中冰冷的手指,轻声回道:“中秋夜,臣所求,唯“自由”二字。既不可得,名利浮华皆是烟云过眼。”

陛下冷哼一声:“扯远了。不提名利浮华这些虚言,先论论今日的罪,朕该如何罚你?”

江映华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退,一言不发。

陛下最是反感她这副总是想要逃避的做派,厉声唤道:“来人!”话音方落,殿外进来足足有十名内侍,一拨人拎了条凳刑杖入内待命,另有两人端着托盘,盘内乃是一杯清酒,陛下冷笑一声道:“昭王既不言语,这两样,自己选。”

江映华见此阵仗,头皮发麻。她不愿自取其辱,定了定神后,抬手便去拿了盘中的玉盏。

她暗自揣度,陛下若真想鸩杀她,实在不必大费周章,这酒定是唬人的。如此想着,她毫不犹豫地将杯子凑到了嘴边。

陛下的凤眸中早已凝结了一层寒霜,在江映华仰首欲饮的刹那,扬手打翻了杯盏。落在地上的酒水竟有些不正常的散出些许带了轻烟的泡泡,原来盘中之物,竟真是一杯不折不扣的毒酒。

江映华见状,心下骇然,陡然瞪大了眼睛,良久回不过神儿来。

陛下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恐惧,便也猜到了她方才心存的侥幸。如此怒意更甚,她立刻招呼侍卫,来人便毫不留情的将人押在了刑凳上,陛下没有半分犹豫,厉声命令:“打!”

朝中刑杖不比其他,死于杖下的不在少数。粗重的木杖裹挟着呼呼风声砸下来,另有侍卫在旁报数:“二…四…六…”

江映华本就惊魂未定,突然被人按在刑凳上,顿觉天旋地转。她自幼娇惯更是不知刑杖的威力,一杖下去便觉骨头生疼,撑不过三杖已然哀嚎不止,惨叫连连,再也顾不得半点颜面规矩。

待报数之人已过十下,江映华的紫色朝服上已然染了些许湿润的血迹。陛下眼见此景,便抬手制止,冷声问道:“错了吗?”

江映华只顾大口地喘息,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缓解着方才应接不暇的钝痛带来的缺氧般的晕眩。

见人无意回应,眸子里还藏着打不散的傲气与执拗,陛下狠下心来,又吩咐道:“接着打!”

江映华始料未及,休息须臾后的痛楚加倍席卷,她再也撑不住,心底一阵恐慌,以为陛下要将她打死。她的心理防线已然溃败,痛得泪流满面,呜咽着哀嚎讨饶:“啊!啊…错了……啊!”

陛下走上前来,挥退了掌刑的内侍,清冷的声音传来:“错哪儿了?若还想回北境逍遥自在,掂量清楚再说。否则,朕不介意把你打成残废养着。”

江映华抽抽嗒嗒的缓了许久,却也不敢耽搁,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到:“臣…不该,胡,胡闹,不该…惹,惹长,长姐动怒…不,不该出言,言不逊,恃宠而骄。臣,去给,给太…不,母亲赔罪。”

江镜澈冷眼看着哭的一颤一颤的江映华,沉着嗓音回道:“算你识相。”说罢,便示意宫人,将江映华连人带凳子一起抬回了太后的寝宫中。

经得此番折腾,江映华已然身心俱疲。恐惧与痛楚纷至沓来,维持着半分意识应付过太后之后,便脑袋一歪,沉沉的睡了过去。

此时承明殿外的庭院廊下,一抹绯色官袍仍旧在夜色中跪的笔直。算着时辰,宫门合该落锁了,颜皖知强忍着腰间和膝盖上的酸疼,留存着自己的一丝意识。

想来,今日大殿之上江映华的表现,是将陛下得罪的彻底。如今颜皖知被逼着替她写了那反水的“供状”不说,还被陛下迁怒,今晚怕是要在此地熬上一夜了。

谁让他是江映华的长史呢?谁让他答应陛下要好好引导江映华,谁让当年入了宗正寺劝人的差事是他自找的呢?

正这般想着,一行宫人提着宫灯,引着陛下归来。距离方才陛下离去,大抵过了有一个时辰。

此人来去生风,未给颜皖知半个眼神。颜皖知猜测不出,这二人的矛盾是如何化解的,也估量不出江映华此时究竟是何处境。

左右好不了就对了。伴驾君前数载,这位的脾气颜皖知还是清楚的,此人的性情绝对算不上大度。

眼下比膝盖更痛的,是颜皖知的头。他绞尽脑汁的思量,回去以后,该当如何劝慰江映华。纵使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她为人臣子也不该这般明目张胆的践踏君王的底线。皇权至尊下,骨肉手足,委实有些不足道。

