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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油尽灯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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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正十三年,元月初一。新岁伊始,霁雪初晴,庄严整肃的立政殿广场前,旌旗招展,光耀丹陛。

作为一年内次数不多的规格极高的大朝会,初一这日上至君王,下至文武百官,勋贵命妇,皆是朝服加身,大礼参拜。除却国朝臣子,另有番邦使臣入内称贺,仪礼气度,皆是巅峰。大楚繁荣昌盛数载,万邦来朝的盛景又现。

盛世太平的表象下,内里的暗潮汹涌,知者甚少。陛下承受着沉重的冕旒衮服,苦熬着朝拜的流程。江映华在下首揪心的瞧着,巴不得这些礼数尽早结束。赢枫心底的煎熬比她只多不少,但旁人做再多,都不如让里里外外亲眼看着陛下风华正盛来的好用。

这样的场合,颜皖知只得躲在内宫不出来,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光,一次次复盘昨夜江映华与她商讨的应对之法。

终日繁忙不得空闲,江映华再归来时,漫天繁星如许,颜皖知早已在庭院中等候多时,她快步走上前去,握住颜皖知的手:“姐姐跟个冰人似的,在此守了多久?天凉也不披件衣裳。”

“无妨。”颜皖知反倒替江映华扯了扯衣襟,“昨日的事可找到机会与陛下商量了?”

“正想和你说,我问过了,当初你我二人之事,只有曹松一人密奏了陛下。这人我不喜欢,自打囚在广元殿,也不是他随侍在侧。眼下他在王府,如此说来,即便他是嘉陵王的眼线,也是废棋,贸然启用打草惊蛇,陛下着人斩草除根了。”

江映华语气中有些无奈,她本想借着人传些假消息,如今到底是扑了个空。

“也莫太忧心,西南的军中主官都换了,这些旧人不日入京,你把他们看起来甄别处置就是,谅嘉陵王也没胆子直接兴兵。”颜皖知摩挲着袖口,每每沉思都是这个习惯,多年不曾改过。

“若非为了取证,直接将人杀了就是。他的罪责罄竹难书,干系你我的亲人,并不好对付。况且他谋反之心已久,只怕朝中他的眼线不在少数,兵将只是硬的,背地里的手段多的是。此番你失踪一个月,我又换了西南将领,这般他该是察觉了,且看他动不动罢。”

江映华拉着人入了温暖的殿阁内,从宫人手里接过手炉,塞到了颜皖知的手掌心。

颜皖知眸色幽沉,捧着暖炉,视线探向江映华疲惫的侧颜,“今日你都这般疲惫,陛下的身子可还吃得消?”

“说来奇怪,我看着她的状态尚可,最近这些日子好似比从前精神了几分。”江映华急切地灌了自己一杯茶汤,这才幽幽出言,大大咧咧的反倒有些高兴。

颜皖知闻言,心底咯噔一下。她忽而回忆起当年,自己重病在床多时的母亲来,病人的精气神自是愈发不济,突然的好转未见得是什么好事。可江映华如今心乱如麻,还是不给她添烦恼的好。

她神色飘忽的转了话题,“我记得元月廿十是太皇太后的祭日,也是一百载的诞辰,逢十逢百当大祭,你何不试着将人召回京中,那毕竟是他的母后。”

“难为你费心思了,可他年少修道,早已自诩出尘,不问凡俗之事。这等理由,召不回他的,从前皇家婚丧嫁娶,他从未回来过。”江映华苦笑,也正是他多年的远离尘世的做派,才麻痹了数位君主,无人提防于他。

“当真薄凉,这心性不似华儿的亲人。”颜皖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先帝她虽恨,可那人儒雅谦和,不是这么个脾气。这一母同胞的弟弟,怎会如此?

