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大是知名综合性大学，国内顶尖学府。每年来参观的人不少，大多都是高中学生家长带孩子来感受高校氛围的。一般而言，一家人会先在校门口打卡拍照，然后坐校车逛一段红枫林，看看禺川湖，再拍几张图书馆和教学楼照片，拿回家激励自家孩子，一趟下来，整段旅程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时间一长，这段从校门口到图书馆的路线被开发成了旅游线路，名字起的也好听，叫“梦想启航专线”，给H大带来不少宣传效益，游客纷至沓来。再加上H大不仅教育闻名，红枫美景也闻名，每年赶上十月红枫季，人更是多到拥堵，进校门还得排队等号，队伍长得快要排到对面A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排游乐园。

祝雪橙在校门口排队，手里拿了个113号的号码牌。号码牌做得也精致，圆形，上面印着明星教师沈玉轻的q版形象，冷面冷脸，拿着本厚书，甚是可爱。

祝雪柠一路过来早就走累了，体力不支，歪在祝雪橙身上小憩。校门口停了几辆“梦想启航车”，按人收费，人满就走，不需要排队等号。祝雪橙看她累了，指指那车：“我们也去‘启’一个吧？”

“不要。”祝雪柠懒懒地说，“那是教育专线，线路固定，拍照不方便。再说了，车上人那么多，我社恐。”她靠了一会便直起身来，拉着祝雪橙的手晃来晃去：“姐，我想喝奶茶。”

H大对面就有奶茶店，一来一去也方便，祝雪橙说：“那你去买？我在这里先排着队。”

“好。”祝雪柠慢吞吞地回答，她没有立即出发，而是盯着祝雪橙，眨了下眼。

祝雪橙：“？”

“钱。”她乖巧地笑，“买奶茶的钱还没给我呢。”

她零花钱还剩下不少，但对自家亲姐，当然是能敲一笔就敲一笔，越多越好，上不封顶。

祝雪橙拿出手机，准备转账：“你要多少？”

祝雪柠两眼放光：“你有多少？”

眼看自家亲姐的眼神意味深长起来，祝雪柠忙找补道：“多少都行，你看着给，看着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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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店地处大学城，又临近A大，来往学生众多，每天到了午晚饭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更是拥挤。江惜雪走进去时，一个男生正抱着几杯奶茶冲出来，他赶着去食堂买饭，没注意看路，只顾横冲直撞，差点跟江惜雪撞了个满怀。

“抱歉。”

还没等他开口，江惜雪已先道了歉，虽然错不在她。那男生不耐烦地瞥过去，本来想骂她长没长眼，话到口边，眼睛却顿时瞪大了。

卧槽！这不是A大的校花吗？表白墙常客啊！就连在他们H大，那也是公认的女神！

他定住脚步，愣愣看了几眼，江惜雪却没看他，径直走了进去，跟店员打招呼。

“你好，我要八杯茉莉奶绿。”

点完餐后，她拿出手机付款，还没来得及打开付款码，屏幕突然黑了下来，毫无征兆。

江惜雪心里一沉，长按开机键试图解锁，可无论她怎么操作，都没有开机的迹象。

店员刚拿起纸杯准备做奶茶，见到这一幕，动作顿住：“手机没电了？”

“有电。”江惜雪轻叹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手机出了意外，自动关机了。”

又是意外。

意外在她这21年的人生中并不鲜见，甚至可以说，她的生活就是由意外组成的。

她是福利院出身，从小便听人说父母是因她而死的。母亲难产，生病的父亲在刺激之下，悲伤过度去世。

她在福利院的经历可以称得上坎坷，生活中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倒霉事件发生。小朋友们堆的好好的积木，她一靠近就会倒塌；有男生想拽她辫子，还没摸到头发尖，就被地砖绊倒，摔了一跤；5岁那年，她被某位富商收养，结果不到一个月，那富商就意外破产，几番波折之后，她又被送回了福利院。

时间久了，小朋友们都躲着她走，给她送了个“衰神”的称号。

不过，福祸相依这一说是有道理的。江惜雪从上小学开始成绩就名列前茅，名校为了抢生源，都给江惜雪开出了最好的条件，比如免学费，提供奖学金等等。虽说没有家庭的支持，她这一路也算是安安稳稳地走过来了。

高考结束后她顺利考上顶尖学府A大，虽说荣耀加身，学业有成，流言蜚语却一点没少。私下讨论江惜雪时，总有有心人加上几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似是而非，添油加醋的话。

“跟她做同桌的同学，考试成绩一定会下降。”