江映华的脑子不差,要命的地方却出在了重情上。她生于巍峨的宫廷,能够体恤百姓和将士的喜乐哀愁,根源就在于她本身是个有情惜情的人。而这样的症结落在了最是凉薄的皇庭,变成了钝刀子磨人,走不出来则满目凄惶。

想到此处,颜皖知心底泛起深深的无力来,谈及重情,他自己也是深困于此的痴儿罢了。

至亲离去数载经年,他终究放不下,支撑着他如此辛苦的周游在朝堂权贵之间的,无非就是心底对逝去的亲情的依依留恋与渴慕,以及由此引发的,誓要揪出真凶,报仇雪恨的求生之源。

正如此思忖,颜皖知微微闭了眼睛,朦胧的水雾席卷,羽睫上染了些许晶莹。

“颜卿还有心思多愁善感?”忽而上首传来幽幽阴寒的嗓音,颜皖知下意识地抬眸,对上了陛下一双幽深如古井一般的眸光。

他霎时间便闪躲开来,低垂着头不敢出一言。

“颜卿可是替她遮掩了什么?想清楚再说。”陛下就那么负手立在廊下,语气平平,不辨喜怒。

颜皖知对这没来由的问题深感疑惑,他实在揣测不出陛下缘何有此一问。江映华在北境尚且算是中规中矩,他也没有瞒下什么要事的必要。难不成江映华发疯到当着陛下的面儿做了咬人的兔子?

“臣不敢欺瞒陛下。”思量须臾,颜皖知俯身叩首道。

“那就是你根本没得了她的信任,你让朕好生失望。”陛下抬脚近前,微微俯下身子,压低了嗓音说道。

颜皖知不知此话从何说起,江映华防着他防的正大光明,从不避讳;江映华待他亲近,要他日日相佐也是人所共知;若硬要说还有什么是他不知的,江映华的寝殿他去不得,江映华的心门也唯有她自己想开才成。

如此,在摸不清陛下用意的时候,颜皖知只得默然不语。

陛下见激将无用,便只得冷声提点道:“你可知,她记恨朕入骨,敢去端毒酒入腹?”

颜皖知闻言,伏在地上的身子一震,埋于臂间的面容早已大惊失色。他知晓江映华最近有些消沉低落,却从未料想她心底因着失望会生出如此偏激的想法来。而最令他惧怕惶恐的,不是江映华的大胆,而是陛下竟然动了以鸩酒试探人心的手段。

这姐妹二人,都是疯魔的不成?小小矛盾,三言两语,劝解一二便解开了。如此,这不是火上浇油?

一个十九岁的姑娘罢了,有些任性叛逆,也是在所难免,陛下何必如此,枉费自己一番惦念,将人越推越远。忽而,他明白了江映华的愁苦与别扭产生的根源,这样的亲情关照,太压抑太霸道。

“你是哑巴的?”陛下十分不满一言不发的颜皖知,陡然抬高了音量。

颜皖知回过神来,“臣失职,陛下息怒。”

“的确失职。昭王暂且不会离京,至于你,去把背后生事之人揪出来。”陛下把人从地上薅起来,正色吩咐。

颜皖知战战兢兢的回道:“臣遵旨。”

“滚去翰林院,别在这碍眼。”陛下撂下话儿,便拂袖入了大殿。

颜皖知如释重负,方才陛下之语,便还是护着江映华,想来那人的处境不算糟。颜皖知暗暗给自己打气,定要尽快揪出生事的人,好恢复江映华的声名。如此江映华背负了一年多的罪责,或许也能借机除去,姐妹之间的嫌隙,便能消了。

三日后,太后宫中偏殿。

江映华半睡半醒的窝在柔软的床榻上,此番伤得不轻,高烧断断续续的持续了许久。整日昏昏沉沉的,只能趴在床上,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宫人识相,也不敢招惹她,而太后近来精力不济,好似病了,加之前几日的别扭,根本无暇理会她。

如此落得安闲本也不错,偏生陛下休沐,得了空闲,探望过太后,便来寻她。

江映华的傲气被她打散了,但别扭劲过不去,听了外间宫人的动静,便阖眸假寐,左右她也下不去床,挑不出错处来。

青天白日的,宫人通传的嗓门不低,陛下自是知晓她装睡。见人不动弹,便屏退了宫人,立在床前直接开门见山:“一边自顾自说着不在乎功名利禄,大殿之上又不忘维护自己的颜面,将楼公贬损一通。你这自欺欺人,罔顾大局的恶习是愈发没边了。”

江映华像鸵鸟一般,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臂弯里,身子朝着床榻里侧缩了缩,巴不得整个人裹进锦被,让人找不见才好。

那日听着姑丈的构陷,江映华心下格外委屈。尤其是提及乔安的离世,她的心仿佛有万箭穿过一般的痛。虽说她不愁衣食用度,即便没了爵位荣宠,凭她的出身也可自在安稳,她的确可视金钱荣华如粪土。

