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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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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涛别苑书房,陆逢渠翻着兵书,烛影憧憧,他有些静不下心来。

他今儿个右眼皮老跳,心里头也不大踏实。

底下同他一起看书的余横舟见他心不在焉,随口问了句:“小侯爷心里头有事?”

陆逢渠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

余兰溪此时敲门,端了两碗银耳雪梨汤进来。

她先走到陆逢渠身边,端一碗汤放到陆逢渠跟前:“小侯爷,您已读了一个多时辰了,读书看似闲适,实则耗费心力,这么久,您想必饿了,吃些宵夜吧。”

陆逢渠颔首,算是道谢,继而他再次劝说余兰溪:“余姑娘,你是横舟的姐姐,自然就是我府上的客人,这些事情,不用你来做,交给丫头小厮便好。”

余兰溪听闻此言面露难过之色:“小侯爷这话怎说得……您对我们姐弟有再造之恩,我给您当牛做马都是应该的。”

“可我府上不需牛马。”陆逢渠说得直白。

余兰溪难过更甚,眼中甚至都蒙了水光:“小侯爷,您莫动气,我……我只是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陆逢渠有些头疼:“你好生活着,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不要做无谓之举。”

余兰溪樱唇微启,似是还想说些什么,此时长安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对陆逢渠行了礼:“爷,京兆尹府走水了。”

陆逢渠猝然起身,没有片刻犹豫,他直觉素来灵敏,京兆尹府这场火来得突然,不知会不会烧到言如许身上。

“走。”

陆逢渠当即带着沈长安出府了,留下余兰溪杏眼含泪。

余横舟看到姐姐这幅样子,吃一口银耳雪梨,叹一口气:“阿姐,小侯爷是天上月,你我为脚下尘,能从泥潭爬出来,已是万幸,莫要肖想小侯爷什么了。”

余兰溪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只痴痴望着陆逢渠离开的方向。

陆逢渠赶到京兆尹府时,在大门口便能听到府宅里头人声嘈杂,但火光已然消弭,看来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

陆逢渠敲了京兆尹府的门,开门的是两个小厮。

陆逢渠递上了名牒:“我恰巧路过,看着此处有火光,府上可是着火了?京兆尹大人可有需要帮忙之处?”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小侯爷稍等,容小的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言灵施便带着一张笑脸从里头出来了。

言灵施拱手:“府上人不小心,本想点灯,结果火折子掉了,点了原本厨房生火用的秸秆,乃至火势大了些,竟不想惊动了小侯爷,不过托小侯爷的福,火已经灭了。多谢小侯爷挂心,今日言某要处理火情后事,他日必定登门致谢。”

陆逢渠知道,言灵施这显然是不想让他插手这件事。

陆逢渠点点头:“既如此,言大人快去忙吧,晚辈不打扰了。”

言灵施笑着再次致谢,转身回府,背身的一刹那,笑脸从他脸上坠落,又是一副阴厉模样。

陆逢渠也回身往京兆尹府东边的街巷走。

“爷,您真的不进去看看吗?”沈长安对陆逢渠今日的表现十分诧异,他打小跟着这位小侯爷,深知他可不是这么容易算了的主儿。

“你之前说过,言如许住在京兆尹府东院是吗?”陆逢渠问道。

“是。”

“你先回去吧。”陆逢渠留下这句话,一个纵身,翻墙进了京兆尹府。

沈长安呆愣一瞬,很快便释怀了,就知道会这样……

陆逢渠进了京兆尹府,府中灯火通明,他来得急,未来得及换夜行衣,避人耳目比想象中难一些。多亏现下春来,树都发芽生叶,能用树影遮一遮自己。

躲过了几轮小厮,陆逢渠终于走到了通往东院的廊道拱门处。

他耳根突然动了动,身后的树梢之上有叶子晃动的沙沙之声,而此时四处无风。

“谁?!”

陆逢渠这个字刚说完,一道掌风便朝他额心扑面而来。

陆逢渠堪堪躲过,又过了几招,他这才看清来人模样,一身深紫锦衣,未曾蒙面,竟是那日教言如许骑马的人。

见过面便算是认识,两人收了招式。

陆逢渠目光锐利,盯着对方,寻常功夫能在他手里过十招的,不多。

眼前这个男子,七招已过,不见颓势,是个高手。

“好身手。”陆逢渠由衷赞赏。

“承蒙夸奖。小侯爷亦是练家子。”万里暮也没客气。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似乎都知道对方潜入此处的理由,只一道往东院走着。

刚进东院几步,陆逢渠便皱了眉,血腥味……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下人们来回跑着,各有事忙,步履焦躁,根本没有看到远处的两个来客。

可陆逢渠在一旁看着,不由心下大沉,端出来的水盆里是被血染红的棉布,言如许……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走,正巧碰上从内室跑出来的别枝,别枝见到陆逢渠,有些惊讶:“小……”

“嘘……”陆逢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家小姐怎么了?”

别枝忍不住一个劲儿掉眼泪:“小姐挨了家法,足足七道鞭子,皮开肉绽,都疼晕过去了,服了药,刚刚醒过来。”

“我去看看她。”陆逢渠因为担心疾步往内室走。

别枝没拦住,只追在他屁股后头喊:“小侯爷您不能进去,小侯爷!”