“她就是小说里那种‘天煞孤星’的命格，克男友，克夫家，跟她谈恋爱一定会倒大霉。”

“人漂亮不假，在表白墙里看看也就算了，别真傻到去追她。”

流言传来传去，最后演变成“千万不要和江惜雪来往，切记切记”。时间一长，她自然没什么朋友，不过这些年过去，她早已习惯了。既然人际关系差，那就用研究和学习来弥补。

大家总说有她的地方就有意外，江惜雪听这话听了二十年，渐渐没了反驳的心力，只剩下沉默接受，遇到与自己相关的意外，总习惯先说一声抱歉，无论错在不在自己。

中午有个同学聚会，本来是没人想叫她的，毕竟不想与晦气沾边。可她刚保上某位物理大佬的研究生，大家的身体又很诚实，都想向她取取经。组局的人犹豫再三，约了她参加，吃饭之前支她出来给众人买奶茶。

不巧的是又遇上了意外，江惜雪出门没带现金，奶茶眼看是买不成了，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祝雪柠风风火火走进奶茶店，往点餐台前一站，声音热情洋溢：“老板，咱们店里最贵的奶茶是哪一种？”

店员闻言，为她介绍招牌上的镇店之宝：“最贵的是小熊蛋糕奶茶，108元一杯。”

祝雪柠看了眼招牌，果断拿出手机点餐：“来两杯，五分糖，小料加满！”声音慷慨激昂，颇有一种“给洒家上两斤熟牛肉”的豪气。

她这么做当然是有底气的，祝雪橙刚给她转了整整五千，这可比一个月生活费还要多。祝雪柠乐坏了，兴奋之余，决定发条微博，夸几句祝小猫。

店员给祝雪柠扫码，一面问江惜雪：“美女，你的茉莉奶绿还要吗？”

江惜雪尝试按下按键，手机依然是黑屏状态，她苦笑道：“不要了，手机还是开不了机，我也没带现金。”她转过身，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啊。”

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澄澈的声音，正是出自于刚才买最贵奶茶的那个女孩。

“那个……同学？”

祝雪柠跟她姐一样，对男人略有刻薄，对女人极度乖巧——说是乖巧，其实是骨子里天生对同性有一种好感和善意，见江惜雪陷入窘境，便想帮对方一把。

江惜雪回过头，见她靠在点餐台前，摇了摇手机：“我有钱，先帮你付了呗。”

江惜雪这么多年来很少感受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她怔了几秒，喃喃自语般问着：“可以吗？”

祝雪柠奇道：“为什么不可以？你买的什么奶茶？”

店员在一旁说道：“八杯茉莉奶绿，一共240元。”

祝雪柠怕她不好意思，直接怼了付款码过去：“行，我帮你扫了啊，等你有钱还我就行。”

江惜雪忙走上前，她对于承受好意有些无措，心想要是被当成骗子就不好了，幸好校园卡带在身上，她拿出来给对方看：“我肯定会还你的，我是A大的学生，你要是不相信的话……”

祝雪柠闻言，扑哧一声笑了：“我还怕这个啊？你一看就是大学生，文文静静的，哪里像骗子。”说归说，她还是凑过去看校园卡，不看还好，刚瞄一眼，“物理系”三个字明晃晃印在上面，差点让她惊叹出声。

“真厉害。”祝雪柠嘟囔了一句，“我物理最烂了。”

她声音小，江惜雪没听到她说什么，温声细语道：“我给你留个微信号吧，等手机修好，就把钱转过去。”

祝雪柠点头应允，打开备忘录记联系方式，听江惜雪报号码的同时目光微微上移，悄悄打量起对方。

绝了。祝雪柠在心里嘀咕。

真漂亮。

“113号是吗？欢迎来H大参观。”这边，祝雪橙的无尽长队终于排到了头，校门口的志愿者帮她做登记，问及来访人数时，她下意识地四下寻找祝雪柠的身影。

“姐！”祝雪柠手捧两杯奶茶，从马路对面跑过来，“我买了你最喜欢的小熊蛋糕奶茶！”

祝雪橙心说，我什么时候最喜欢小熊蛋糕奶茶了，接过来一看价格就明白了，祝雪柠这是借她的钱，用她的名义，徇自己之私呢。

可她是非常开心的，经历生死之后又能重获和亲人在一起的机会，就算是花再多钱又有什么所谓，何况她觉得自己为祝雪柠做的还不够多，只是陪对方游玩买东西而已，若要论称职姐姐与否，那可是差得远了。

“饿不饿？”眼看就要到饭点，她牵着祝雪柠往H大走，一边问她，“我们要不要先去吃饭？”

