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书涵是被闷雷声惊醒的。

他睁开眼又觉得还是闭眼死了算了。

昨晚的记忆断片似地在眼前闪现，尤其是他强吻林风也的画面。

他为什么要亲人家？还亲得那么饥渴？

林风也会不会以为他有病？

莫书涵窝在沙发上，竖起耳朵听卧室里的动静。里面静悄悄的，似乎林风也还没有起床。

客厅没有钟表，莫书涵也没有手机，并不知道现在几点。

天昏沉沉一片，穿窗而来的风带着湿润水汽。闷雷声接二连三响起，似乎快要下雨了。

莫书涵与林家空荡荡的天花板对望。

他不能等林风也起床，也没脸和林风也一起去上学。确切的说这几天他都没脸见人家了。

他在沙发里烦闷翻了个身，再度和天花板对望。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无计可施的时候，逃跑是最好的选择。

逃避可耻，但有用啊！

他蹑手蹑脚从客厅走到玄关，慌慌张张穿好鞋子猫腰狗狗祟祟开门。

门一开，狗狗祟祟的人撞进了迎面走来的人怀里。

林风也拎着豆浆，垂着目光静静看他：“你……”

莫书涵：“……”

要不要这么点背？！

你就不能等我蹿出去再回来吗？！

“我……”

莫书涵整个人贴在门上，彷佛再往前探探身子，就会被林风也削回来一样。

他吞了吞口水，不敢直视林风也的眼睛，“昨天……”

他冷白的皮肤逐渐升温，染成绯红，吞口水的动作改成了搓手手。

“对不起！”

他冲林风也深深鞠了一躬，二躬，还没鞠完第三躬，就绕过林风也一溜烟跑了出去。

可能想尽快逃离犯罪现场，少爷鞋带没系紧，跑的时候差点被绊倒，仓促扶着旁边电线杆子寻找平衡。说实在的，他这样看起来像是大白天见了鬼，又或者偷情被人揭发。

林风也：“……”

他目送莫书涵的背影消失在梧桐道尽头，随后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打了过去。

风渐渐大了，吹起梧桐叶哗啦作响。

老巷子都长得一个模样。铺满苔藓的石墙，窄旧的小道，莫书涵扶墙喘粗气，开始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要怎么去上学。

莫琳在的时候，会为他安排好一切。但是如果脱离莫琳，如果只剩他一个人，他竟然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做不了。

他站在无数条小巷分裂开来的路口，茫然与无措占据了心底最深的角落。

昏暗的天色将这种无措放大成恐惧。

如果没有莫琳在身边，如果他不是莫家少爷，如果身后没有一个人，他，要怎么活下去？

耳边有清脆的自行车轴声音响起。

莫书涵似乎在期待什么，抬眼看去，眼中的期待又一瞬湮没了。

张桐蹬着自行车，叼着根油条，车把上还挂了两杯豆浆。

“你可真能跑啊馆爷，要不是我有自行车，还真追不上你的大长腿。”

他说着，小短腿搭在脚蹬上，把豆浆递给莫书涵，“喏，风哥让我给你的。”

莫书涵身子僵住：“他……让你来接我？”

他没生气吗？

“是啊。他打了个电话说让我把你捡回去，送到学校，别的什么都没说。”

张桐嘬了口豆浆，吃得津津有味，“你和风哥怎么了？吵架了？”

“没……没吵。”

“那你怎么一大早就从他家跑出来了？搞得好像他欺负了你一样？”

莫书涵：“……”

我要说我强吻你风哥了，你嘴里的豆浆是不是都得喷出来？

莫书涵到底是没脸说出口，他接过豆浆，跳上了自行车后座，有了上次蹭林风也车的经验，这次他坐得十分稳当。

张桐骑着车问：“馆爷身体咋样？昨晚就数你喝得最多。我和谦哥还以为今天你起不来了。”

“凑合，勉强活着。”

莫书涵捧着豆浆，液体的温热让他想起昨晚被林风也抵在墙上，林风也的脸烫烫的，跟这个温度差不多。

“喝一口呗，风哥特意给你买的。这是李阿姨家的招牌，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可好喝了。”

特意给买的？他人那么好吗？昨晚明明生气了……

莫书涵想了想，从上次手机的事情来看，他觉得腹黑大佬可能憋着劲不知什么时候就使坏了。

他抿了一小口豆浆，咂摸咂摸，还行，没下毒。

“几点了？”他问。

张桐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蹬着自行车在狭窄的老巷子穿梭。

“六点半了。不过今天周六，B部一整天都是自习。只要八点之前到校，老卢不会批……”

张桐忽然不接着说了，骑自行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身为后脑袋上长眼睛的人，他的目光穿过清晨老巷的梧桐矮道，锁定了一个人。

