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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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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辙舟在公司休息了一夜,天未亮时拿着楚明泽给的地址,踏进了原本这辈子都不会踏进的闭塞小县城。

他本以为会去到一个温柔富贵乡,轿车按显示路线行驶,地段意外的越来越偏。

烟洲水路十八弯,渡安潭的石街小巷更是曲折幽深,楚辙舟专程独身前来,即使有地址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迟玉挽。

以前还真不知道,他的弟弟有藏人的高明本事,看来楚明泽挖空了心思不想让旁人知晓迟玉挽的存在。

楚明泽到底是担心不好听的传闻影响仕途还是另有隐情,这个问题并不在楚辙舟的关心范围之内。

他来得早,沿路遇见三俩镇民,投来几道异样惊奇的目光。

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是绝对吸睛的存在。楚辙舟身躯凛凛,出奇高大,骨子里透出的肃冷气势与淳朴静谧的小镇子格格不入。

清晓时分,雾霭朦胧。

楚辙舟站定在青瓦房前,推开了双扇栅栏门,循石子路往前走,下了一整夜的雨水顺屋檐瓦片滴滴答答地淌,空气中混杂着新翻的泥土的清香。

屋门朝两侧开着,抬手敲门,无人应答。

等了几分钟,楚辙舟迈过门槛,一踏进去,目之所及全是书。

下过一场雨,老房子的地板潮潮的,放晴后的一缕阳光从南面窗户透进来,到处氤氲弥漫着纸张的油墨香,仔细闻,还有一股陈茶的涩味。

楚辙舟面容冷峭,不动声色环视一周。

他不是没见过富豪圈里私下热衷的暗昧勾当,相比江市圈子里的衣香鬓影,这里多少有些清冷静寂了。

黑色皮鞋避开脚边堆满的琳琅书籍,沿着过道向前,迈上饱经风霜的朱色木质楼梯。

高大伟岸的身躯一踏上去,没来得及弓身,头顶咚地一下触到天花板。

楚辙舟略皱了眉,弯膝弓腰,低头又抬头,然后……巡睃的目光兀然定住,顿足不前。

二楼更为逼仄狭窄,楼梯口正对阳台窗户,视线穿过菖蒲盆景,一抹玉色直直撞入眼帘。

青年蜷曲躺在小阳台的竹塌上,只占据了木椅半边空间,单薄纤瘦的光影落在身侧的两摞书面。

他睡得安静,手掌交叠压在脸下,看不清相貌。整个人薄薄一片,穿着一身很显旧色的长衫,脖颈和四肢腕骨裸露在外,细皮白肉,好比半透明的瓷器,隐约能透过薄嫩的侧颈窥见皮下细细长长的青色筋脉。

没有夜夜笙歌的奢侈场面,只有一个瞧上去有些文弱清瘦的男人。

楚辙舟没了声响。

他停在原地没再发出动静,停顿几秒,楚辙舟转身欲下楼,陈年木地板经不起踩,不识趣地发出咯噔响动。

一脚已经迈下了台阶,背后传来吴侬软语的唤声。

“楚先生?”

……

四目相对,迟玉挽起了身。

剪裁盆景一枝一节,姿态别致摇曳,青年安安静静站在那里,长身玉立,与身前苍翠的菖蒲融为一体。

眼前亭亭秀丽的影子轻晃,没了杂物遮挡,楚辙舟看清了他的脸。

短暂的沉默相望里,他对楚明泽包养情人这件事百思不解的疑云忽然就散去了些。

这人生得罕见的美丽。

身穿的衣裳颜色素淡,看起来十分清朗柔和,气质也很干净。他的皮相骨相无一不美,眉目秀致,眼身修长眼尾微翘,凝眸流盼,说不出的神韵。

青年通身温和平静,美得不费吹灰。

楚明泽高风亮节的清白名声在外是不错,但私藏豢养这样一位泼天美貌的男人似乎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楚家家教甚严,规矩颇多,兄弟俩自然是一脉相承的循规蹈矩,楚辙舟原本对此心存疑窦,见迟玉挽的第一眼,突然能理解一二了。

迟玉挽移步向前,领着楚辙舟一同去了后院堂屋,礼仪周到地泡了茶,捧来一碗新剥的莲蓬搁在小桌上,虚虚一伸手,柔声道:“楚先生,莲子。”