“不要不要。”祝雪柠摇头，“我还不饿呢，先拍点照片再说，而且我也不想吃食堂，一会去吃火锅吧。”

祝雪橙自是应允，祝雪柠在一边说：“我要把想吃的菜都点一遍，你可不许不答应。”

祝雪橙说：“点多少都行。”

“嗯？”两人正走在校园小路上，祝雪柠闻言，脚步一顿，“你最近怎么这么好了？”

祝雪橙心里一紧，又想起原主：“我之前很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祝雪柠想了想，“就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不可思议的雀跃声调：“祝雪橙你快看，操场上有人在表白！”

祝雪柠大为兴奋，拉起祝雪橙就往操场上跑。跑道外已围了些学生，二人左拐右拐，穿过人群来到跑道边缘，只见草坪上围了一圈玫瑰，花环中央，两个女孩站在那里，相对而立。

白衣服女孩捧了束玫瑰，明显有些紧张，她不安地攥起手指，鼓足勇气向对面的红裙女孩表白。

“郑嘉文，我喜欢你！过去喜欢你，现在喜欢你，将来更会喜欢你！”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声音又响，仿佛要将所有的爱意倾尽而出。说到最后，她甚至不敢看对方一眼，闭上眼睛大声道：“真的很想对全世界说我喜欢你！”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有人在小声鼓掌，白衣女孩受气氛感染，气势反而弱了下来：“我……我没有逼你接受表白的意思，只是，只是……”

她嗫嚅着：“如果不说出来，会不甘，会后悔，会食不知味，会彻夜难寐……”

声音越来越低，她攥紧手掌，索性大声喊了出来：“我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祝雪橙听到周围有人在哭，感动的泪水。她也有些触动，只听红裙女孩说道：“我也喜欢你。”

一旁响起“天哪”“不会吧”种种惊叹，红裙女孩上前一步，轻轻说道：“其实，我暗恋你很久了……”

这次的欢呼声是排山倒海，震耳欲聋式的，两人脸颊上都挂着眼泪，先是紧紧拥抱在一起，然后——

祝雪橙没去看，拍了拍祝雪柠：“这是人家隐私，别看了吧。”

祝雪柠：“什么隐私啊！都在大庭广众下接吻了，还管我们看不看吗？哎——”

人群拥在一起，挡住了她的视线，祝雪柠踮脚蹦了几步，仍是没看到，只好作罢。

二人离开操场往红枫林走，路上，祝雪柠仍不住感叹：“哇！”

祝雪橙：“哇。”

祝雪柠：“好像小说里的场景！”

祝雪橙：“好像小说里的场景。”

这反应于她而言是十分平淡的，她不是没受触动，而是触动太深了，百般滋味，不知从何诉说。她低着头，沉默地走在枫林道上。

祝雪柠回想刚才的场景，依旧激动至极：“这就是青春，这才是青春啊！”

祝雪橙说：“嗯，我们路过了别人的青春。”

祝雪柠拽了她一下：“你的反应太平淡了，你怎么回事！我们挤一张床看百合文和青春片看那么多年，你应该激动才对啊！”

祝雪橙也不是不想激动，反应平淡的原因解释起来太复杂了，想了半天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开玩笑般说道：“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

祝雪柠甩开她：“你真没劲。”

这么一个小插曲没有影响祝雪柠的心情，她来H大是十分兴奋的，看到红枫林更是开心不已。十月初秋，枫景正好，两排枫树齐齐立在道路两旁，微风吹过，万千枝叶一同摇晃，远远望去更显深幽辽阔。

红枫林中有不少学生在打卡拍照，祝雪柠自然也要去，她选了棵漂亮枫树，几步跑到树干前面，把手机递给祝雪橙。

“来来来，给我多拍几张，拍好点看，加个滤镜就行，美颜不用开那么多，影响我的原始美貌。”

她说什么祝雪橙就做什么，打开手机拍了几张，拍好又拿给祝雪柠看，得到的评价却是“不行！”“不好看！”“再来！”

那就再来吧。她弯下身给祝雪柠拍照，周围行人来来往往，刚摆了个漂亮姿势，取景框内又多出行人的身影。

她并不觉得麻烦，耐心地、开心地给妹妹拍下漂亮照片，直到——

祝雪柠正对着镜头灿烂微笑，对面的祝雪橙却突然收了手机，快步走过来，脚步匆匆，脸色冷峻严肃。

这是怎么了？

祝雪柠讶异地转过身，只见她姐姐站在一旁，钳着自己身边一个男生的胳膊，冷冷问他：“你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