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豪能这么好心给他们庆祝？

不可能。

方思雨那天说李豪眼红蒋超孙进考得好，追问学习秘诀，但他们不肯告诉他。今天李豪带他们吃饭，应该还是为了打探。

莫书涵继续听着那边的动静。

“咱们初中就是一个班的，学习也差不多，考进二中又分到了一个班。但二中竞争太特么激烈了。我考过最好的名次是三百名，这次才考了五百多名。你们俩一个考四十九名，一个考五十名，就挺逆天的。

哎——前些天A5有个女生压力太大，站在窗户边老想往下跳，被家长接回家了，我看我也不远了……”

李豪朝蒋超孙进倒了两分钟的苦水，终于切入了正题。

“你说说，咱们一块长大的哥们，我跟你们打听学习技巧你们还不愿意说，真是……”

那个叫蒋超的性子有些软，他以为李豪带他们来这里真的是想请他俩吃饭，有些为难开了口。

“豪哥，其实……我们俩也是误打误撞，只是在考前做了几套试卷而已。但是吧，这个试题出得有些牛逼，直接压中了好几道压轴题，我们这才进的前五十……”

孙进跟着点头：“是啊，豪哥，真的纯粹是运气好。”

“不可能！市面上所有试卷我都买遍了，也全都做过，根本就没有压中这次试题的。”

李豪不信他俩说的话。他确实是那种学习很拼的人，但拼的方法又比较单一，只会题海战术。但凡是试卷，他都做过。

这次试卷的题又偏又怪，他并没有刷到。

蒋超和孙进对视一眼，不再说话了。

他们三人陷入了短暂而又尴尬的沉默。

这时，餐厅门口来了两个染着黄毛的社会青年，戴着墨镜往里瞅，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李豪看见他俩，冲他们招手：“哥！这边。”

俩黄毛痞里痞气走过来，李豪跟蒋超孙进介绍说：“你俩还记得王奇哥和吴遇哥吗？咱们初中都是一个学校，他俩比咱们高一个年级，初中毕业没上高中，直接创业了，特别厉害……”

蒋超和孙进显然是没想起来，李豪又说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考试借橡皮、跑步的时候见过。蒋超孙进为了不尴尬，硬着头皮认了哥。

俩社会青年摘下墨镜，坐在蒋超孙进旁边，翘着二郎腿打量他们俩。

那个叫王奇的，一身腱子肉。他拎着饮料瓶看起来像是要抡瓶子打人。

王奇满口烟熏的黄牙，张嘴就是浓重的社会味:“大家都是兄弟，李豪经常在我们哥俩跟前夸你们。说你们一个班的同学互相帮助。二中这样屌的学校，我这辈子是进不去了。但就算是这样牛逼的学校，里面也有恶心的人吧！如果有谁欺负你们，你就跟哥哥们说，哥哥们罩着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他拿饮料瓶口指着蒋超孙进，“但你们和李豪一块长大的哥们，一起学习就应该互相照应。你们为什么就能考到前五十？给他分享分享怎么了？”

莫书涵在旁边算是看明白了。

这俩社会青年是李豪专门请过来的，名义上是约蒋超孙进吃饭，其实是软硬兼施，又打感情牌，又有人在旁边唱红脸，为的就是打听人家为什么考那么好。

至于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真正的原因只有李豪本人清楚。

可能是嫉妒平时比自己成绩差的人超常发挥，害怕自己在激烈的竞争中不明不白被人远远甩在身后。也可能是怀疑他们作弊，在套他们的话，好给老师打小报告。

不论什么原因，李豪这种人是见不得人好的眼红怪。

蒋超和孙进平时除了学习就是睡觉和吃饭，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他俩不约而同往后挪椅子，想要逃出去。

吴遇伸脚顶住了凳子，痞笑:“大哥，你看把小孩吓的。”

他低头跟蒋超说，“别怕，我们没有恶意。就是单纯好奇你俩这次为什么考这么好？”

孙进在旁边吓坏了，他怕这俩痞子来真的，急着说:“豪哥！我们真的只是在考前做了几套试卷，不过试卷不是市面上卖的，是林风也出的！”

莫书涵愣住了。

他想起来那天晚自习下课，有两个男生跟林风也买试卷，原来就是蒋超和孙进。

怪不得两个A13的人一下子能冲进前五十，原来背后有大佬……

但，不能让李豪知道试卷是卖给蒋超孙进的。

上次打架原赫偏袒林风也李豪就很不爽，要是这次让他知道卖试卷的事，肯定会加倍报复。

李豪听了孙进的话恍然大悟：“我就说嘛……你们这样的水平，就算是祖坟冒了青烟，也不会考进前五十……原来是林风也帮的。”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就林风也冷冰冰那张面瘫脸，对老师都爱搭不理的，他有那么好心给你们出试题？”

蒋超刚要开口，一盘精美的沙拉摆在了他的面前。

端盘子的手缠满了绷带，像极了刚出土的木乃伊。

他们一桌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木乃伊之爪的主人。

这五个人，除李豪外，其余人都没见过莫书涵，所以在初次看到那样一张脸后，又齐刷刷愣在原地。

他们脑子里陷入空白，冒出的唯一念头是，这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明明是闷热的夏季，他们脑门上冒着油腻的汗，顺着脸颊流进黝黑的脖子。在松岛这样三面环海的地方，紫外线格外强，他们入夏不过半月就晒得黢黑。