他请楚辙舟尝尝味道,自己落座桌面另一端,攥住一支莲蓬,又开始动作温吞地剥起了莲子壳。

七月中的莲蓬口感最鲜嫩,迟玉挽趁早集没买到,专门乘了船去荷塘采的。

气氛一时安静,楚辙舟不露声色的观察稍一顿,随后错开眼神望向屋外的小院,静静地想:

举手投足平和有礼,身段仪态雅致端方。除去容颜皮囊,怎么瞧也不该是有钱人的玩物。

况且,他太安静了。

楚辙舟没有为楚明泽的死伤心太久,因为他长在楚家,楚家所有人都是这样。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完全理解迟玉挽的表现。

毕竟方才见面时,他开口第一句话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也说了楚明泽意外身亡这件事,这是事实,没什么好隐瞒的。

当时迟玉挽的反应是什么?

他没有反应。

迟玉挽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惊讶或意外的情绪,一如初见的安然温软,楚明泽死亡这件事像水一样在他身上平和漫过,风轻云淡,拂过不留痕迹。

这样一个通身书卷气的男人竟然会被楚明泽包养在这种偏僻地方,并且丝毫不意外他的到来,同样对自己并不戒备,本身就处处透露出怪异。

就好像,迟玉挽对楚明泽没有半点爱意。

也对,既然是包养的身份,各取所需罢了,爱又从何谈起呢?

脑海浮想片刻,楚辙舟止住思绪,没再往下深思。

无论是楚明泽,还是他费尽心思藏起来的迟玉挽,对楚辙舟而言都是琐碎小事。

他和楚明泽之间有一根同为楚家血脉的微薄维系,所以楚辙舟会亲自来一趟,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重视对待。

终归是琐事,没必要耽搁太久。

他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我会为你配置最好的司机、佣人、居所,一切你所需要的物质生活基础,保证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其余要求可以尽管提。”

口吻不带轻蔑不带倨傲,仅仅是冷静客观的陈述,完成对楚明泽死前的承诺。

迟玉挽无声笑了一下,轻声婉拒。

“谢谢楚先生的好意,我暂时不需要这些。”

说完,玉挽像是为难,顿了一顿,仰起头来朝对面的男人温声道:“楚先生,我……暂且断不了和明泽的联系。”

话说得奇怪,仿佛楚明泽还活着一样。

楚辙舟却立刻会意,理解地点点头。

“先前整理楚明泽的遗物,所以看见了你的消息,用手机联系你也是他的意思。明泽留下的东西全部搁在以前的家里,没人会去拿。”

言下之意是你有什么想对楚明泽说的话,可以把他的通讯账号当作念想,放心倾诉,除了死去的楚明泽,没有旁的活人会看见。

迟玉挽垂着头,如墨长发用一根白色丝带松松挽在脑后,两簇浓密的睫毛颤抖着瑟缩了一下,声音低微地道谢。

饶是脸上带了些许孱弱病色,仍显得很漂亮。

他低眉敛目的模样柔顺温静,叫人看了觉着心口空落落的。

楚辙舟忽然觉得视线无处安放。

单究相貌,他所遇见过的人里没一个比得过面前这一个。迟玉挽是个不折不扣的标致美人,难得美得清莹秀澈,不露锋芒。

楚明泽的确该要将他藏起来。

默然间,楚辙舟不自觉想了许多,反应过来及时掐断心绪,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起身告别。

“楚先生。”

迟玉挽叫住他,双手捧起那碟一直没人动的瓷碗,顺势仰起脸,“楚先生吃一颗莲子吧,我今早去湖边新摘的莲蓬。”

楚辙舟愣了。

迟玉挽指尖碰着玉盏,手肘又往楚辙舟面前伸了伸,凝目望他,眼珠漆黑,笑容柔软。

“没入夏时,明泽就说,要吃我剥的莲蓬。”

他的乌发贴在耳侧,眼睛里的请求像是黑夜里粲然亮起的星点,濡湿乖顺。

……怪可怜的。

楚辙舟沉默着拿了几粒。

不问楚明泽的死因,也不问他如何死的,死得痛不痛苦,偏还记得他要吃莲子。听见楚明泽身死的消息时没多少波动,怎么现在又表现得很是离不得他。

他环顾一圈这座简朴到几近寒酸的房屋,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最后递过去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名片。

