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婧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向萧妙仪发出疑问，或许是无心再与她兜圈子。

“什么药？”

萧妙仪看她一眼，“害你与顾阆有染的药，顾蓁说是崔雯给的，你可曾听崔雯提过？”

崔雯好端端怎会告诉要加害的人。

只要顾蓁不承认，他拿不到他想要的线索。

舒婧脑海里忽然闪过烈马横冲直撞的混乱场面，几乎还能闻到浓重的血腥之气，胸中郁结堵塞，向上奔涌，让她头晕目眩，手脚发麻。

恍然间看见一滴一滴鲜血从萧承聿手中滴落，蜿蜒于崔珩昏迷的脸上，浸染他的鬓发。

她几乎站不住。

萧妙仪好心扶她的后背，舒婧稳住身形，撩起肩上垂落的发，让她看见纤长雪颈后一道新鲜的红痕。

她的耳垂还有因羞耻而泛起的红晕，声音却沉静如水，有种立于危崖而不乱的决绝。

“公主看见了，殿下还没厌烦我的身子。若我能替顾蓁解决此事，请公主务必保下我的父亲。若是为难，至少留下我，成为公主身边最得重用的人。”

舒婧以探望崔珩的名义求见太子，冯途眉峰拧起，似乎很不愿在此时看见她。

可惜，她的声音还是传入内室，很快侍从请她进去。

一室昏暗，仅有两道微弱的烛光从威严的太子身侧晕开，寂静无声，无形中压迫人心，顾蓁和顾阆颓然跪在一旁，已经不在意来者何人。

但那人是舒婧，他们压着的脊背陡然提起，目光慌乱地在她和太子之间逡巡。

她没有看向他们，径直朝着太子跪下：“舒婧见过殿下。殿下仁慈，表哥崔珩伤势未知，听闻殿下随行有名医专治骨伤，请殿下恩准，派人为表哥行医诊治。”

“说的好像孤拦着不给崔珩医治。”

“不敢。”

萧承聿凉薄的眼皮掀起，掠了顾蓁一眼：“崔珩的未婚妻都不急，你不过是他表妹，有什么资格替他求医。”

舒婧嘴角漾出平淡的笑，让人猜不透她，她知道她凝着一团火，可心披疮痍，便不惧烈火焚烧。

“殿下不知。表哥与顾姑娘定亲前，曾与我私定终身。但我不怪他，我念着他对我的好，对他难以忘怀，只要他平安幸福。请殿下成全我的一番心意。”

在他面前，说起崔珩的好，舒婧有种被人遗弃，却还撑着脸面的执迷不悟，好似能让她不那么可怜。

对此萧承聿很想冷笑一声，不过他懂得拿捏别人的痛处，冷厉的目光看向顾氏兄妹：

“可崔珩是因顾阆受的伤，最应该求孤的是他。只是他和顾蓁做下令孤不悦的事，不如就让崔珩死了，他们偿命。”

作为天底下尊贵无言的太子，他挥挥手便能要人性命，他说要崔珩死，尽管顾阆还在掂量崔珩在太子身边的分量，但他下意识认定太子是笃定的。

顾阆依然不肯松口：“殿下，这药与我无关，与阿蓁更没有关系。殿下若以崔珩性命要挟，逼迫阿蓁认罪，那我们顾家无话可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他不信太子真的不顾顾皇后的脸面。

“这药我认得。”

舒婧出乎意料起身，无视萧承聿微蹙的眉头，以及其中蕴含的不满，捡起那枚红瓶，她打开倒出一粒褐色药丸，放入口中。

顾蓁张嘴差点喊出声，被顾阆捂住。

“秦姨娘给过我许多，都是调理身子的好东西。只是不知这药能牵扯什么罪名，舒婧惶恐，我身上也正好带着一瓶。”

她呢喃的声音很轻。

萧承聿眉梢轻挑，冷眼道：“孤竟不知脏药能调理身体。”

舒婧轻声解释：“殿下或许不记得，可春猎后我病了许久，多亏此药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单独服用确实有损元气，可两药相配才能激发药性，滋补气血。”

像是做给他看，她又吃下一颗。

其实并无大碍，萧妙仪早在顾蓁在皇后面前巧言弄来舒婧时，便命秋叶设法套顾蓁丫鬟的话，药确实是秦姨娘弄来的，只不过原本是打算弄在舒婧和她侄儿身上的。

那自然不是重药，她已提前服用疏解之药。

萧承聿盯着她咽下，看见她一脸云淡风轻，心情已经沉到极点。

“顾蓁，你方才为何不说？”

他要存心找茬，顾蓁难以敌她。

舒婧不顾他威慑的气势抢话：“顾姑娘，表哥心里早没有我，只是我心存幻想，求顾姑娘不要因此迁怒于他，也不能因此一直和殿下斗气。”

话里话外是顾蓁嫉妒她和崔珩的过去，有意拖延不肯医治。

顾蓁笑了，眼中浓浓的凄楚与不甘，她当然知道舒婧在帮她，可正是因此才越加不忿。她曾经最瞧不起的舒婧，竟敢当着太子的面扯谎，她到底想要什么？

萧承聿不悦侧目，眉眼挑着一股浓郁兴致：“顾蓁，她说她还对崔珩念念不忘，不如孤做主让她成为崔珩侧室，与你姐妹相称。”

