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冬日，寒雪飘飞。
昨夜又下了一场雪，似覆了一层月白的薄纱一般，天地共水光一色。
这样的时节，是吃鹿肉的好时候。
十二楼今日休息，沈爷从山林里打了几只鹿回来，季大夫拿着工具跃跃欲试。
他看中了鹿身上的宝贝，鹿茸、鹿鞭和鹿筋。
春樱，夏月，秋雨，冬雪，这四位姑娘也带着一众姐妹来凑热闹。
一场暖炉会即将在十二楼举行。
除此之外，沈爷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樱珠已经被顾家赶了出去。
“这么快？还真是出人意外。”之前和樱珠交好的春樱一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微微一怔，然后露出了然的表情。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怎么就被赶出来了呢？”同为姐妹，夏月一边准备着配菜一边打听着。
“那顾家公子早有妻子，且十分悍妒，樱珠的存在是她绝对不允许的，于是前几日趁着顾公子出门办事，直接闯进养着樱珠的宅院，强行给樱珠灌了碗堕胎药，孩子没了，顾家长辈便把她赶了出来。”
沈爷慢条斯理的叙说着樱珠的遭遇，语气十分平缓。
自十二楼建立以来，这样的事他经历过太多。
早就不稀奇了。
“先生当初不是没劝过樱珠，是她自己一意孤行。”秋雨恨铁不成钢，好好的天人日子不过去给人家当外室，也是她咎由自取了。
“秋雨啊，话不能这么说，人各有志，樱珠的想法也没错，是她识人不明，又遇上一个悍妒的主母，也是可怜。”冬雪则是叹了口气，心疼还是大过无奈。
“嗐，不说了，不说了，她已经不是十二楼的人了，提她做什么！”
季大夫岔开话题，多说无益，路都是她自己选的。
而亲眼见证过樱珠脱离十二楼的苏珏默不作声，既心疼樱珠的遭遇，又对她的心性抱有赞叹。
明知前路不清，却也愿意义无反顾。
这何尝不像他们新元纪一般。
只可惜，她生错了时代。
本来热络的气氛被樱珠的消息搅乱，众人各怀心事。
“季大夫，您珍藏的好酒是不是能让我们尝一尝啊。”
此时，一身黑色劲装的沈爷抱手站在门口，心里惦记着季大夫的好酒。
却也是为了缓和气氛。
“沈梦溪，你一身的土猩味，别熏着我们了，这酒少不了你的啊！”
“得嘞。”有了季大夫的保证，沈爷心满意足。
望着沈爷利落离开的背影，苏珏脑海里突然闪过当年夜里看过的模模糊糊的影子。
像，真是太像了。
记忆和现实重叠，苏珏不由得发愣，原来当年见义勇为把银钱送还回来的就是沈爷。
“沈爷，多谢。”
苏珏出声叫住往后厨去的人，眼底是止不住的感激。
“都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
一听苏珏如此说，沈爷便知是那年的事，他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示意苏珏莫要放在心上。
凡尘万事皆云烟，总要往前看的。
“小暑儿，去找你季爷爷，他那好东西可多着呢。”
苏珏自然领会到沈爷的意思，他将小暑叫到跟前，心里盘算起怎么把鹿肉烤得好吃。
以及如何坑一把季大夫。
“都什么好东西啊？”小暑儿两眼放光，满眼期待的看着苏珏。
“你过来，我告诉你……”苏珏蹲下身去和小暑儿说起悄悄话。
一旁的季大夫冷哼一声，“哼，臭小子，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没有，什么都没有！”
说话间，小暑儿已经捧着苏珏吩咐找来的东西回来，气得季大夫胡子都抖了三抖。
“小暑儿，跟着那个臭小子不学好！”
“季爷爷，主人说这些东西烤鹿肉可好吃了！”
“哼，臭小子，要是不好吃，我就一针放倒你！”季大夫抱着手，眼神时不时的瞟向挽起衣袖忙活的苏珏。
看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
“大家就瞧好吧。”苏珏摆弄着小暑儿拿来的各种材料。
有从季大夫的药房里找到的香辛料，也有从厨房找到的胡椒，大蒜。
凭借着在新元纪的记忆，苏珏手法熟练的翻烤起串好的鹿肉，沈爷等人在一旁切肉，季大夫甚至架起了锅子。
鹿肉很快烤好，众人迫不及待的拿起尝了尝，各个露出惊喜的表情。
“好吃！”
“真的好吃！”
就连一向挑剔的季大夫都赞赏有加，只顾埋头吃肉。
苏珏拿着也玉箸夹了一块考好鹅鹿肉，细细嚼了，品其味，最后浅浅一笑，“确实好吃。”
是熟悉的，久违的，新元纪的味道。
“好香啊……”
一身风雪的青莲先生推门而入，她披着火红色大氅，隐隐露出里头簇金绣的白衣，眉眼温纯，慢步朝着众人走来。
“先生回来了，快尝尝公子烤的鹿肉！”
沈爷接过青莲先生脱下的大氅，并极力推荐起苏珏烤的鹿肉。
“先生，是真的好吃！”
“我尝尝。”
