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西里尔问，“你让我收留你，却不解释为什么。而且，我还没有排除你杀了你母亲的可能性。”

话刚说完，西里尔明显后悔加上后面半句，抿住嘴不再吭声。

罗根神色平静，古井无波。他知道西里尔不会傻到不去刨根问底，但他准备说辞时花的时间不算久，因为他根本没打算修饰什么、掩盖什么；如果西里尔要求，他能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地交代事实。

“因为我是逃狱出来的。”

那次激烈的追逐只不过是前天的事情而已，他越狱的那天。

西里尔没说话，罗根却能从西里尔急剧扩散的黑色瞳仁读出，他此刻一定在心里大骂脏话。

罗根心虚地把他从手中解开。西里尔揉了揉手腕，神色有些委屈，眼睛一直看着罗根手指在他皮肤上留下的白色痕迹慢慢淡去：“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进了监狱。我甚至不知道你妈妈什么时候死的。我是说……”

他换了个声调，表明他进入了回忆中：“我和卡拉很久没联系了，因为她主动和我们切断了关系，‘我不是你们该死的女儿，我也不是你该死的姐姐’，这是她的原话，接着甩门而出，我们的父母和我都震惊了。”他手舞足蹈，像个兴奋的受害者。

然后他嘴角朝下撇了撇，看起来有些无辜。“然后我们几乎没说过话了。她或许一个人过得也很不错？我这样想着，因为卡拉她很独立，独立到连家庭都可以抛弃的程度。”

或许过得很不错。这句话差点在这种境况下把罗根逗笑。

*

不是的，他们过得不好。罗根恶狠狠地想。记忆中母亲酗酒，把烟当凉水抽，开心了才会点上一顿热乎的中餐外卖，剩下的时间都在饭桌上，和一群打扮暴露的女人做些手工。烟雾缭绕中，她们不停地吐脏话，把自己的生活贬得一文不值。才十岁左右的罗根躲在门口听着，怀疑世界是否真如她们所说如此罪恶。他不敢走上前去问，因为大人会把小孩赶走，好似手里忙活的是些危险品。

钟点一到，女人们穿过自家窄窄的门一哄而散。哪怕桌面的空间被清空到足以以给自己留作写功课和吃饭用，罗根也能敏锐地发现桌角还残留着些粉末，在罗根的指腹上闪闪发光。

当时还小不明白，但后来的街头生活让罗根接触到了毒品、暴力和犯罪，他有了些猜想……

母亲也许在非法生产毒品。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没有餐厅没有烟味却也烟雾缭绕，女人们戴着粗制滥造的口罩，言语粗鄙，彼时却像文邹邹的化学生一样捣鼓些瓶瓶罐罐了。

母亲行着违法之事，赚着法外之钱，他们的生活依旧拮据。这算过得好吗？

*

西里尔接着说:“我很抱歉你们母子的遭遇。但你妈妈发生了什么早就和我没关系了。恕我爱莫能助。”他想凭卡拉多年前的恶言拒罗根千里之外。

但毕竟自己有求于人，罗根没好说什么。他猜到西里尔此刻不会把一个大麻烦——也就是自己——请进家门。他能想象条子在此时此刻可能在某处交通关卡，面对汩汩的车流，拿着自己的照片和路人作对比。他打算亮出底牌。

“事实上，你们没有完全切断联系。你目前还算得上是妈妈的担保人。”

威胁自己的舅舅并不是罗根的本意，但这是唯一可走的路。

西里尔一副忘记了的模样。也许是装的，也许是真的。只是他接下来的反应有些太傻了，像是罗根在说一门听不懂的外语，“……什么、什么担保人？”面色赫然添上一层惊恐。

“‘若被担保人未在规定期间内完成工作任务，担保人同意支付相应的罚金。具体罚金数额及支付方式将由贵公司与担保人另行协商确定，并作为本协议的补充条款。罚金三万至十万刀勒不等。’”罗根自顾自地说，“到目前为止，我妈妈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履行责任’了，我想，罚金会上到……七万。”没有履行责任，指的是卡拉横尸家中，不再工作。他又向上做了一个手刀，示意他真实情况可能不止这个数字。

“这他妈……”

“抱歉。”罗根说得很无辜，竟也带些同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