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春生进门时朝阳公主正坐在院里赏景，过不了多久安庆的冬天就又来了。

他神色匆忙，连礼节也顾不上，“公主，王上下令彻查城中住户，要不公主还是先行出城避避风头？”

杨君昭不为所动，手上依旧侍弄着花草，他就那么不尴不尬地站着。

半晌，她说：“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本宫自有打算。”

三言两语，倒把他这急匆匆一通跑给衬得多余了，白春生擦擦额上的汗，应承道：“好、好，公主有准备就好，我这也是怕公主您应接不暇……”

杨君昭打断他将要表忠心的话，问：“让你送的东西怎么样了？”

白春生：“已经在路上了，公主请放心。”

听到这儿杨君昭莞尔一笑，“我想晋北城城主应该是最了解晋北城的吧，这条路有白城主相助应当不会太难走。”

白春生得了夸奖喜上眉梢，“公主自当放心，城中接应我已经做好，只要进入云城很快东西就能送回朝云。”不过，他又神色迟疑问道：“只是不知这马车之中到底是何物竟这般着急的要送回去？”

杨君昭避重就轻地说：“没什么东西，不过是本宫在安庆的一些物什，眼看着故土难回，本宫自当带些什么留作纪念。”

白春生不疑有他，“哦~公主不必过分忧虑，白某与公主虽相交不久，但日后若是公主有什么想念的物什，都可以告诉我，白某自当竭尽全力为公主寻来。”

杨君昭看了他一眼，眉眼微挑，“那就多谢白城主了。”

她又怎会不知，这白春生帮她运东西那自当是得用银子驱使，而且这家伙开的口还不小，不过她犯不着跟这样一个被削了势力的氏族争吵，白春生开出的价格她都照单全收了。

屋里的人看着白春生远去，出声道：“你还要在王都待多久？”

杨君昭回眸，笑着说：“怎么也得等到新岁吧？”

“做事要有始有终，本宫既然要挥别过去那就干脆一点，年底一过本宫就走。”

王贤正脸色不善地盯着她，冷哼一声，“是吗？”

“公主若真要挥别过去，又怎会将二十年前的旧事重提？”

“公主是真见不得安庆太平啊。”

杨君昭脸色一僵，深深吸一口气转而对上他的眼眸，“丞相说话真是难听，本宫只是探寻一个真相罢了，怎得说得如此严重？”

“说到底这安庆能有今日不也有我们杨氏一份功劳，我怎么会不希望安庆好？”

王贤正根本不信她这套说辞，拿起剪刀随手剪下她正要修剪的枝桠，“公主，这才是放下过去的做法。”

言罢，也准备离开。

杨君昭从身后叫住他，“丞相，你后悔了？”

王贤正脚步一顿，并没有转身，她看不到他的神情。

她说：“你后悔救我了？”

二十年前，是尚且年少的王贤正救下了有可能葬身火海的她，如今他却好像巴不得不要再见到她。

王贤正转过身，“没有，我从没后悔救你，公主殿下。”

他若是真有心赶她走，倒也不必冒着被王上发现的风险留下她。

他走以后，杨君昭看着那段被他随手剪下的枝桠，出了神。

二十年前

杨氏父子殒命后又传来了贵妃与大哥的死讯，彼时的杨君昭虽年纪尚轻，但却十分聪颖。家人纷纷殒命后，她便一病不起，高烧多日倒真把脑子给烧坏了。

那时王贤正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曾在宫道上发现了走失的公主，并把她送回了寝宫。

后来王贤正就常到她的寝宫陪她玩耍，不知道王上从何处寻来良药，这药喝下去倒真是治好了她的疯病。

不过杨君昭要他保密。

这场疯病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几年后王上纳了个模样像极了贵妃的宫女为妃，这妃子的宅院与当时她的院子临近，失火那日差点儿就连带着烧到了她的宫苑。

