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杋得了皇命，转过身面向群臣，手中拿着的是刚一同带上殿的罪证，一眼扫去将好是三本。

只看那温杋粗略翻看几眼才取出其中一本翻开，抬头观望了一下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那便先从张家的案子说起吧。关于户部尚书张南途污蔑原江南刺史一案查探取证发现当年萧家覆灭一事有异，先寻了当年被派去江南捉拿的京官审问之后招认当年确实背后有人指使他们杀人灭口，伪造萧家抗旨谋逆。”

至于是如何审问，温杋自然不会告诉众人，从衣袖中取出一张多人签字画押的文书，上面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靠的近的几位官员有人吓的不敢去看，也有人好奇的打量，还有人漠视一切目视着前方。

见没人开口，温杋继续说道：“发现其中异样后立马禀告了陛下，奉陛下命彻查当年萧家通敌旧案，可惜时间太过久远，许多旧事旧人都不存留于世了。”

萧家灭门之后，背后之人反倒更为小心谨慎了些，将当年参与此事的人大多灭口，或是遣送离开。

“既如此，你又是如何断定此案与张家有关。”温杋说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敢提出异议。

她朝着寻问的那位大人，颔首浅浅行了一礼，那人见温杋看来的目光有些寒凉，被吓的倒退一步，有想着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小内侍吓住实在丢人，又稳住身子直视温杋。

温杋倒是没什么反应，自然而然的移开目光，继续说道：“既是以萧家通敌问罪，自然从这通敌查起，梧熙知道此事的人死了不少，好在朝兰国当年参与这事的人还活着，依着当年大理寺上报的萧家通敌的法子，稍稍一吊便上了当。”

当下百官都炸了锅，这温杋好生大胆，竟然以通敌之法来查通敌之事，这件事稍有差池，莫说是查出什么了，怕是她自己都要被冠上外通敌国的罪名。

但此刻已经证据确凿时自然无人胆敢状告她，毕竟温杋一开始就说了是奉皇命行事，难道他们要状告陛下通敌吗？

殿内很是喧闹却无人反驳，温杋刻意咳嗽两声，等到殿内安静了几分才继续，同之前一样取出认罪的状纸向朝臣们示意。

最后温杋转身面向慕弘泽，将罪证奉上，苏喜有条不紊的下台梯来接过呈至慕弘泽案前，过程中甚至没有温杋有过眼神对视。

在慕弘泽翻看证据时，温杋沉稳的说道：“经朝兰国抓回的人审问得知，当年张南途联合其他各府几位官员一同走私梧熙商品，贩卖至朝兰，以此从中获利。走私货物以华贵奢靡之物为主，暂未查到有关透露政事。”

还有其他官员，说到此百官一下噤声。温杋所言的其他官员会是何人，会不会如今还在朝中？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各自对视一眼又飞快移开目光，然而他们最害怕的还是陛下会如何作想。

可惜没有如他们所料，慕弘泽仿佛没有听见那句话一般，神情不变，这些罪证他早就看过了，此刻粗略翻看几眼，云淡风轻地道：“证据确凿，众卿对张南途一案可还有异议。”

百官都相顾无言，原本有几家与张家相交好的本打算为张南途求情的人此刻也不敢再开口，他们已经明白陛下今日怕是早有准备，一切罪证俱全，让人无法反驳。

通敌叛国之罪，张家已经完了。

慕弘泽在心中揣摩着，等了片刻也没有见有人出来求情，更没有见人论罪，便是不欲再管让他全权做主了：“既无人开口，那张家的案子就定下了。”

殿内还是鸦雀无声，慕弘泽面无表情的看向林书柏，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一言不发，看来是要舍弃张南途这个户部尚书了。

此案既定，慕弘泽挥了挥手，示意温杋继续。

温杋复又转身面向群臣，手中另外两本册子合放在一起，这次她并没有打开。

无他，看得多了早已背下，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懒得再做样子，低垂着眼眸，负手而立，侃侃而谈：“京都府尹李丰茂与大理寺少卿陆鑫之间的关系想必各位大人也都知道，既如此便两案一并说了吧。”

李丰茂与陆鑫是郎舅关系这事京都无人不知，也是因此李丰茂一个毫无根基的人才坐到了京都府尹的位置。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李丰茂并不配这个位子，他贪财好色，又是个只图私利的人，京都府的案子大多都是拿钱来办的，百姓中早已怨声载道，只是迫于官府压力不敢放在明面上罢了。

京官中也很少有人看得上他，不耻于李丰茂的行径，奈何人家有个得势的妹夫，也是李丰茂这人懂得趋炎附势，京都各处大小官员都多有结交拜访，所以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过了。