“哟！梁严！”张桐热络喊了一声。

莫书涵从张桐身后探头顺着他目光看去。

远处巷口站了个男生，个挺高，小平头，戴了个黑框眼镜。

在二中，小平头和黑框眼镜是学霸的标配。当然张桐这样的二逼除外，林风也那样的神仙除外。

这个男生看起来是货真价实的学霸，因为他背包里书本习题塞得鼓鼓囊囊，有几本直接塞不进去了斜伸出来。他站在梧桐树荫里，听见声音转过身来，长得还算可以，只是有些黑。

莫书涵盯着看了几眼，觉得这张脸很熟悉。

他从宿醉的脑子里整理信息，终于想起来在什么地方上见过他——A部那面荣誉墙上，梁严作为千年老三稳定发挥。

“梁严，我看着背影就像你！这么巧啊！在等小宁吗？”

张桐来了个急刹车，停在梁严身旁，害得少爷差点被晃下来。

“嗯……”梁严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莫书涵身上，话音里带着嫌弃：“你怎么和暴发户混一起了？”

梁严是那种心中有梦想，嫌天地都窄巴的人。

作为A1翘楚，他努努力就能够到清北的门。加上长时间以来，在魏辛那个黑山老妖的洗脑下，傲气得不得了，他虽然说不出‘给我一个杠杆，我能撬起地球的’那样的话，但这哥们经常把‘我踮起脚伸手就能戳破天’挂在嘴边。

人都说恃才傲物，梁严就是那样的人。

对于莫书涵这种靠几个臭钱进二中的人，他只看一眼，就能流露出不善、鄙夷、轻蔑等各种情绪。

当然，莫书涵并不是什么善良可欺的老实人，但凡是让他不爽的，他都得当场给还回去。

他从车座下来，和梁严平视，微微笑了笑。

“你是那个千年老三吧？叫什么来着，梁……严？哥们，更正一下你刚才说的话，我不是暴发户，甚至我连富二代都不是，N知道吧，你们学霸最懂这个……”

他想跟人家解释N的意思，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才最气人，只是笑得很欠揍，“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富N代莫书涵，莫装逼的莫，书香门第的书，有涵养的涵，无穷无尽数不清的有钱，请老三哥哥多多关照。”

“你！”梁严眼看着要握拳，被张桐给拦了下来。

“别别，咱们都是一个学校的，不至于啊……”

张桐还想说，馆爷是个好人，只是长了张嘴。但还没来得及接着劝，巷子那头走过来个人，梁严看到后，立马收回手。

莫书涵看了过去。

是周小宁。

他记得她。

作为荣誉墙上表白爱心最多的人，这张脸确实出众得很，也好记得很。

瓜子脸，大眼睛，扎个长马尾，皮肤白净。即使穿得是最简单的T恤长裤，也好看得很。

她从长巷那头小跑过来，随长马尾摆动的是胸前的起伏，青春期少女迷人的气息散发而来。

梁严移开目光，莫书涵没有。

梁严瞪了莫书涵一眼，莫书涵嗤笑，给了他个面子，偏过头去。

“哟，小宁！”

张桐跟谁打招呼都这么热络。可周小宁只冷冷应了声，在某种程度上，她的冷和林风也的如出一辙，有些冻人。

张桐已经习惯了，跟莫书涵介绍说：“这是我们太平角的角花，A1班的周小宁，她爷爷和我爷爷是好朋友，她，风哥，我们三个人从小一块长大的。”

莫书涵友好伸手：“你好，我是莫书涵。”

周小宁瞪了莫书涵一眼，直接绕过他走到梁严旁边。

莫书涵：我招谁惹谁了，怎么都瞪我？

周小宁看了眼梁严手里拎的早餐：“只是想蹭你的自行车用，怎么还买早餐了？”

梁严笑了笑，刚才怼莫书涵的傲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温柔得像是另一个人。

“就……顺道。咱们走吧？七点班主任就要讲月考试卷了。”

周小宁点点头，坐上了自行车后座，回头看了张桐一眼。

“张桐，你转告林风也，要是他再不回我微信消息，我就去B部踹他去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女生等不到男朋友回消息的气话。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周小宁和林风也从小一块长大，学习又都那么好，是挺般配……

潮湿海风拂过树梢，带来一股咸涩的味道。

莫书涵觉得心里闷闷的，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能归咎于糟糕的天气和宿醉的身体。

梁严骑着自行车差点撞上梧桐树，晃了周小宁一下。

张桐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

“听见了吗？”周小宁又问。

张桐：“听见了——但我跟他说了他还不回你消息的话，你可不能连我一起踹——”

周小宁坐在自行车上摆手，消失在梧桐矮道尽头。

莫书涵低头看着手里的豆浆，喝了一口，觉得它没刚才好喝了。

“馆爷，我们也走吧？”

莫书涵默然坐上了车后座，捧着豆浆装作漫不经心：“林风也和周小宁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