但这个人却白得很。

像打了层柔光的白瓷，让人立马想到一个古语叫做冰肌玉骨，就算是在盛夏，也不会流汗一般，冷香冷香的。他穿着身白色休闲套装，那几个字母是某个奢侈品牌的新款，价格十分感人。

愣了半分钟，蒋超终于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张脸——他们班的方思雨课桌上总放着据说是‘新校草’的照片，她学累了就捧着照片猛吸，美其名曰从偶像身上寻找力量。

这位传说中靠一座馆进二中的富N代，比照片还要好看，跟电视上的明星似的。

莫书涵冲蒋超微微一笑，再次将妲己的属性发挥到极致。他两手搭在蒋超孙进肩上，小声说：“买试卷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打死也不能承认，否则你们这次的排名会作废。”

蒋超脑海再度陷入空白，点了点头。

李豪瞥了眼莫书涵手上的绷带，冷嘲：“我说呢，谁家服务生手残了还用？原来是我们学校考了13分的倒数第一啊！”

莫书涵不为所动，微微笑了笑：“暂时是倒数第一。”

“暂时？不对吧？只要你在二中一天，你永远只会是倒数第一！有钱怎么样？还不是要被我们这些普通人踩在脚底下。这么说吧，你连张桐那个垃圾都比不上！”

莫书涵斜睨：“你敢说他是垃圾？”

“不行吗？”

莫书涵抚摸着手上的绷带，笑了笑：“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起说了，我攒着。”

李豪心里还记恨着上次打架输了的事，这次人多势众有两个社会哥撑腰，他想变本加厉讨回来。

他跟王奇和吴遇说：“哥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人，他呀，特别特别可怜！他爸爸喜欢上一个鸡，为了那个女的抛弃了他，还和那女的一起骗了他妈妈很多很多钱。他妈妈回国也没脸待在家里，只好带着他出来住酒店。哎——真可怜，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

‘嘭’一声，莫书涵的拳头落在了餐桌上，几个玻璃杯震倒摔在了地上。

他手上的伤口撕裂，血洇湿了绷带，将雪白染成殷红。

李豪没想到他脾气这么大，有些打怵，退到了王奇和吴遇的身后。

王奇走到莫书涵面前，癞蛤蟆一样露骨贪婪的目光粘在他身上。

“哟呵！弟弟脾气不小，怎么？要和哥哥打一架吗？你手受伤了吧，怪让人心疼的。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要是我打赢了，今晚跟哥哥回家好……”

他还没说完，脸上就被莫书涵狠狠打了一拳。

他显然是低估了美人弟弟的战斗力，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趔趄撞倒了餐桌，摔在了钢琴演奏台阶下面。

弹钢琴的小姐吓得尖叫，从演奏台上跑出去。

整个餐厅愉悦的氛围被打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莫书涵几个人身上。

有几个靠近门口的客人，看情况不对直接吓跑了。还有些人看见蒋超孙进穿的是二中的校服，觉得是社会青年在欺负学生，打电话报了警。

整个餐厅陷入混乱，经理走过来要劝架，被王奇给推搡出去，差点摔倒。

几个服务生架着经理，想冲上去制止这场打架，但是看见王奇和吴遇胳膊上的纹身后，又纷纷退了回来。

蒋超和孙进早就吓坏了，退到了钢琴后面躲着。

李豪招呼那俩人过来，本意是为了吓唬蒋超孙进，但没想到真能打起来，头脑一片空白，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操你妈——”王奇从地上狼狈爬起来，恶狠狠从旁边桌子上抄起红酒瓶，拎着两只酒瓶就朝莫书涵劈头盖脸砸过来。

莫书涵从小到大打了这么些架，基本上都是同龄人之间的拳打脚踢。像王奇这样对准脑袋砸酒瓶想要人命的还是第一次。

他缠满纱布的手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发挥，不过他学过跆拳道，手不利索还有脚。

他一个飞身抬腿扫踢，王奇手上的酒瓶就飞了出去，不巧的是那两瓶酒有些重，没踢出去多远，就他头顶正上方碰撞开裂。

“嘭！”

无数玻璃碎片在他头顶撞开，像无数把尖利的锋刀包围降落。从天而降的红酒泼了满脸，涩苦的液体让他根本睁不开眼。

餐厅里有人尖叫，提醒他躲开。

可他并不知道要往哪躲才是安全的方向，他的世界是混沌的酒红色和碰撞摇晃的灯光。就像一直以来的迷茫，他像海上迷途的船只找不到方向，怎么也回不到他的避风港。

一抹淡淡的雪松味贴近，有人冲过来抱住了他，将他整个人护在身下，挡住了所有落下的碎片。

莫书涵在苦涩的红酒汁的侵袭下艰难睁开眼，看见林风也紧张而又担忧的神情。

此时此刻的大佬，眼神不再是淡淡的……

‘万有引力，自然界中任何两个物体都相互吸引。’

那个瞬间，莫书涵想到的是物理老师说的话。

万有引力，红酒汁会从天而降，踢出去的酒瓶撞碎后会重新落回地面，以及，林风也会奔向他。

虽然，他没吃到像地球那样重。

那一刻，他想。

他回不到避风港，但，他的避风港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