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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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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的马车都消失在视线里很久了,白藤才从屋檐上跃回到自家院里去,落地后他匆匆回房取了包东西塞进袖里,也打马出城而去。

不过他不是去追黑衣,而是反方向一路出西鸾门来到了拓金山,翻过山头从背面下去是一处风景清幽的地方,因为背坡较陡峭,平日里鲜有人迹,所以白鹭将这里选为了自己的墓地。

她的坟墓只有一个矮矮的坟包和一块光秃秃的木头碑,碑在时间和风雨的侵蚀下已朽烂了一半——剑冢传统,杀手杀业重,故死后以无字木竖于坟前为替身,受风吹日晒,代墓中人偿还杀业,朽烂即意味着偿还已毕,魂魄得以往生;无字,则是为无迹可循,不惹仇家来扰死后的安宁。

剑冢背靠雪山,杀手的墓园就建在长年飘雪的后山上,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尽是不知名的坟包,年头久的上面已结出一层厚厚的冰壳。大多杀手死后都会魂归剑冢,即使寻不到尸身,冢主也会派人将杀手生前使用的剑寻回,代替主人下葬,像白鹭这样自行选择葬在别处的还真不多见。

白藤来到白鹭墓前,取出袖中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叠一叠的纸钱和金银元宝,点燃纸钱,滚滚黑烟冒出,呛得他眼泪鼻涕一齐出来了,他今天本有很多话想跟白鹭说,让这烟一呛,反而忘了要从哪说起。

“祖母……”他开了口,声音微哑,一声呼唤后是久久的沉默。

他在等那个慈祥的老人眉目一凛,呵斥他怎可在人后还唤一个随从为祖母?如何对得起他真正的祖母?

但是那个老人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不会带着怒意瞪他,更不会含着慈祥的笑意打量他了。

等了一会没有等来回音,他接着说道,既像倾诉又像在喃喃自语:“是您的安排吗?清明我说思念您,过了不久他就出现了,昨日我们还一起过了中秋,他做柚子灯的手艺和您很像……”

他往火中又投了一叠纸钱,声音低得只有地下的亡灵才能听见:“他会不会有一天也和您一样,突然就离开了,又剩我独自一人?”

低喃到一半,他忽然笑了,是自嘲的笑。

黑衣的离开还用问?黑二少是自由的,离去是必然结局,早晚还会又剩他独自一人的,谁教他是一个囚徒呢?一个囚徒,有什么资格跟牢门外的人谈未来?那些可笑的念头,还是等他能离开流风城的时候再说吧。

天开始掉雨点了,轻飘飘的雨丝并不密集,被风扫到脸上痒痒的,焚烧纸钱留下的灰堆在潮润润的雨意里冒出最后一袅青烟,彻底熄灭了。

白藤拣根树枝拨了拨灰堆,确定没有未燃尽的纸钱才作罢。

幸好来得早,不然钱要送不过去了。

他又陪着白鹭说了一会话,要是白鹭还在,此时此刻必定是要在他头上强撑开一把伞的,赶上心情不好,没准还要责备他几句。

想到这,白藤唇角现出一丝笑意,忍不住抬头望了望。

头上没有纤巧的伞骨,惟有广阔的苍穹和美如没骨笔法勾勒而出的山头,山上尚有影影绰绰的二三游人,正在冒雨赏景。

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他也不多停留,翻身上马回去了,随着马蹄飒沓,他面上本就不多的温情逐渐消失,恢复了惯常的阴冷。

天下着霏霏小雨,长街上空无一人,食客都进到了馆子里,徒留几套桌椅在外,慢慢让雨水洇湿了表面。

一匹健壮有力的骊驹从城西的方向而来,沾了泥水的马蹄毫不留情地踩上桌椅,直到把不多的几套桌椅全掀翻踏碎了才罢休。

马背上的黑袍少年执着缰绳,挺拔若潇然玉树,只是脸上神情格外阴冷,在雨中稍显突兀:“今日戌时,晚辈于家中恭候黄伯大驾。”

捕捉到黄伯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惧后,他唇角意味不明地一勾,拨转马头离去。

白藤极少当众与他有什么交流,并且他们快有一个月没见了,今日突然来这么一遭,只能是……

黄伯压下心中不宁,强打起精神捞出一碗馄饨,给屋角那桌客人送去:“来咯——蟹肉馄饨!您吃好。”

