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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千秋·玉郡·几帘金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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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高阁,水汽浪涌,我自斟了杯梅上雪点沸的茶,抿了口才听身前青衣人道:乖徒,你该离开寒江了,此处不应是你久留之地。

手中茶原本还剩半盏,猛然晃动间基本直接全敬了天地,我恍若未觉般重重一撂茶杯,抬眼压着火气一字一顿问他:宣望舒。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脑子这是烧糊涂了?

知道。被我唤了真名的玉某人面不改色,取出一只空杯为我续上新茶,镇定自若道:这是我和叶军师——你哥,商议过后做下的决定。他用多情风流的远山碧眸看我,语调似喟叹又近惋惜,又忽然像不忍般转过头,望着湖光山色不知在跟谁说:你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这不能说服我。

好吧好吧。于是他又露出那种平日里最常见的笑意,对我说:云中郡主,千金之身,同我一介反贼搅和在一起像什么话?倒不如学学你阿弟,文先生的商道只学了个明哲保身,这会也安分呆在明雍,而不是千里迢迢跑来寒江寻为师与花忱,日后还落得叛国的话柄。

他又喟叹:有什么好的?

于是我露出一点很微妙的神色,像是重新第一次认识了这人,在玉泽要开口的前一秒轻快与他讲:阿弟这会在大理寺,以清查疑难悬案为由请少卿调了历年卷宗,放心吧,他和我一样不是个省心的,您多年造孽遭报应了。

玉泽一收面上轻浮笑意正经起来,终于露出他皮相下骨血的冰冷底色,寒声道:寒江水如何平息,我怎能不恨?然我得了你兄长嘱托,要护好你姐弟二人,便绝不能食言。他言罢把玩手中茶杯,指尖摩挲斑驳莲纹,头也不抬的对我说:明日一早,我送你出城。

我被他这般态度激怒了。

玉浅山!我舌尖抵着上颚,把这个名字道出来的同时已在心中把这人剁了几百刀,拍桌时又无意砸了那只新杯滚落满地碎片,语速飞快到能和宣京城里靠打快板说书吃饭的手艺人有的一拼:我知你...您心中怨恨,那些冤魂永埋青山不得复生,可金风吹不散浓云,光阴已逝,杀尽仇雠者也无用,残蝉注定见不到冬雪!

那你呢?玉泽气笑了反问我:乖徒啊乖徒。你我尚还在书院时,我说你不要做圣人,也不要当英雄,看来是为师没教明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你又选了一条怎样可悲的歧路?!

诡谲风波涌动,我与他对峙,微妙的平衡在某一刻悄然破碎,十二辰在莲火中勾勒成形,我按住桌案错身而上,锋利弓弦折转间已然掠近他咽喉,玉泽仰身错开厉风,抽了把破铁剑一抖腕,却似俯邀渊鱼,动若游龙,直取腕上几处经脉而来,我取箭却不搭弓,握其箭身部分与袭来长剑相抵,后撤两步翻指巧转后将箭尖对我,薄如蝉翼的金铁箭尾破开长风。

玉泽收势急转,剑锋与长箭相撞气势铮然,这一击他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我咬牙闷哼一声抬眼看这人,竟迎着那看似清汤挂水的破烂铁剑锋刃不退反进,松手之后长弓在即将坠地前消散,落在我手中的唯有收在弓身幽月青莲两翼的短刀,下一刻心中警铃大作,反手挥刀划出满月长弧听得清脆喀嚓声,紧接着僵在原地。

“我——”

“乖徒——”

我与玉泽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又该死默契的停住,这时我几乎要恨起自己跟亲老师的聪明和懂分寸了,我一寸寸僵硬的转过头去看地面的罪证,那是散落在地的羊脂玉残渣,还有一片削薄的金铁冷刃,这无一不在证实着——

我把玉泽的琼花刃劈碎了。

罢了。还是玉泽最先回过神来,他一边整理衣袖一边与我说话,只是那少了一瓣的玉昙花让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本人倒已经恢复了平常心,用起惯常调笑语气:皇帝昏聩,朝堂动荡...所有世家都逃不过卷入其中的命运,但我和你兄长,总以为自己是大气运者,有什么责任背负在身的,觉着能让旧过往鱼水澄清,令花家驶得万年船,是我想的太多,贪心了。

你还知道啊。我睨他一眼,按理说这个时候我应该表示理解,然而心里憋着的这口气让我实在做不出这事,冷笑着开口:要杀尽所有旧日仇敌,可以,要向承永讨一个公道,可以,要为黎民百姓择个明君,要还这大景一个海清河晏,宣望舒,玉泽,玉浅山,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我看八百个云心先生和昭阳殿下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您能作,我哥都得往后稍稍。

我转身又坐回了一旁,完全无视周围满目七零八落的废墟,在一堆残骸中挑出能用的杯子给我们俩满上了茶,按一般常理来说这其实是主人赶客的标志,但无所谓,我是客人。

玉泽显然也不是太在意,他一身风雅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壳,实则内里早已是被怒火烧的破烂的残絮,说不定那日兵临城下,他手执长戈旌旗猎猎,杀那人时恨意刻骨,浑身染血似修罗的模样才是真的,谁知道呢。

他到底恨的是漫长光阴里的符号缩影,还是十一年前那场至今未醒的黄梁大梦,乃至于这么多年来在不同势力间游走不辨黑白,暗中积蓄力量以期来日真相昭雪,我兄长曾问我若花家非我之责与还玉想做什么,我反问他:你既如此说,信念在前,立场如何,重要吗?

践行信念的路上有太多附加品,人之爱恨从来无法轻易一言以蔽之,就像他利用我,我知道且并不吝啬于他利用我,又希望我能做那个价值千金坐不垂堂的云中郡主,划算到文先生都要考虑这笔买卖,所以说书人的话本一拍案讲到了最后,才总落得曲终人散又人走茶凉的结局,可我不信人间有白头,深知景朝这朱漆雕檐下皆是腐朽烂木半损横梁生青苔,也偶尔是要行善积德,劝谁肯去惜取眼前人的。

玉泽慢慢喝完了杯中的茶,看向我:乖徒,你若不愿回宣京...便待到春测之前再归明雍吧。

不了。我站起身,在一片废墟中朝自己亲老师作揖长礼,语气恭恭敬敬又平静地说:苍生何来喜悲,世人苦恨无由,学生这便归去了。

浩荡水云青山之外,未有人送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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