的确心狠手辣,无情无义,毒杀自己的亲兄弟子侄,乃至是自己的孙辈幼儿,他江怀瑾的心,大抵是千年顽石。

“对了,今日我去了趟太后宫里,把兵符托管在那儿了。最近总是心神不定的,手里握着那对儿东西,不安生。若有闪失,你记得去寻太后。”江映华轻声嘱咐着,听得颜皖知心惊。

“好端端的说些什么鬼话,你人在禁中,这是在怕什么?他还敢入大内行刺不成?”颜皖知有些没好气的抬手抵上了她的唇。

江映华握住她的手,轻声笑着,“好,不说了。夜深了,我们休息吧。”

翌日晨起,颜皖知睁开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往床里侧摸去,扬手竟落在了锦被上,她猛然支起身子,放眼望去,没有江映华的半点影子。她慌乱的起身,出去问随侍,“殿下去了何处?”

随侍摇首不知,她忽而灵光一闪,又道:“青云呢,叫她来。”

随侍再次摇首,“青云姐姐天未亮就和殿下出去了。”颜皖知闻言,彻底傻了眼,回去大殿里胡乱的披了个大衣,便冲到了赢枫的住处。侍卫将她拦在了宫门外,“你是何人?”

颜皖知掏出块玉牌,“奴是昭王宫里的,请见安王殿下。”

“我家殿下一早出去了,姑娘请回。”侍卫出言赶人。

好端端的,一个两个都不在。她想起昨夜江映华胡言乱语的一通话,没来由的有些慌乱。这人一定是瞒着她出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如今朝臣休沐,江映华和赢枫出去还带了青云,该是做什么呢?多思无益,眼下她的身份并未公开,实在不便四处走动,宫中剩下两尊她不敢搅扰的大佛,她也只得回去等消息。

这二人回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青云的身上竟还挂了彩。

颜皖知一夜未眠,战战兢兢的望着宫门,瞧见江映华全须全尾的回来,才长舒一口气。待看到青云脖子上的划痕,她急吼吼的逼问:“你去了何处?很危险是不是?就这么瞒着我,啊?”

江映华神情落寞,轻声吩咐左右,带青云去医治,随后轻轻拍了拍颜皖知的肩膀,低声道:“进去说。”

颜皖知迫不及待地跟着人转身入内,巴巴地望着,“出事了?”

“是右相,今岁致仕,昨日启程归乡。他是三朝老臣,陛下信得过,嘉陵王的事与他说了。他自己的主意,先行写信招惹了几个怀疑的朝臣,用身当饵,诱捕奸人。我和安王顺势,既为监察动向,也为护他周全。可,可他还是……”

江映华压抑不住心底的苍凉,眼前的刀光剑影犹在,忠臣死不瞑目,何等凄惶。

颜皖知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将江映华紧紧搂住,轻柔的顺着脊背,舒缓着人的情绪。等了许久,她才将心底疑惑问出了口:“你二人出去,该是带了许多人,秘司和你的影卫,都护不下老相公?”

“我正想问你,劫走你的人,可皆是长刀在手,身跨良驹的蒙面人,偶有暗中用飞镖的?”江映华倚靠在颜皖知的肩头,甚是疲累。

“黑衣覆面,长刀凌厉,的确如此,可单凭此线索,未免太过单薄。”颜皖知长叹一声,回想起当年秘司兄弟尽数死于刀下的惨烈,不由闭了眼睛。

“我本想生擒一二,竟都是不畏死的,口中藏了毒。未能拿获贼人,那几个京官悉数抓了,如此算是明着较量,彻底摊牌了。赢枫没回来,去接应西南调回的将官了,那几个人不可有闪失,到时候撬开了嘴巴,或能有些用处。”江映华一字一顿的说着,眸色虚离闪烁,困倦非常。

“到了这一步,把我的身份公开了吧,让我帮你,直接拆穿了嘉陵王和西凉的阴谋。”颜皖知试探着出言,她不想如此被动了。

“你容我想想,皖知,我好累,让我先睡一会儿。”江映华话音方落,便垂着头闭紧了双眼。

江映华这一阖眸,再醒来已然是第二日的清晨。颜皖知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这人再一次不声不响的没了踪影。江映华瞧她睡得安稳,也不好把手抽出来,就这么陪着人躺着。

