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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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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呢,”

江予舟放下筷子,瞧着已经饱了,眼睛却还时不时绕着菜盘转,

“您这儿都已经是我最远的一趟门了。”

“那正好,带你去水乡转转。”

听罢吉婶憋着笑,给殷言新夹了筷拔丝地瓜,

“小新,趁热吃。”

地瓜交接出几条纠扯不断的糖丝,殷言新放进碗里,不动声色地在青菜叶上把糖蹭化了些,才塞一小口进嘴里。

客厅正中的老黄历一连撕过几张,转眼又到了周一,这几天江予舟再没来过南屋,也许是没了打搅,意外受伤的脚踝在不知不觉的时间流淌中慢慢愈合,恢复如初。

重归孤独的每个下午,殷言新捧着书在客厅里闲坐,翻过几页,偶尔抬眼向门外张望,院子里有风吹过,隔着缝隙轻轻荡起心底的涟漪——

吉叔走前怕是难见了。

傍晚殷少明和王兰芝踏着夕阳进家门,像以往的某天那样按部就班,一个进厨房继续忙活,一个跷二郎腿陷在客厅沙发里,不厌其烦地重复那几个无聊的电台。

吉叔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透过花格玻璃,远远就见到沙发边正在全神贯注喝水的殷言新,于是他忙招手——

水一点点从杯中顺着滚动的喉结而下,殷言新在缓慢减少的透明液体中放空自己,对外界无动于衷,倒是无意间侧头的殷少平点头示意,想起身跟吉叔好好打声招呼。

不过等他两手撑着膝盖再定睛一瞧,才知道原来吉叔寻的是儿子殷言新。

殷少平自觉有些尴尬,笑脸架在半空,招呼儿子之后就侧转过去,没打扰他们。

玻璃杯里还剩最后一大口底,殷言新陡然被点名,张口灌了个猝不及防,他皱眉顺着殷少平手指的方向,才看清来人是吉叔。

愠怒的眉间瞬间变得平坦,殷言新边碎步去门前,边加速吞咽。冰凉的水涌过喉间细窄的独木桥,留下隐隐的剐痛。

“怎么突然去不了呢?”

他听吉叔说吉婶又不打算去了,第一反应是谁有意为之。

“你婶子忘了要给隔壁院儿的王奶奶筹备寿辰,”

屋里暖黄色的灯光漫射出来,磨平了吉叔眼角的褶皱,眸里的柔光随着殷言新发梢的浮动,忽明忽灭。

他知道殷言新不信,凑近些解释:

“王奶奶没有子女能在跟前伺候,平时咱们也不过偶尔照应。这老人一年到头难得热闹,每年都是你婶子牵的头,带几个热心邻居为老人祝寿,缺得了我也缺不得你婶子。”

“这样啊,”

那还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殷言新被砸得晕头转向,垂眸用鞋尖抵住门槛,隔靴搔痒地挠来挠去。明明心里期待得要死,却磨着嘴唇小声嘟囔,

“那就带江予舟去呗,这非亲非故的,捎带上我恐怕影响不好吧?”

“你就告诉叔,想不想去?”

殷言新愣了一下,猛地抬眸,柔润清亮的银光在其间闪烁,他恍然注意到吉叔边缘的那层光晕,淡淡的,驱散了夜幕的凄凉。

有时候殷言新自己也纳闷,为什么对于从前的一点一滴都会记忆犹新。明明那些苍白的,惨淡的过往里,偶尔才能有一丁点的愉悦。

但有时候他又无比庆幸,毕竟他的世界不大,即便只是眇乎小哉的一丁点火苗,也够了。

这或许该归功于牙牙学语时的那一泡热尿,自打殷言新记事以后,贴着吉叔就能感受到那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硬要形容的话,好比巢穴之于幼崽,那里不止有蒙荫庇佑的气味,更是实实在在的,可以完全卸下戒心的地方。

然后畅快地伸个懒腰,掰着指头盘算自己现在最想吃什么,最想干什么。

每次吉叔这么问,殷言新就觉得自己可以把那些弯弯绕绕都抛诸脑后,刨出最深的那一小揪给吉叔。

因为他知道吉叔是在认真问他。

以一个相对平等,甚至略微迎合的身份,而不是殷少平嘴边的大学教授,殷少明眼中的亲疏长辈。

夜空轰鸣渐起,雷动不止,循声转向四方院的东北角,有架客机冒出圆头脑袋,看起来正缓缓南下。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殷言新目光随之而动,在红点不断的闪烁之间,终于流露出一丝羡慕的神情。

明明正当盛年,吉叔瘦削的脊背却已经呈现出佝偻的态势。他没等那架航班消失在尽头就收回视线,微微直起身正视殷言新。

两阶踏步说矮不矮,说高却也不高,殷言新站在阶上,光论身量,怕是已经不该再用孩子这种不够成熟的称呼。

也许等过两月开学,殷言新这个头蹭蹭,转眼就能蹿过自己。吉叔捻了捻手心,觉得今天这趟应该不至于白来,

“叔拿你当自家孩子,所以叔没有私心,也不勉强。要是你想去,那就快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跟叔出门,嗯?”

殷言新停顿片刻,接着默默回头去殷少平的方向。

他想去。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等他回过头重新与吉叔四目相交,吉叔也从那双眼里读到一些谨慎的期待。他眯起眼,这才踏上台阶进门,替殷言新跟他的家长报备。

“放心,当然放心!”