瞬间静默。

顾蓁伸长脖子尖锐刻薄道：“舒姑娘的心另有所属，殿下还是莫要乱点鸳鸯谱，免得她婚后不守妇德，给我脸上蒙羞。”

萧承聿笑了，顾蓁没辜负他的刺激。

“你看，她不领你的情。”

光影一暗，是萧承聿在缓步靠近，他捞起她的下巴，深如黑潭的眼眸紧逼，在她唇边落下轻浮的吻。

舒婧睁大眼睛，猛然抓住他的手腕抵抗。

她知道他向来是无惧被人发现的，可现在是在作甚，背地里羞辱她还不够，还要在外人面前亲昵温存？

萧承聿冷得扎人的目光刺向顾蓁，“你都看见了，与她纠缠不休的猎户是孤。”

犹嫌不够，他将舒婧揽进怀里，握紧她的腰身。而舒婧则艰难挣扎，带来的后果是太子捏住她的脖颈，直到她露出惹人怜惜的乖巧姿态。

顾蓁看见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心脏骤停，而顾阆瞬间脊背发凉，庆幸今日没得手，连滚带爬扯顾蓁跪好，已经顾不上心还在不在跳动。

舒婧软着声音贴在他怀中：“殿下，看在我陪伴你一场的情分上，求你救崔珩一命。”

她乖柔的目光落向顾蓁，和惊愕中的她交换神色。

萧承聿拍了拍她白嫩的脸颊，指尖掠过，令人胆寒，“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舒婧不管他余怒未消，自顾剖白内心：”殿下，我已经委身于你，难道殿下连我的心也不放过？崔珩纵有千百倍对不住我，可我对他动过真情……”

“闭嘴。”

舒婧央求的动作一顿，缩在他胸膛。很快她身子一轻，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越过他的肩头，她轻轻向顾蓁摇头，惹来萧承聿不快。

于是只好重新抱住他，亲昵地交颈依偎，被他当着顾氏兄妹的面带入内室。

萧承聿不懂为何听不下去，归根结底是看不下去她惺惺作态的模样，搓揉她薄嫩的眼皮，更想看她幡然悔悟，哭着哀求他的那天。

“怎么，另攀上高枝，孤碰不得你了？”

他高大威严的身体压下，手指摩挲她娇嫩的脸，似是不够，又摸向她的腰带。

舒婧掌心用力推他，极尽防备的姿态，她既然选择和他作对便不能留有退步的余地，否则公主会认为她别有异心。

帘幕腥风起，她以为她过于紧张，手心出了汗，潮湿粘腻，直到听见萧承聿埋在她颈间，吃痛一声。

他扣住她的手腕，十指紧紧相扣。

舒婧看见浓艳的血从他们的掌心溢出，一路流淌而下，昏暗中浓郁如墨，染红他玉白的腕。

“殿下，你的手在流血。”

萧承聿捏紧她的手，血似乎流得更快，他只闻得见她发间的茉莉香，“孤知道。你看，孤为你受了很严重的伤。”

伤口是制止那疯马时弄的，掌心血肉模糊，对他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堪称严重。

或许是忙着审讯顾氏兄妹，没来得及处理。他忙起来从来不在意自身，因此高保平吃过不少斥责，所以看见他身边有女子近身他欢天喜地，以为她能体贴入微，服侍好太子。

舒婧现在只认为他活该，她无法原谅萧承聿残害无辜的崔珩。

仅仅是用来逼迫顾蓁。

“你不是为了我。”

她很认真看着他，要给自己一个破釜沉舟的勇气，近乎逼问，尖声道：“你要拿顾氏开刀，是为稳固你太子之尊。”

“顾氏伙同平江官员贪腐赈灾粮，其中包括我父亲对不对？你一味阻止我知道真相，是想以此逼我委身，任你玩弄，你根本没存过心思，哪怕是一点，放过我父亲，就当为了我。”

萧承聿：“孤为何要为你徇私？你以为你在孤心中什么地位？”

舒婧问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可还是收不住嘴：“如果我是殿下心爱之人，殿下会不会帮我？”

他冷眼脱口道：“你不会是。”

帝王薄幸，从来都是底下的人来讨好他，没有过他为了别人放低底线，身负重罪者便是辜负上位者的信任，唯有除之后快。

顾氏为外戚妄想干政，甚至与陈王勾结成奸，迟早大厦将倾，风光不再。

像舒婧这样受累的家眷会有很多，若是得他近身便可脱罪，那他与陈王没有两样。

“所以殿下何故怪我攀附公主，一个人再卑微也有求生的本能，我在殿下身边是见不得光，得不到一丁点好处的。可公主不是，她会许我想要的身份地位，清清白白。”

她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所以可以忍受过去恩怨，帮顾蓁一回。

因为公主会许她所奢求的一切。

若一直对过去心怀怨念，无异于一生沉郁，反让他人得逞。

萧承聿沉声道：“和孤在一起，很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