其实,昨夜借口睡觉回避了的,是江映华的私心。她问了莫九,遣了秘司去查那个络腮胡子的将军,眼下已经有一个月的光景了。只要能拿到那个人的供词,颜皖知的心结解了,她才敢放心的将人的身份公之于众。不然,按照颜皖知的性情,大抵要顶着郡主的名头,为大楚远赴西凉谈判了。

朝臣定喜闻乐见,颜皖知也定会固执的前去。这不是江映华想要的,太危险了。布置周密的一出诱敌深入,都让老臣丢了性命,这些铤而走险的事,她真的怕了。

如此,江映华拖了七八日,有意无意的躲着颜皖知,总和人玩失踪。白日不见影子,晚上倒头就睡。好不容易,到了上元节这日,朝中休沐,陛下被出差归来的赢枫拉着去了宫外散心,江映华躲无可躲,才被颜皖知逮了个正着。

说来也巧,秘司当真有消息了。非是抓到了那人,而是探子潜入了那人的府邸,意外探得了他的记档。记档里皆是见不得光的私下丑事,留了个底,或许是为了日后保命。密探将那物件偷了出来,如今已然在半路上了。

被颜皖知狠狠摁在座椅上质问,江映华用尽浑身解数的撒娇,颜皖知根本不买账。无奈,江映华只得和盘托出,“后日,后日会有要紧消息,如果合意,便将你的身份公开了,可好?”

“什么要紧消息?莫非从凉国探听来的?”颜皖知登时蹙了眉头,“你又铤而走险的布了什么棋局?”

“是那络腮胡子的将军,此人与嘉义侯旧案相关,我的人找见了他私留的记档,偷了出来,快到了。”江映华忽闪着大眼睛,甚是得意的瞧着颜皖知。

“偷?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你这不是逼着人狗急跳墙?”颜皖知气得拍案而起,这人最近行事怎么这么疯癫,到底在急什么?

“你说对了,我可没时间虚与委蛇了。就是要把人逼急了,再给丢个骨头,让它张嘴咬人,露出真面目来。”江映华话音渐冷,眸色中透着狠厉。

“那些牢里的人,给你透了重要消息?你哪儿来的底气?”颜皖知诧异的凝视着江映华,出言问道。

“秘司的手段下,有几人能扛得住?若再以亲故逼迫,自是好办。嘉陵王收买这些人,自会拿亲眷要挟,而我反其道而行,在拿人前,送他们亲眷远走高飞,送不走的派人看顾。如此何愁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江映华勾唇浅笑,自顾自斟茶独饮。

“这么说,你拿到名单了?有多少人勾连于他?你可派人盯起来了?”颜皖知不无担忧的追问。

“他的手段老辣,勾结的不是在京要员,而是地方小官。可多年谋划,地方要员反被手下小官架空,他这是玩了一招釜底抽薪。那名单不全,却也有四十余人了,上不过五品,可手握实权者,不在少数。”江映华深感棋逢对手,应对颇为吃力。

“那你打算如何解这危局?此番计谋阴损,比发兵更令人胆寒。”颜皖知眉心深锁,顿觉时局混乱。

“陛下自有决断,名单我给她了。她想做,便由她做吧。”江映华怅然,说出的话轻飘飘的。

“此事劳心伤神,你怎还当了甩手掌柜?”颜皖知满腹狐疑,不明白江映华的决定。

江映华默然良久,声音微弱的叹道:

“前些日子,老御医找上我,想我劝劝陛下。你当她缘何精神好转?她找御医讨了猛药,强行撑着罢了。你当我为何频频明着出手逼迫嘉陵王?我怕她等不起,抱憾而终。她不会喜欢丢下烂摊子走的,让她做吧。”

颜皖知听罢亦沉默半晌,陛下的固执要强,她深有感触。只眼下,江映华焦头烂额,她却事事蒙在鼓里。先前商讨对战西凉,她还有些用途,如今却成了个闲散人。掂量许久,颜皖知到底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华儿,公开我的身份,让我入朝,我有六成把握,说服西凉与你结盟。”

江映华心里咯噔一声,她还真是了解眼前人,这人竟真怀揣了这样的心思。她眉目清冷的凝视着颜皖知,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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