殷少平扔下遥控器,都没等吉叔交代目的地,叠着吉叔的手就满口同意:

“我还怕给你添麻烦呢!实在是我和他妈妈在家的时间也少,有吉教授带他出去见见世面,我再放心不过了!”

彼时王兰芝正抓一把青菜下锅,油星四起,迸得满灶台都是,她隐约听见殷少平在跟谁说话,转念顾及锅里翠绿的青菜,又没有出去瞧。

“那明早七点见?”

简短地交代两句,吉叔就要回去了。

走到门口时,吉叔毫无预兆地侧转回身,殷言新以为吉叔还有没关照的,不想却见他趁殷少平转过去的档口——

跟殷言新比了个轻快的耶。

第二天清早,湛蓝的天空就烤起了纯白棉花糖,柏油路边行人悠闲,一步接一步,脚下是悠长假日的蠢蠢欲动。三人下了车还没走到校门,远远就见校碑边上停着辆大巴。

“那儿!”

江予舟指着那辆土黄大巴,今天他格外精神,通体着宽松的浅灰运动套装,裤腿略短,遮不住哑蓝色的网面登山鞋,中间还露出小半截儿米白棉袜。

此刻他的上衣被两根三指宽的背带拧得不成样子,身后比例夸张的登山包里,几乎全是吉婶零零碎碎给他准备的各种东西。

儿行千里姨母也担忧。

统共一周的旅游,刨去交通,往返不过四天三夜,光衣服就有七八套,其中还不包括两套睡衣。明知飞机上有餐食供应,却依旧收拾了一小袋零嘴,说怕他们路上饿着闲着,最侧边的证件袋里还有只藏青收纳包,

里面满满的避暑丸和止泻药。

这些药原本只是给吉叔准备,临行前吉婶的脑袋搭上殷言新的筋,突然美其名曰以备不患,借着他的名头挥开江予舟欲言又止的手,硬是在已然十分臃肿的背包里挤出一点空隙塞上。

这时车上有人探出脑袋,见状江予舟先行,将登山包扔进行李舱,随后向他们招手。

吉叔怕累赘,外出向来轻装上阵,这趟只有左手上拎着的一只中型短途旅行袋,殷言新跟在后头拖着拉杆箱,心里有些着急,不由越走越快。

“不急,”

眼看殷言新脚步交叠就要跑起来,吉叔按住人,不疾不徐,

“没到点儿。”

于是等殷言新放完行李要上车的时候,就见到满车的交头接耳戛然而止,齐刷刷朝这边来。

就等他们了。

殷言新站在阶上,视线前方靠走道的位置,有束光线点在一副金边镜框角上。那老师一身深灰,端的闲云野鹤,正低头琢磨他手中古朴的挂坠。

吉叔正要打招呼,那老师背后突然站起来个人,他满怀笑意,双手捧着糕点递向前座——

“林老师,来点云片糕吗?”

“你们吃吧。”

对话的另一方停了几秒才接上,林老师吸了口气绵绵而出,依旧把弄手里的挂坠。忽然他觉察到门边的影子,抬起头才发现吉叔一行。

“林老师早。”

“来啦,”

见状林老师收起挂坠微微欠身。招呼打到一半,才扯起嘴角,

“快找个位子坐吧。”

吉叔察觉到自己似乎拖了行程,牵起嘴角抱歉笑笑,然后就回身去拉殷言新。

大巴台阶高耸,殷言新借力攀上最后一步台阶,一抹绯红瞬间漫上脖颈。

他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注目。

好在那几乎只是瞬间,接着大家就又重归各自的话题。

车厢再度热闹起来。

“吉老师,车尾还有座儿!”

把手边坐着负责行程的教务文老师,刚才他捏着笔记本扇得百无聊赖,来回的间隙偶尔掺杂一个又一个夸张的哈欠。

见吉叔终于来了,他当即将滑落的镜框利索推回去,潇洒地在本子上打了勾,接着对打盹的司机吼一声——

旅途开始了。

吉叔带两个孩子在轻微的颠簸中寻找空位,中间有几个年轻老师笑着跟吉叔打招呼,走三步退一步地接近最后几排时,碰上个正在看书的,那老师睫毛微动,瞥见过来的脚步,随即抬起头——

“来啦!”

松缓的语调化解了吉叔僵硬的嘴角,吉叔回得也轻快:

“嗯,有点晚。”

“后排空着,快坐下吧!”

那老师偏头,招呼却在嘴角刹车,他只见到两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于是拍拍吉叔的腰侧问:

“没带嫂子?”

吉叔正把包塞进行李架,闻言想也不想:

“那你不带你女朋友?”

“啧!”

靠窗的皮质坐垫亮到反光,吉叔捡了没开的那壶水倒回去,那老师噎得够呛,便逮住吉叔身边的两个孩子。

“怎么,嫂子给两个孩子挪地儿?”

“晓蓉她临时有事,”

吉叔放完行李,又安排两个孩子坐一起,现下终于腾出时间好好说话。

“这是言新,这是予舟,我的外甥。”

等介绍完两个孩子,吉叔又拐个弯儿跟他们解释:

“这是寂老师,寂寞的寂。”

“你才寂寞呢!”

计老师佯装嗔怒,

“别听你们姨夫胡扯啊,咱这可是民生大计的计!”

殷言新在后面听着,忍不住笑出声,忽然前面响起个孩子的声音——

“我渴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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