正当她差点儿被困死在火海中时，王贤正及时找到了她，但那日被带离火海的还有一个孩子。

军器所

前两日闻人卉蓝上折子说是研制出了新的武器，急不可耐地要展示给他看，他一口应下，今日就是去兑现诺言的。

还没进门就被热气冲晕了头，贺兰玄胤火速调转方向，退开几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边暗想怎么没叫上林英。

不一会儿眼尖的金雾翃看见他了，忙出来迎，还颇为有心的给他带了一条打湿的帕子。

“王上，里边热气重你拿这个顶着点。”

贺兰玄胤接过帕子，终于还是进去了。

军器所已经十分老旧，先王在世时不常招纳能人，对兵器的锐进也少有关心，如今一看这条件真是委屈了两位少爷。

他进去正好看见闻人卉蓝指点这木匠锯开形状，见他来了，“王上，你来了。”

贺兰玄胤看着这人满头的汗，也实在不好意思再捂着帕子，于是揭下来说：“答应过你的嘛。”

身旁的金雾翃凑到闻人卉蓝身边拿起蒲扇就扇了起来，偏偏那人还推脱起来，“你给自己扇。”

不知为何这次见面总感觉二人之间的相处与上次不大相同，原本闻人卉蓝就是不大待见金雾翃的，如今再看二人好像融洽了很多。

“我不热。”金雾翃笑着说，手上动作没停。

贺兰玄胤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清了下嗓子说：“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看嘛？”

闻人卉蓝吩咐下人将东西拿上阁楼，贺兰玄胤跟着他们上了阁楼，顶上的阁楼视野开阔，阁楼亭台这一面是荒无人烟的田野。

他眼见着下人抬上来一个巨大的凤凰，贺兰玄胤瞪大了眼睛，“这是？”

闻人卉蓝的眼底有笑意，神色骄傲，“先别问。”

随后，他点燃凤凰尾部，使劲一推，凤凰便出去了。

那是一道亮丽的光，踩着火一路烧到天边去，最后落在荒芜旷野的稻草人身上，“轰”的一声，炸开来。

闻人卉蓝解释道：“只要控制好方向调□□速与凤凰的重量它就能精准的落在敌方阵营中，用在战场上威力巨大！”

贺兰玄胤看呆了，缓过神来才鼓着掌说：“很不错，很新颖的想法！”

正当他们都在热情规划火凤凰的制作时，金雾翃突然告诉了他们一个不好的消息。

“火凤凰虽然威力大，航程长，但消耗的石烛也多，而我们上次带回来的石烛在这段时间的研制内已经告急了，根本没有多余的量来批量制作火凤凰。”

二人的笑一瞬僵住，良久，金雾翃讲起了他们采得石烛的过程：“王上，无人区里的石烛都是流于表面的，我们带回来的石烛也是地表上的，所以……”

“你认为地下会有更多的石烛？”

金雾翃：“不错，但如今我们尚未寻的开采地下石烛的方法。”

贺兰玄胤：“我会通知矿场的人让他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地底把石烛弄出来。”

金雾翃：“是。”

晚间回到曾广殿时贺兰玄胤已经是疲惫不堪，还没进门，闻傕就在殿前等他说：“王上，凉州确实存在石烛的痕迹，不过……”

“不过已经被开采干净了是吧？”贺兰玄胤猜了一手。他最近可是怕极了“不过”这两个字。

闻傕丧气般垂首点头，继续说：“凉州的石烛不多，听久居凉州的人说这些奇怪的液体，早就被殷周遗民给带走了。”

贺兰玄胤将手压在她肩头，言语有些倦怠，“行了，你先回去吧。”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进去了，巧的是刚进门就收到了几月未见的信鸽，他稳稳接下打开字条。

一手秀气的字体映入眼底，那人这样写道。

【边境一切安好，防线已成，王上不必担心。渐寒添衣，勿病安好。】

前言是公事，后言是私心。

他们之间的书信用林英的话来说就是处处透露着暮年携手的恬淡。

贺兰玄胤对此评价也是一笑而过。

分隔两地，他们都有要做的事，三言两语虽道不尽相思，却也得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