陆逢渠甫一踏进内室,在里头伺候的丫头鸣蝉和柳厨娘立时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这人怎么进来的,只挡在言如许床榻前头:“小侯爷您……您怎么……”

言如许刚醒过来,一听说陆逢渠来了,恨不得再晕过去一次。

鸣蝉和柳厨娘正在给她上药,她此时上身只穿了一个兜肚,整个脊背除了后腰上悬着的细绦,其他都是裸着的。

陆逢渠也懵了一会儿,其实他看到了。

看到了言如许如玉光洁的脊背上,鞭痕交错,鲜血淋漓。

他有些无措,但又担心言如许的伤势,不愿离开,只好僵在原地,呆呆问了句:“言如许你……还好吗?”

言如许趴在床上,一口老血差点没吐上来,心道你瞎啊,我好不好你看不出来啊。

可嘴上说得却是:“好得很,死不了。”

两人有些尴尬地沉默着,此时万里暮和别枝也迈步进了内室,陆逢渠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万里暮:“你不准进!”

言如许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强忍疼痛问道:“还有谁来了?今夜还真是热闹。”

“小姐。”万里暮停在原处,打了招呼:“已经按您吩咐做了,有神斋的牌匾安然无虞,小姐放心。”

听到万里暮的声音,言如许强打着精神:“别枝,将屏风搬过来,鸣蝉,替我更衣。”

“是。”

……

屏风再拉开时,言如许一身素衣,散着长发,端坐在床榻上。

她面容苍白,额头汗涔涔的,而且身姿有些别扭,像是不敢动弹,可见疼痛甚重 。

陆逢渠走近她,旁人不敢拦,只言如许有些惊恐:“你做什么?!”

陆逢渠扶着她的肩膀,又轻轻将她放趴在了床榻上:“更衣可以,但还是趴着吧。鞭子这东西,看似伤皮肉,但打得狠了,也会挫筋骨,姿势不对,伤口更难愈合。趴着吧,听话……”

“听话”二字一出,别枝鸣蝉柳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两个字,很值得琢磨……

言如许已经没有力气同陆逢渠计较什么,她趴好,确实比方才坐着舒服许多。

她没有理会陆逢渠,转头对万里暮说道:“万寨主,前头拜托您的事,可以办了。”

万里暮看一眼言如许,知道她说的是往孙姨娘两处庄子里安插人手的事。他又看一眼陆逢渠,瞧着言如许似乎没有避讳这位小侯爷的意思。

于是万里暮没再遮掩,径直问道:“小姐想将事情办到什么程度?救两个人不难,那剩下的人呢?尤其是那两个庄头……”

“不本分的人,就让大昭律审一审他们吧。罪证搜罗全了,我那老爹若有意包庇,就去刑部和大理寺鸣冤。”

“是。”万里暮应下,继而便转身离开了。

言如许仰头看一眼坐在他床沿上的陆逢渠:“你还不走?”

“你为什么挨打?”陆逢渠问出这句话,便看到言如许脸上有不耐烦的神色,继而补了一句:“你不说,我不会走。”

言如许伤口上涂的麻沸散此时已经渐渐生了效力,不复方才那般疼痛,言如许有了些气力同陆逢渠纠缠:“因为窦望山。我在学堂上同他斗嘴,这个瘪三说不过我,就回家找他老爹告状,他老爹又找我老爹算账。然后我就被我那个王八蛋老爹打了。”

柳厨娘见自家小姐在陆小侯爷如此一个玉人面前张口闭口就是“瘪三王八蛋”,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以作提醒。

陆逢渠闻言眼神冷了下来:“确实畜生。”

柳厨娘又咳嗽了,这次是被口水呛的,原来这小侯爷说话,也和小姐一样难听……

说明白了事情原委,言如许又想轰陆逢渠走。

还没张口,陆逢渠突然来了句:“方才你让那个人办的事,我也可以办。”

陆逢渠并不知道言如许叫万里暮办的是什么事,但不管什么事,他自信他这句话都实用。

言如许翻了个白眼:“多谢小侯爷记挂,但那是臣女的家事,不劳小侯爷帮忙。”

陆逢渠脸色更加阴沉了:“凭什么他能办你的家事,而我不能?!”

言如许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凭我跟他是合法的雇佣关系!我出钱,他办事,户部盖了章的,天经地义。小侯爷,这么晚了,您不困吗?我实在是累了,我伤得还这么重,您让我歇歇吧行吗……”

陆逢渠闻言起身,对别枝说道:“别枝,你先别睡。看言大人的做派,今夜郎中轻易是进不来了,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我待会儿取来,麻烦你一刻钟后在墙根处接应一番。”

“多谢小侯爷。”别枝感激涕零。

陆逢渠往外头走,已经困得眼皮打架的言如许蓦地叫住了他。

“陆逢渠。”

陆逢渠回头。

言如许道:“既然你要送药,就再送我一样东西吧。”

“什么东西?”

“我想要一把上好的匕首,想必你府上应该有。要锋利,削铁如泥,最好样子也好看一些。”

陆逢渠蹙眉:“你要匕首做什么?”

言如许在半梦半醒间苍凉一笑:“谁知道呢?也许,我要杀人。”

陆逢渠深深望了她一眼,言如许语气轻松,看上去也快要睡着了,但陆逢渠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

无缘无故杀人,是要犯律的。

但他的阿许这般善良正直,怎会无缘无故杀人?只要她有因由,他就一定能替她周全。

“好。”陆逢渠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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