正想着就听见温杋说道：“李大人的案子就很简单了，以其职位谋取私利，为京都府尹多年，错判大小案件无数，收受贿赂无数，纵容家中嫡子李时卫在京都城内横行霸道，欺压百姓，更有抢夺民女的罪行。因其而死的平民百姓更是多达数十人，当真是天理难容，罪无可恕。”

说到最后即便是早已看过不知多少遍卷宗的温杋此刻也难掩心中的气愤。

文武百官中也有人开始动容，这李丰茂不过京都府尹私下竟然如此无法无天，他们以为李丰茂最多不过是私收钱财，没想到其中还有人命官司。

虽然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但他们毕竟在朝为官，多有自己的底线，李丰茂此举确实太过了些。

不过或许因为此话出自一个内侍的口中，还是有些官员心中存疑：“你这空口无凭的，叫我们如何相信。”

话刚说完又瞧见温杋手里的册子，有些心虚，又不愿在内侍面前丢脸，强撑着添了句：“这些罪证都是你查到，自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温杋没想到都到了此刻，罪证摆在他们面前，竟然还是有人不信，心里窝着火，冷笑一声，声音也变得有些阴冷：“大人们若是不信，京都府这十年来的案件卷宗都已收集起来交给专人看管，有人不信自来查查便是。何况李丰茂收受贿赂，往来交易的信件也皆在罪证之中，哪位大人不信，温杋亲自呈给你。”

这话一出，还有谁人敢出言反驳，将才那人也被温杋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胡乱开口了。

众人都很是惊讶，这温杋瞧着年幼，面对群臣竟毫无惧色，是因为陛下在给她撑腰吗？

慕弘泽确实无形之中在为温杋撑腰，云霄殿内可以有争执，可如此疾言厉色多有藐视君上之意，慕弘泽却没有半分不喜。

林书柏看在眼里，依然闭口不言。

“你说了这么久都是在说李家，这与陆鑫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他们有姻亲关系。”在温杋左手侧不远，一位身着正红官袍的老大人，官帽之下耳侧的鬓角已然花白，面上皱纹沟壑很深，想来年岁已过花甲，是位久居官场的老大人了。

温杋拱手道：“肖大人莫急，温某这不就要说了吗？”

肖齐轻哼一声，将头转向一边根本不接温杋这个礼。他身为礼部尚书最重视礼仪规制，对于温杋这样的内侍是不配与他们讲话的，要不是碍于陛下的情面，早就像之前参温杋身份的人一般将她逐出殿去。

温杋自然明白肖齐不喜她，除了身份之别，还因为他与早已故世的陆鑫那个配享太庙的祖父是相交知己，两家多有来往，算是世交。

温杋说陆鑫有罪，自然得罪肖齐。

肖齐不想搭理温杋，温杋自然也不欲与他多言：“陆鑫是李丰茂的妹夫，也是凭着这个关系让李丰茂做了京都府尹，此为一罪，徇私买官；李丰茂做府尹期间所收贿赂部分分给了陆鑫，行事虽隐秘，但还是被查出了钱庄的记录以及钱款动向，此为二罪；利用京都府尹这个职位，陆家人中也曾有人犯了命案却被草草结案，甚至恐吓威胁原告一家，失手至原告家大火，一家三口惨死家中，京都府却以天干失火结案，此为三罪。”

又是一场大火，这些做官的好像都以为只需一场大火就可以将他们所行之罪孽全数烧尽，什么也不留。

奈何他们不知道天网恢恢，终有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不论是张家还是什么陆家，都是如此。

因果终有轮回，只是你的报应还未到罢了。

因此，温杋还刻意又朝着肖齐问道：“肖大人可还有什么不解，温杋再为你细细说道说道。”

肖齐被她的话激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的却又说不出话，气愤的甩了下宽大的朝服，没什么声响，倒是把他自己累的不轻。

温杋轻笑一声，正要转身面向慕弘泽时与站在肖齐前方的林书柏有了片刻的对视。

这是上朝以来温杋和林相的第一次对视，一触就移开，可就这么一眼温杋也看到了林相眼底的浑浊，让人难以猜到他的心思。

反倒是温杋，她的眼中充斥着炫耀，好像在得意自己一个内侍怼的百官哑口无言，肆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是林书柏此刻对温杋最直观的评价。

三件案子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便是该如何判决。

慕弘泽龙颜不定，他不开口也没人敢说话，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一副深思的模样，似乎很是纠结，揣摩良久忽而又望向林书柏：“林相怎么看。”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蚍蜉撼树（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