砸了黄伯的摊,白藤心中依旧不快,好几件事杂在一起 ,让他都找不出不快的来由。一路沉着脸打马到巷口,他突然又勒停了马,犹豫片刻还是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黑衣走了,但是白藤想抽他的心还在,尤其是看到那个贴着“小白公子专供”的大酒缸时。

酒缸有三尺高,里面装的自然是梨花米露,贴的签是黑衣精挑细选出的花笺,开着粉粉嫩嫩的满纸桃花,上面斗大的字亦是他亲笔写的,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小白公子专供……还落了款盖了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很熟。

有这么一出,酒坊的伙计们全都不怕活阎王了,个个打白藤一进来就憋着笑,他心里不快,懒得管他们因何发笑,只想打了酒快些回去。

酒打好了,他提着酒壶准备结账走人,柜台处的伙计摆摆手,和另一个伙计两人合力转动了酒缸半圈,露出了另一张花笺。

美酒赠佳人。

也落了款盖了章。

怪不得伙计们一直憋笑!白藤拳头嘎巴一声握紧,额上青筋爆出:“给我转告他,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

伙计忙憋着笑过来打圆场:“小白公子,老板这是跟您开玩笑呢。咱们酒坊的酒向来只卖不赠,这是头一回,老板对您的情意您还不相信么?”

白藤闻言挑眉,身形一动,那张纸瞬间被他揭到了掌中:“既是情真意切,想来也不必非体现在一张纸上。”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谁也没看清他刚才是怎么动的。

白藤冷哼一声,将那张签随手塞进袖里,提着酒壶打马回了家。

回家后他放下酒壶,练了许久鞭子,最近光顾着和黑衣厮混,练武都怠惰了,一直这样下去还怎么给爹娘报仇?

想到黑衣,他的思绪瞬间纷杂起来,甩鞭的动作越来越快,黑色的身影几要与黑色的鞭影融为一体,庭中草叶被鞭风卷得四下纷飞,一派萧索。

可是那些心绪并未随着草叶一起飘远,依然荆棘一样缠绕在心头,倒刺深深扎进肉里,一碰就难受不已。

长鞭响了两个多时辰才停,白藤浑身燥热,在冷水里泡了很久,方懒洋洋地回到了前院。

黄伯是踩着戌时的点进的门,等了有一会才见白藤披着件单薄的外衫,抱着阿一出现。他在藤下落了座,阿一顺势趴到了他的膝头上,两只黑得发亮的前爪揣起,碧绿的眼睛瞥着黄伯,神态学它主人学了个十成十。

“今天是什么日子?”

黄伯不知他想听什么,只好如实答道:“八月十六,白鹭的忌辰。”

“我还以为黄伯贵人多忘事,早不记得祖母的忌辰了呢。”白藤阴阳怪气地说道。

黄伯一颗心随着他的话音悬到了嗓子眼。

长鞭鞭梢落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鞭影灵蛇一般袭来,绕上他的脖颈后猛地收紧,拽了他一个大跟头。

黄伯顾不上疼痛,爬起身跪在地上,头伏得很低。

持鞭的人还坐在躺椅上,另一只手搭在阿一身上,轻轻理着它柔顺的毛发。

“同样出身剑冢,你的人都跟到拓金山了,怎么也不见来祭拜祖母?”

三年了,他早被黄伯分配在城门的人跟踪习惯了,不用猜都知道后方跟着尾巴。在白鹭坟前,他特意望了望山头,他们果然还在上面徘徊不去,预备着一直盯到他回城。

之前跟着他也没见动这么大火啊,清明的时候不还没事?也就掀了个摊。

黄伯纳罕完,试图为自己开脱:“不是属下让他们跟去的,每年八月十六您都要去祭拜白鹭,属下记得。”

“嗯。”白藤点点头,两手交叉作沉思状,“既是这样,那清明我为什么掀你摊子来着?”

他重音放在了“你”字上,黄伯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狡辩失败了,虽命令是大公子下的,但跟踪他的主意是自己出的,人也是自己安排的。

“这……少爷怎的突然翻起了旧账?难不成是因为黑公子走了……”黑衣一出城门他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现在提起,不外乎是想转移话题。

白藤根本不吃他那套,手臂肌肉一紧,长鞭差点把他才痊愈的舌头勒出来:“你是觉得我打不得你?”