“以后有任何生活上的难处,随时联系。”

*

日渐昏黄,迟玉挽剥了满满一碗的莲子。

楚辙舟留的纸片轻飘飘的,被风吹到地上,迟玉挽将名片捡起来,忽然觉得身上有哪里在刺刺的疼。

楚明泽不在了,他留下的痕迹一时半刻还消散不完全,生活痕迹和……侵犯占有的痕迹。

迟玉挽揉着手腕处的一小片淤青,翻动衣领往锁骨附近涂抹了一些药膏,清凉湿润的软膏化开,沁入皮肤。

药膏是特制的,还剩下半盒用量。上一次开瓶,还是楚明泽最后一回过来的时候。

迟玉挽在一豆黯黄的灯下看书,光线昏暗,他轻轻抬起头,推搡了一把楚明泽,“挡着光了。”

被推的人岿然不动,楚明泽定定看他,不说话。

迟玉挽似有所感,忍不住抠紧藤椅扶手,往后缩了缩。

楚明泽办事直接,抽走碍事的书,伸手去摸他的脸,扣住他的指尖摁进柔软的枕头里。

“明天再看。”

说完就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扯,捞着他压紧贴进怀里。

迟玉挽跌进胸膛,失声惊叫,再之后整晚都说不出一句完全的话。

他闭上眼睛,脸色因为轻微窒息而发白,喉腔破碎不成调,有些不堪承受的样子。

灯泡光晕一摇一晃,迟玉挽忍着战栗,鬓发湿漉漉的,十指死死抓住楚明泽的肩膀,脊背弓成曲折弧度,痉挛的双臂无力垂到椅子外。

他一点力气也没有,朦朦胧胧睡迷了过去。

记忆里的最后一面,是格外发狠的楚明泽。

*

楚氏家大业大,楚辙舟作为集团最高执行长,自然是日理万机,回到盛江市之后,他开始忙于工作事务,着手和江城姜家谈判合作,项目从邀标一直到顺利签署合同用了整一个月,期间楚辙舟没再去过渡安潭。

确认达成合作,姜氏集团牵头办了一场晚宴,少不得一番觥筹交错的应酬,楚辙舟喝了不少酒。

低调沉稳的哑灰色卡宴平稳行驶,楚辙舟背靠后座,阖目歇神。

前头开车是总助夏逢山,等待红灯间隙,他瞟了眼中央后视镜上摇晃的绒布锦囊挂件,笑道:“楚总也开始喜欢这些精致小玩意了。”

楚辙舟为人严谨刻板,平时生活遵循极简风格,日常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夏逢山第一次见到这个挂件就很诧异,到现在还没习惯。

后座闭目养神的楚辙舟慢慢睁开了眼,浑沉的大脑里冷不丁闪过一道清隽朦胧的身影。

这个小布袋是迟玉挽给他的,里面装了几颗莲蓬,莲子他自是没吃,当天随手挂在了车内。

楚辙舟撑额,启唇问道:“最近有没有一位姓迟的先生联系过你?”

他留给迟玉挽的不是私人电话,工作号平时由夏逢山保管,几乎都是生意上的联系。

夏逢山讶然,瞟了眼后视镜里的老板。

一周前,确实有一个陌生号码联系过他,但不知道是不是姓迟。

楚辙舟剑眉轻拧,沉声问:“他怎么说?”

“他好像遇到了点小麻烦,不过我一开口,他安静了一会儿就礼貌挂断了。”

夏逢山补充道:“楚总,集团合作对象没有姓迟的先生,估计是打错了。”

他之所以对通话内容记得这么清楚,纯粹是因为这位打错电话的先生声音实在好听得过分。当时夏逢山正为工作焦头烂额,听见青年说话的清凌温软嗓音,硬是愣了一瞬。

沉默半晌,楚辙舟身体前倾,手一招,“手机拿来。”

他翻阅一遍通话记录,备注了迟玉挽的号码,设置成联系人第一位。

“以后这位迟先生再打过来,记得通知我。”

