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故意的。”星赐委屈道。

他将头埋在星黎的颈窝，头发弄得星黎痒痒的，星黎忍不住偏开些头，星黎便又将她抱得更紧些。

“他故意得什么了……先松开。”星黎将星赐挣开。

星赐愈发委屈地看着星黎，“他故意在你面前诋毁我，还用那个大螃蟹朝你献宝。他就是想亲近你，他还叫你小黎姐姐，他……”

“停！阿赐，你讲些道理。”星黎制住了星赐往下的话，“不实之言中伤才叫诋毁，他诋毁你什么了？”

“我、我、我……”星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他看着星黎，最终破防开口，“你明明知道，你、你明明知道的……”

“对啊！”星黎点头，坐在一侧榻上，目光中透出些狡黠来，“我知道，所以他的那些话，对你又有什么影响呢？我知道不就好了。”

星赐一顿，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的怒意僵在了脸上，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你不会被他影响？”

他前进了一步，手搭在星黎的肩膀上。

星黎点头，“难道我需要从别人那里来辨认你吗？”

星赐显然因为这句“别人”很开心，他又抱住了星黎，脸贴在星黎脸上蹭了好一会儿，又在星黎耐性耗尽之前赶忙停下了动作。

“可我还是不喜欢他的小动作。”他的头落在星黎的肩上，声音闷闷的，“过几天我们就走好不好，不去看那个什么画了。画哪里有实景来的好看？”

“不好，我挺想看看那画的。”星黎拒绝。

“那我们偷偷去看真的，临摹的哪有真的好看，看完我们就走！”

星黎伸手点着星赐的额头，将人推开来，“我们是妖，你若是惊扰了凡人，南州的妖盟仙盟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族里关你禁闭，那可怎么好呢？”

“谁敢管我？我可是少主。”星赐得意仰头，他顿了顿，又看向星黎，“有我在，也没有人敢管你！”

星黎的目光一顿，神色有些恍惚，视线也模糊，恍惚间，她仿佛置身于一处极为黑暗的场景。

星妖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不畏黑的，夜下他们的视力并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但是那一望无际的黑中，星黎就是看不清任何的东西。

同样的，她也什么都听不见，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灵力同样被封死，她就像是一个废人，不知身在何处。

那时候她伤还没好，一醒来就面临这样的场景。一开始，星黎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否根本就没有从南海那一场浩劫中走出。

其实她已经死了，因为某些原因化为魔祟，灵魂被困。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星族中一种特殊的阵，叫做“失感阵”，它不会对阵中人造成人任何的伤害，只是会短暂地剥离阵中人的五感。

星黎捂着胸口，视线渐渐清明，那一望无际的黑被拨散，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张紧张的脸。

星赐的嘴一张一合的，过了好一会儿，那话才传到了她的耳中，“阿黎，阿黎，你怎么了？”

“星赐……”星黎不可置信。

“阿……阿黎……”星赐茫然地看着星黎，方才阿黎忽而一副魇着了的模样，无论他如何唤她，她都不曾回神。

“你怎么会……”星黎轻喃，那些属于她的记忆汇聚而来，再度加深。

南州、王都、上元、赵晏……

这是……梦吗？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回入梦，为什么会带着后来的记忆？

星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梦不对。

按理来说，一旦她意识到了这并非自己的梦境后，她就会醒来，尤其是，情绪越浓烈越容易惊醒，因为梦往往总是平静。

“阿黎……”

“你先出去！去帮我去前面修士开的铺子里买些慰疏石来，快去。”星黎将人一把推开。

星赐踉跄了几步，依旧是不解的看着星黎，不明白前一刻还在和他嬉闹的星黎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但是见她眉头紧蹙，看着十分难受的模样，只好点点头，“你很难受吗，好，我，我这就去。”

星赐边说着，一边朝外跑去。

将人打发走后，星黎稍稳心绪，就尝试调动起自己的灵力。

很快，她就皱眉睁眼。

她变弱了许多，不仅如此，那些怨气似乎也消失不见。

就像是真的回到了一百五十多年前，她刚化形不久的时候。

是做梦？还是回到了百年前，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不是在用魂玉除怨吗？

星黎正胡思乱想的，刚想放出一抹灵力去探索周围，却忽而感到有人靠近，星黎连忙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吱呀——”