肉一入口，确实如大家所说，美味至极。
“嗯，好吃。”
这下，人也齐全了。
不多时，他们围坐在桌前，中间放置了一个铜制的锅子，里面满是红辣椒和种种香料红油翻腾的红汤。
底下的碳炉烧得正旺，红汤都在咕咚咕咚冒着泡。
就着锅子和好酒好肉，众人几个喝的极为尽兴。
酒足饭饱后，众人都有了醉意。
醉眼朦胧间，苏珏瞧着众人的样子，心中无限感慨，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知交闲坐。
真好。
……
新年临近，整个西楚都浸染在喜庆和吉利中。
百姓们一开始还盼望着圣上能趁着新年减免一些赋税，可等来的却是赋税的增加。
不过，这年照样还得过下去。
……
今天是腊月三十。
白马过隙，苏珏已在西楚过了七年。
从青葱少年到如今玉华公子，他都快忘记自己是新元纪之人。
好像，他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
新年喜庆的氛围，世间万物都是可以期待的美好
同样的，这一年的除夕，也有烟火璀璨，也有宴席如流水。
青莲先生照着之前的旧例，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侍从多准备出一份银钱。
那一晚，苏珏支开小暑儿，提着一壶热酒登上十二楼挂满红色灯火的阁楼。
看着漫天的雪花从乌漆漆的天空中飘落，他独立了很久很久。
未到十二楼的时候，他最期待却又最害怕的就是除夕。
除夕意味着距离他回到新元纪又近了一步。
可是除夕也让他比平日更加想念新元纪的生活。
阁楼内一片温暖，苏珏推开窗棂，入目是纷纷扬扬飘洒着的雪花，已经下了一天的雪。
现下整个临江都是银装素裹，只有十二楼的花园里透出一簇簇红梅绿意，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苏珏将手伸出窗外，雪花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是格外鹅好看。
他正想细细看清那几片冰花的绝妙构造，它们却不动声色地隐去了身形，只剩一片水迹。
苏珏盯着那一片水迹出了神，原来连雪都不曾停驻。
突然一阵敲门声让苏珏回过神来，闭眼平复了心绪，眼底恢复一片温柔。
推开门，是青莲先生和小暑儿。
“大家都等你呢，原来你竟是在这里躲清闲啊！”
“主人，快走呀，今天可是除夕夜，我们要包饺子过年喽。”苏珏还没来得及发表异议，就被小暑儿不由分说地拉出门去。
看着一脸兴奋的小暑儿，苏珏摇了摇头轻笑，然后跟上他们。
“好好好，包饺子。”
十二楼的大厅里，众人已经备好包饺子所需的馅料、面团和一应工具，季大夫在一旁升起一个大火炉。
褪去平日里的胭脂水粉，钗环高鬓，这些姑娘们也是很有烟火气的。
“小苏珏，我们找你半天了，去哪躲清闲了呀，啊？”春樱姑娘围着围裙，笑意盈盈的看着被仙暑儿牵着的苏珏。
“小暑儿，你会不会包饺子啊？”夏月姑娘摸了摸小暑儿的脑袋，很想逗一逗她。
“唔……我不会啊……”小暑儿挠了挠头，小脸皱巴巴的。
“没事，小暑儿不会，你的苏珏哥哥可以教你啊！”
众人洗净手，准备开始包饺子。
“臭小子，看你笨手笨脚的，会包饺子吗？”季大夫还记得苏珏平日里是如何的不配合喝药。
苏珏似笑非笑，他拿起一块面，熟练地擀成了皮，楚天佑淡定地拿起饺子皮，填馅，修长的手指灵活翻飞，一个精致的饺子问世。
季大夫瞪大了双眼，他原以为苏珏肯定不会包饺子，还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取笑他一番。
大意了，大意了……
“主人，我不会……”
小暑儿眼巴巴的看着大家熟练的包着饺子，心里焦急。
春樱几人耐心的手把手教学，可等他们当他看到小暑儿那左右捏的不均匀、一边还在露馅的饺子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暑儿啊，你的饺子可真好看啊！”
“季爷爷，不许笑!主人，你不准笑我!春樱姐姐，你们也笑!”
……
小暑儿撅着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来，小暑儿，看着我们……”
“嗯……”
十二楼的大厅里，沈爷和季大夫站着快速地擀皮，青莲先生带着大家坐着包饺子，小暑儿认真的学着。
最后饺子是沈爷烧火，青莲先生和季大夫掌勺煮出来的。
吸饱了水的饺子白白胖胖的，出锅后撒了几粒葱花，看着好看极了，诱人极了。
十二楼的大厅内，火炉烧得旺旺的，众人人围在各自的桌边，慢慢地吃着饺子。
十二楼外，夜幕已经降临，风呼呼地吹着，雪也越下越大。
天地茫茫间，那透出暖黄灯光的房子，时不时地传来各种欢声笑语。
希望明年一切如愿，事事顺遂，众人不约而同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