可她放不下自己呕心沥血的征战,留下的却只有朝臣的误会与谩骂。而这一切功绩的抹杀,都源于眼前这个说一不二的帝王。

“朕无意和你耗,七日后午时,皇城正南门城楼上,朕等着你。”陛下放下话便抬脚离去。不动声色的江映华委实可气,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再激起怒火,也只得尽快离开。

七日光阴说长不长,苟于床榻养伤便觉得时光飞逝。被困深宫,宫人嘴巴严实,外间的事她一无所知。是以她也只能拖着半伤不好的身子,一瘸一拐的,按照那人吩咐,登上了皇城城楼。

城楼最高处,陛下已然坐在案后等她。她走近之前,抬眼扫了一眼城楼下方,黑压压的一片,聚集了许多人。

定睛一看,中间空场处乃是刑场所在,那里有几个朱紫色官袍的人,有将刑场围拢的水泄不通的衙役,还有插着法标留待斩首的数名死囚和刽子手。

离得太近了,江映华稍一打量,便认出了其中为首的那人,乃是自立谋反的云安王,她们唯一的舅舅。刹那间,江映华似乎明白了江镜澈缘何命她来此,只觉脚底灌了铅,沉重的抬不起来,也不愿再近前一步。

“华儿,过来。”此时,几步开外的陛下幽幽开口唤她,声音清冷,毫无波澜。

如此形势下,江映华很怂,挪着步子一瘸一拐缓缓近前,俯身便要行礼。

陛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抬手挡了一下:“免了,”说罢便拉着她的腕子,站在了城墙的边缘,眸光直视着城下法场中的人,说出的话却是对着江映华:“你可知母亲为何病了?”

江映华木讷的摇了摇头:“臣不知。”

“她曾答应外祖父,护他唯一的儿子一生周全。如今此人祸国谋逆,伤了母亲的心。朕本给了他恩旨,留一全尸,是母亲坚持要将此人枭首示众,以儆效尤。”陛下不紧不慢的解释着,将杀人的言语说得好似家长里短一般寻常。

江映华由着她拽着,听着这话,敛眸不语,将视线落在墙头青砖的灰尘上,不愿去瞧阴森森的法场。这般杀鸡儆猴的做派,令她难耐。

“华儿,你记着,朝臣不听话,于帝王而言掀不起波澜。可若是一心护佑的至亲不听话,岂止是心寒,痛彻心扉于背叛无异。

朕听母亲说起,你对朕颇有微词。每个人行事风格皆不同,你可以不认可,但身处这个位置,只要朕还是大楚的皇帝,还是你的长姐,你都得听朕的话,明白吗?”

江镜澈与她靠的极近,一番话轻飘飘的,吹入江映华的耳朵里,却是振聋发聩。不待她回应,陛下忽而抬手扯了扯她的颈口衣领,冷声命令:“看着,今日叫你来便是观刑,躲什么?”

被人扯过,江映华不自觉地抬眼,恰巧撞见那一颗颗头颅血淋淋滚落在地的刹那,法场上立刻血腥一片。江映华是上过战场的,但是眼前的景象却是从未见过,不同于沙场断臂残肢的悲怆,法场一幕令人遍体生寒,发自心底的恐惧席卷全身。

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别过了身子,被衣袍包裹着的肌肤下,瞬间起了好多鸡皮疙瘩来。

她的反应似乎在陛下意料之中,此刻的江镜澈看着云安王一党滚落的头颅,却觉心腹大患已然除去,难得的畅快。她将视线转回,复又落在了江映华的身上,将人掰过来与自己面对面,话音柔和了些许:“朕方才问你的话,你不打算回应?”

江映华怔愣须臾,努力消化着方才的惊骇,想起那血腥一幕之前的言语,便赶紧出口:“臣明白,会听话的。”

陛下的眸中闪过一抹得意,拉着人往城楼下走去,边走边出言威胁:“不管日后你在何处,给朕记着,你的颜面便是皇家的颜面,是朕的颜面。再敢肆意妄为,乱认污名,朕饶不了你。”

江映华只觉身前的人宛如鬼魅,惊魂未定的她不敢耽搁,只得轻声答话:“是。”说罢便不再言语。

瞧着她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恭顺模样,陛下便也收了方才的凌厉,柔声开解:“华儿,你尚且年幼。不足二十的毛丫头,自诩长成,实则幼稚。称孤道寡的感触,朕说了你也不会懂。天长日久,总会有你彻悟的一天,朕只愿你到了那时,不必追悔莫及。”

这该算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的做派。江映华虽心知肚明,为了让自己好过,早日逃离她的魔掌,面上也只能保持乖顺:“陛下教诲,臣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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