星黎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张许久不曾见过的面孔。

赵晏，百年前她救下的一名书生。中第后为官造福一方，只可惜后来不知为何执拗求仙，因没有灵根仙缘，最终含恨而终。

说来也巧，星黎救下过的凡人不计其数，大多是寥寥一面，唯独赵晏，见过四次。最后一次，则是在他弥留之际。

但是这样年轻的一张面孔，若不是这一场……姑且称之为梦境加深了梦中这段时刻的记忆，她怕是很难想起来。

“赵公子……”

“我看小黎姐姐面色不佳，赐公子又匆匆离去，可是发生了什么？”桑白榆面露担忧。

星黎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桑白榆见星黎并没有完全拒绝他的靠近，便坐在了星黎身侧，“小黎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虽只是文弱书生，但是也算是饱读诗书。即便不能帮小黎姐姐排忧解难，姐姐说出来，排解一二也算是好的。”

星黎抬眸。

有些怪，这说话的强调……

“没什么，不干你的事。阿赐走远了吗？我有些头晕，一会儿去找他吧，让他先冷静冷静。”星黎叹了口气哦，露出了一副温柔的笑，只是眉眼中含着些刻意遮掩却未曾遮掩的怒意。

得亏这段时间她时常做这些梦，不然的话，她也想不起来她那些野性未训的年少是何模样。

“是我……赐公子未免有些不体恤小黎姐姐了。”桑白榆悠悠叹息，他看着星黎有些发白的脸色，胸口微微起伏，目露怜爱。

他垂了垂眼眸，有些欲言又止，“上回问起小黎姐姐，姐姐说你与赐公子并非道侣。”

星黎点头，“的确不是。”

“既然不是道侣，何故这般亲近，宛如调情，却又反复无常。小黎姐姐并非人族，我也并非修士，有些难以理解。

只是半年前，小黎姐姐你曾学诗，也读过‘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即便是‘总角之宴’①也有‘不思其反’之时。小黎姐姐曾说，你读书是为看前人得失以自省。莫要沉湎其中啊。”

星黎眉头微皱，有些不满地看着桑白榆，“赵公子慎言。”

桑白榆一愣，竟然这般信任星赐？

桑白榆心下不免生出几分慌乱与怒意来，星赐自诩待她如珍，年轻的时候却这般任性吗？

还有她，她大了只是看着脾性变好，骨子里却根本不容人这样对她冒犯。大了都忍不了，年轻时却能忍。

难道……难道她真的有所动心？

不对，不会。

若真如此，赵晏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气到星赐。

或许只是将星赐归为“自己人”，而将赵晏归为外人，和“自己人”再如何争执，也轮不到外人来说三道四。

桑白榆如是宽慰自己，但即便如此，他心头依旧发酸，胸口隐隐泛着胀意。

想到这里，桑白榆略带歉意地垂头，“抱歉，我一时口不择言了。我只是……”

他的声音渐沉，带着些寂寥与怨，“只是有些羡慕赐公子，羡慕修士罢了。”

星黎疑惑的看着桑白榆，“什么？”

她并不大记得这份记忆，也不大记得赵晏的性情，毕竟过去太久。又因为她突然恢复了记忆，不愿见星赐而将人打发走，所以这“梦”大约也和真实的过去有所偏差。

但是赵晏却还一如既往的羡慕修士，难道是她记错了。

赵晏从前就是这样的腔调？

“凡人寿命短暂，长不过百年，而百年对于小黎姐姐这样的修士来说，也不过弹指一瞬。”桑白榆慢慢抬头，那双眼睛在灯火下似有潋滟水光，“若是我能如赐公子一般，拥有修士那样长久的性命，或许就能长伴姐姐身侧……”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半跪在星黎的身前，眉头恰到好处的蹙起，神色间带着几分惊慌与楚楚可怜，“姐姐不要误会，我不过是一介书生，不敢有非分之想，妄图名位。只要能长伴在姐姐身边，即便是只能做个侍从奴仆，我也心满意足了。”

星黎：“……”

好了，确定了，她没有记错。

桑白榆见星黎沉默良久，正想再加一把火，继续挑拨，就见星黎抬手，轻轻抚摸上桑白榆的脸颊。

她挑起他的下颌，轻轻摩挲，又慢慢俯身，在他耳侧轻语，“赵晏不是这样的性格，戏过了，师父。”

①：“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和“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都出自诗经《氓》。

星黎：闻茶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