黄伯哑了火,从白藤出生到现在,自己做过的事随便拎出哪件他都看不惯,他是少爷,自己是下属,翻不翻旧账都说不出理。好在他脸皮足够厚,白鹭遗言又嘱托了白藤留他一命,他相信眼前这个少年再骄狂,也不会连白鹭的面子都不顾的。算准这个,他的气势竟又足了几分。

可是今天白藤好似中了邪,手上还在施加着力道,大有不将他勒死就不松手的架势。

终于,他嚣张的气焰退去,宛如一条搁浅的鱼,绝望地在地上翻腾。

随着翻腾,肺部的空气被挤压得越来越少,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起来,他手脚发软,又扑腾几下便不动了。

一装死,咬在他脖子上的长鞭立刻松了,还不待窃喜,鞭梢就重重砸在了他背上,背部的皮肤瞬间绽开一道狰狞的裂口,鲜血咕嘟咕嘟地浸透了衣服。他疼得呲牙咧嘴,下意识地剧烈抽动一下。

“装死也是你们剑冢教的?”白藤一声嗤笑传入他耳中,把他的心冻成了冰窟。

装晕被识破,他艰难地起身跪好,咳了半天才把气喘匀:“属下虽不怕死,但还不想死。”

白藤没说话,手腕一抖,密密麻麻的鞭影再次袭去,每一道都附上了万钧之力。

黄伯倒是不怕与白藤对上,不过二人真交起手来,他落下风只是个时间问题,尤其是今日这样处于暴怒中的白藤。

他不敢托大,狼狈地在庭中四处躲藏,接连几鞭落空后,白藤的脸色难看到了一个骇人的程度,提鞭飞身朝他追去。

今天这是怎么了?!

黄伯连滚带爬地跑进堂屋,白藤提着鞭子穷追不舍,好几鞭都实实在在地打到了他身上,就算躲到了桌下都没用,长鞭一甩,桌上花瓶被打了个粉碎不说,连檀木桌子都溅起一片木屑,足见力道之大。

要不是有内力护体,估计刚才那几鞭子就已将他打得魂飞魄散了。

所幸老嬷嬷及时出现拦下了白藤,极快地比划道:“把他打死是给少爷自己添麻烦,不如留他一命让他将功折罪。”

白藤冷眼看着成了个血葫芦的黄伯,不紧不慢地擦去沾在长鞭上的血迹:“嬷嬷信他能将功折罪?”

“少爷就算不信属下也得让属下做个明白鬼啊!”黄伯捂着流血最严重的那道伤口,磕头如捣蒜。

“你做下的桩桩件件有哪个不需以死谢罪?”

黄伯一愣,磕头磕得更猛了。

他后知后觉,倘若今日自己的人没有跟踪白藤去扫墓,或者跟踪后能祭拜一二,可能他就没这一劫了。

黑衣走了白藤本就一肚子火,他和他的人还非挑这时候去招惹他,这不是嫌命长是什么?

老嬷嬷也是将白藤看到大的人,自然知道他今日为何大动肝火,顺着他的心思好言宽慰了半天,总算初步消了他的怒火。

白藤一挥手,言简意赅地说了个“滚”,黄伯闻言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速度之快,完全不像一个负伤的人。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何就发了这么大的火,明明就是友人暂时回家一阵的事,就算黑二少真的不回来了又能如何?从前没他的时候日子不照样过得好好的?他这人又奸又滑,除了脸还有个人样外无一可取之处,和他待在一起,自己练武都怠惰了,还不如别回来!

但是一假设他真的再也不回来,白藤就胸口发闷,像压了一块大石。

可能因为这是他从小到大惟一的友人吧,刚好还赶上了祖母的忌辰,两件事好巧不巧赶在了一起,船迟又遇打头风。

白藤甩甩头,将心思收回到眼前的梨花米露上,琼浆似的酒液在壶中摇晃,依稀映出了昨晚的对影成双。

啧!自己这是中了蛊么?怎么总在想他?

今日酒醉才起,就打马出城去扫墓,回来后还和黄伯大动干戈,他多少有些疲惫,到了晚间疲惫让梨花米露一浇,整个人仿佛溺进了温柔乡里,灌了两口眼皮就开始打架。

迷迷糊糊地睡下,隐约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穿墙进了屋,径直朝床头走来。醉猫白藤翻了个白眼,大被一蒙,翻身不去看他。

谁知黑衣的身影跟长在了他眼前一样,翻了好几次身都躲不掉,搓搓眼睛也搓不掉,折腾了半天还是阴魂不散。

“不是滚蛋了?别来烦我!”白藤嘟囔一句,彻底睡死了过去。

他不知道是,此时江上一艘大船中,黑二少也喝了个烂醉,正趴在桌上凝望着茫茫江水思念心上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对于黑衣这个好朋友,白藤还是很珍惜的,毕竟认识这么久了都没把他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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