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徐灏景坐在副驾驶上，正飞速地浏览着手机上的新闻。

这次山体滑坡，程度不算特别严重，但是危害在于过于突然。而且现在还在下着大雨，他降下车窗，外头的雨滴落在地面，溅起一层层水雾。

后续可能存在的二次滑坡和救援工作才是最难的。

他抬眸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坐在后排的霍衍，他低着脸，正闭着眼睛，戴着耳钉的左耳红的几乎要滴血。

车又开出去将近一个小时，徐灏景靠着座椅已经睡着了。

“老板。”赵无眠挂了耳边的电话，轻声开口。

霍衍睁开眼睛，精致的桃花眼坠着颓败，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大致位置已经确定了，但滑坡区域过大，救援队暂时进不去。”赵无眠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事实。

“而且，”赵无眠从后视镜中收回眼神，仔细斟酌着话语，“雨下的太大了，除了官方的人……”

二次滑坡的危害在大雨的加持下，几率更大，这种天气下，愿意主动加入救援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徐灏景。”

“到！”睡梦中的徐灏景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来，又反弹回去，他摸了摸被安全带拉得生疼的胸口，“什么事，小少爷？”

“打钱。”霍衍眼都没眨，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要多少啊？”徐灏景恍恍惚惚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正要按密码。

“五百个就行。”赵无眠抿唇，狮子大开口。

“艹！”徐灏景清醒过来，比出一整个巴掌在霍衍和赵无眠之间晃悠，“这么多？”

又过了一秒后，陡然间反应过来，手指定在赵无眠身上，满腹疑惑，“打给他？”

“有就给。”手机那头半天没人接听，霍衍的眉头挤在一处，话语间没了耐心。

徐灏景收回手指，不情不愿地点着手机，嘴里十分小声嘟嘟囔囔着，“请人帮忙也不知道客气点。”

他倒不是没有这些钱，也不是怕霍衍不还给他，就是他突然间动这么多钱，他爸那边又得放屁，念叨个没完。

收到钱的一瞬间，赵无眠又开始打起了电话。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钱到位，他不相信没人出手。

第二通电话走到了尽头也无人接听。霍衍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他和林芷之间的聊天还停留在一段陌生至极的问候上面，像是两人才刚认识。

他点进了林芷的朋友圈，因为时间的推进，一个月前的朋友圈已经被隐藏起来了。

林芷送他的情人节礼物，随着时间被锁了进去。

他抬起手指，抚摸在屏幕上，也许不仅被锁了，删了也不一定。林芷比他想象的冷静、狠心多了，他退出界面，打出了第三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悠扬的铃声，在大雨砸在玻璃窗上的撞击之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霍衍望向窗户外面，高楼大厦已经褪去，他们正在发生山体滑坡的乡镇的边缘，正在高速往里面驶去。

“还有多久？”霍衍掀了掀眼皮，抬起下巴，上面透出一点点蟹青色的胡茬。

赵无眠只看了一眼，“至少一个小时。”

“什么事？”霍正则接起秘书递过来的电话，语气略带不耐烦。

他这边正在调集吊车、铲车等大型车辆装备支援新区灾区，还正在同老板商量，没想到平日里一贯来合作地很好的老板，竟然拒绝了。

问就是爱莫能助，再问就是大型车辆倒是还有，但手底下早没人了，人已经提前被人弄走了。

听起来就是推脱、推诿的说辞，霍正则正打算亲自出门拜访，秘书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我要十个人。”开门见山，三通电话铃声的时长已经让霍衍厌烦了等待。

霍正则摆了摆手，重新坐在了老板椅上，面色有些凝重，“目的。”

“救人。”

“你不能去。”霍正则坐正了身子，语气透着强硬，即使霍衍的话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却依旧紧了眉头。

自霍衍母亲去世以后，他和严家那边少有来往，今早上接到了严鹤的电话他也有些吃惊，这会自然也知道霍衍的女朋友，可能是山体滑坡的受害人。

霍衍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钉，目光对上后视镜里赵无眠确认的眼神，“你要的人都在我手上。”说出来的话是挑衅也是威胁。

敲在桌面上的手指一顿，霍正则舌尖顶了下上颚，他按了旁边的呼叫器，秘书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是你需要人。”霍正则对着电话里的霍衍，目光看向秘书，另一只手在纸上留下一排苍劲有力的字迹。

秘书瞥过一眼，面色有些凝重，拿出手机立刻拨出一个电话。

“不，”窗外的大雨愈发浓重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也愈发黯淡，“这些人可以顶着‘则行’的名头参与救援……”