夏逢山掩住吃惊,点头应声。

霓虹灯照在楚辙舟凛然的面庞上,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麻烦,小麻烦。

有多小,洗衣机滚筒不转这样的小麻烦吗。

他记得两人间的聊天,楚明泽对待迟玉挽称不上娇养,但句句不离关心顾念,得空便去渡安潭,生活上也算事事照护。

后院的蔬菜瓜果是楚明泽亲手种植的,楚明泽会按时替他挑一担米,买好油和面,每次离开前往冰箱里放足够的半熟食,定期修补漏水的房顶和年久失修的门窗。

楚明泽在世时,分担了大部分日常零碎琐事。按理来说,迟玉挽应当不太会照顾自己。

不知不觉,楚辙舟竟然想了迟玉挽一路。

夏逢山:“楚总,到了。”

楚辙舟隐在黑暗里默不吭声,他回想起了楚明泽生前死不瞑目的样子,濒死的瞳孔涣散,脸色已然青白泛灰了,依旧死死盯住自己,嘴里的话断断续续,字字透出浓重的哀伤和绝望。

他求自己一定照顾好迟玉挽,一定不能放弃迟玉挽。

驾驶位的夏逢山瞧一眼后视镜,再度出声提醒,楚辙舟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反而开口,“调头。”

夏特助握紧方向盘,努力维持住端庄良好的工作精神面貌。

楚辙舟阖眸,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吩咐道:“去永嘉苑一趟。”

永嘉苑,是生前楚明泽居住的公寓。

当晚,楚明泽的手机躺在楚辙舟的办公桌前,他接通电源,给黑屏的通讯工具充上电。

楚辙舟觉得自己兴许喝多了,醉酒昏了头。

也或许他头脑清醒,所以才能推断出迟玉挽需要有人照顾,但他什么也没要,这不应该。

迟玉挽可以不要,但他若真什么也不给,算不得完成楚明泽的遗愿。

总之他需要给自己找一个正当由头,才好违反自己当初对迟玉挽承诺过的说辞。

斟酌片刻,楚辙舟还是点开了消息提示。

迟玉挽的话不多,前后一个月的时间,总共发来寥寥数条信息,没有倾诉衷肠,没有呼天抢地,只偶尔分享着自己平淡寂寞的生活。

[装了鱼饵,喂给塘里的小鱼。]

[隔壁婶子送来两颗鸡蛋,我搭了一个孵小鸡的窝放在里面。]

[疼。]

他说疼。

他哪里疼?

楚辙舟黑眸沉凝,眼神清明,哪里有半分喝醉的模样。

反手将手机扣在桌上,楚辙舟抬手揉捏眉心。

和姜家的合作刚谈拢,要不然让夏逢山过去一趟吧,特助是他的心腹,信得过。

拨号,响铃不过一秒,楚辙舟霍然想到什么,面色转为沉郁,然后动作果决地撂了电话。

夏逢山也是个男人。

还是一个不能免俗的男人,谈生意应酬时不是没有逢场作戏过,并且男女不忌。

用人不疑,楚辙舟不怀疑夏逢山的职业素养和自控定力,可对方是迟玉挽,事情就显得不确定起来。

虽然不想拿饱含内涵的下流词语描绘迟玉挽,但他的确是一个在世俗定义里尤其能引人□□的尤物。

沉静,柔弱,生得楚楚动人。

太过文弱气,干净到纤尘不染的东西天然能引起凌/虐肉/欲,见了便想染指。要不是独独楚辙舟心如止水,换个再恶劣点的,多看两眼就要浮想联翩他雌伏乞怜的情态了。

貌若天仙的美丽青年,柔软易折的漂亮皮囊,幽深偏僻的闭塞小镇……夏特助二十多岁,气血方刚的年纪,难保不会见色起意。

楚辙舟手边摆了近期排满的会议行程,注视手机聊天界面的那个“疼”字,眉头微微皱起,理所当然感到麻烦。

谈不上心烦意燥,但迟玉挽的出现,多少打乱他百忙的工作节奏了。

脑海不停闪念和迟玉挽的一面之缘,楚辙舟不可否认自己也是个俗人,一遍遍地想,触动于当初惊鸿一瞥的初印象,渐渐的竟然也平静了下来。

他想着迟玉挽的脸,不掺任何不耻心思,逐渐觉得事情可以接受。

再亲自去看一眼并不是难事,毕竟答应了楚明泽要照顾好他。

楚辙舟心平气定,没有杂念,继续处理手头未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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