“也可以顶着这名头做其他事。”

霍正则搁下手中的笔，秘书站在一旁，看着手机里的未接电话，对着老板摇了摇头。

“你在……威胁我？”霍正则轻笑一声。

老板没让出去，秘书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垂下眸子，听着老板同小老板对峙，看着手机里派到小老板那边的人完全不接电话的模样，大抵猜出人已经被小老板策反。

她抿了抿唇，大老板给人开出的条件是她听到后都觉得足够丰厚的程度，小老板又是凭什么让人倒戈。

霍衍往后轻轻靠着车座，也放缓了语气，“怎么会，我们……毕竟是父子。”

听筒里传出的话让霍正则的面色更加凝重，霍衍求他的时候，他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他知道霍衍记仇，却没想到他这么记仇。

“你可以花更多钱让他们倒戈，”霍衍垂下眼皮，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皮下缓慢地划过，“能不能回本是一回事，于我而言结果没什么不同。”

-

赵无眠拉下手刹，活动了下微酸的手指。

霍衍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雨还大着，徐灏景在下车与不下车之间犹豫了半天，直到赵无眠递上了一把伞。

赵无眠撑着伞走到霍衍身边，这么一会功夫，霍衍的衬衫已经被淋湿了大半。

他们这会正在受灾区域的边缘，隔着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就是源源不断的开路装备车。

土坡混着石块倾倒在路上，覆盖着一段乌黑的柏油路，偶尔泥土石块上面还倒着折断的大树，四仰八叉地横着。

也该庆幸这节路是在去往乡镇的路，没什么人烟，但也正因为没什么人烟，他们至今也无法确认林芷的具体位置。

吊车、挖掘机等都在紧锣密鼓地工作着，官方那边的人正在控场。

“人到了吗?”霍衍撩起贴在额头的湿发，将头发顺在头顶，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积着寒冰的双眼。

赵无眠看了眼手机，点点头，“正在穿戴装备，准备上山。”

霍衍偏头投过一个略带戾气的眼神，赵无眠抿了下唇，指向了帐篷区。

帐篷区。

霍衍抬腿踏入，徐灏景连忙跟在后面，收了伞，大力地甩了甩。除了已经整装待发的十人以外，不出意外地还看到了霍正则的人。

“哥。”赵无眠收了伞，靠在门口，勾起一个无害的笑容。

王开依旧是一副职场精英的模样，身上干净整洁，衣服甚至没有一处湿了，他没有搭理赵无眠，伸出手，“小老板，这是您要的人。”

十个人看向霍衍，目光中不免露出一丝丝轻蔑，一个这么年轻的人也能领导他们？

他们可是要上山救人的，专业性高且危险性极大，这人要是跟上去，到时候是保护他还是救人啊？

但，霍老板那边打了招呼，听眼前这人调配，他们也不好反驳。

霍衍只是瞥过一眼，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给了徐灏景，眼神却对着王开，“这是她受灾前的位置，尽快先找到这里。”

徐灏景拿到手机，先在心里“艹”了一声，他是没想到还有这一手，早知道给乔乐卿也送点能定位的东西。

他低下头，手机显示的红点，距离这里大约几十米不到一百米的位置，平时走路的话，十分钟都要不到的事，他透过帐篷看了外头，这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他盯着手机盯了好久，才发现红点一直在闪烁，却从未移动过位置，他抬起脸，“为什么没动过？”

霍衍已经在指导下穿装备，闻言毫无动静。

反倒是在一旁穿装备的赵无眠身形一顿，毫无动静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东西在混乱之中，不小心被弄丢了；第二，拿着东西的人无法移动。

赵无眠抬起脸看向霍衍，他正不紧不慢地摆弄着装备，眉间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霍衍他早就知道了。

徐灏景把手机丢到王开手中，走到霍衍身边，左看右看，也没找到再多一套的设备，火气瞬间上头，“什么意思！不带我？”

霍衍将拉链拉到下巴下方，“别人我都不信……”他扯了扯嘴角，拍了下徐灏景的肩膀，声音十分清淡，“如果看到了她，保护好她。”

徐灏景盯着霍衍头也不回的走进雨幕中，长袖下的手臂上爬上颤栗的鸡皮疙瘩。

霍衍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一群人全部消失在雨幕当中，他才收回视线，喉头一动，对着拿着手机的王开，“什么意思？”

王开低头看向手机，手机已经烫手，证明打开的时候绝对不短，电量已经告罄，大约在很早以前界面就停在了这里。

红点应该是很久很久没移动过了。

如果在这里找到了那个女孩，恐怕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