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会说笑，”方淮别过脸，掩下面上的排斥，转而问他，“您有甚么想学的，可直接同我说，我能说的定告之您。”
杨致远想了想，才道：“白砍鸡我能学吗？”
方淮微微摇头，不愿再与之纠缠，直接提议：“不如教你我今早做的笋蕨馄饨，学会也能为爹娘做。”
杨致远忍俊不禁，心里愈发欢喜，他夸道：“方娘子真真是孝女，做吃食也不忘爹娘。”
方淮垂眸，望着杨致远又一次贴近自己的手臂，蹙眉抿唇。
“方娘子！听讲……你有急事找我？”
望远从远处匆匆赶来，他一边喘气一边问方淮。
“正是，”方淮无声舒气，对望远快速道，“少爷在后苑的石凳上——”
“怪不得要找奴，”望远恍然大悟，他补充道，“少爷已回房，奴刚服侍他歇下。”
方淮点头，轻松道：“既如此，我便回灶房准备昼食了。”
话毕，她头也没回地赶往灶房。
杨致远在其身后，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
望远见状，不禁扶额道：“你可别将厨娘拐跑了，南山楼厨子走了，府上好不容易清静下来……”
“听你这话，这厨娘很容易被我拐跑？”
……
方淮站在灶房门口，劫后余生似的拍了拍胸脯，呼出一口浊气。
“方娘子，你站在这儿作甚么？”
钱婆子疑惑的望她，而后恍然道，“可是被少爷醉态惊到了？哈哈哈我当初看到也吓了一跳哩！”
“你们在门口聊甚么？快进来帮忙！杨公子来了，又要多添几道菜！”
钱婆子一惊，推门埋怨道：“他怎么又来了？不是一早就走了吗？”
“那谁知道？”
“少爷就是被这些狐朋狗友带的！”
钱婆子一边坐到王婆子身旁，嘴里一边念叨：“夫人这段时日心绪愈发躁了，这回竟摔打花瓶了！定是因少爷的婚事所致！”
王婆子面带担忧，关切道：“夫人可好些了？”
“唉……金沙熏了安神香，这会子夫人应是睡下了。”
方淮闻言眉头紧锁，愈发觉得谢易此人极其糟糕。
不仅无礼至极，还不守孝道，竟将亲生母亲折磨至此……
而且虚情假意，嘴上不离花娘，行为却疏离得紧，那赎身的银钱居然是要还的……
与此同时，望远站在床边，弯腰轻轻唤醒谢易。
“少爷，醒醒，杨公子来了，可要起床？”
谢易拧眉，揉了揉太阳穴，好过了一会，才懒懒睁眼。
他双目无神地盯着床帐子，略带倦意道：“给我倒杯浓茶。”
“是。”
谢易坐起身，灌下一口苦茶，眉头紧锁，摇头喃喃：“桃花酿可惜了……”
望远拿来衣衫，为谢易穿衣束冠。
谢易拦住望远拿头冠的举动，垂眸淡淡道：“用簪子。”
“定之！我能不能借走府上的——”
“出去。”
谢易指着门口，冷淡道：“我在更衣。”
杨致远悻悻退出，站在门口喊：“府上的厨娘，能不能借去杨府？”
半晌都没人出声，直到谢易从屏风后走出。
他一身月白素面竹纹缂丝长袍，被黑漆描金边花鸟纹屏风一衬，显得其身姿愈发飘逸脱俗。
本就清俊的五官，因他难受泛白的脸庞，更添了些许俊雅。
杨致远见他脸色难看，便奇道：“你这是怎么了？我才离开多大一会，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谢易瞥杨致远，不咸不淡道：“你方才说了甚么？”
“我想借走府上厨娘。”
谢易略一沉思，想到今日见过的厨娘，随意道：“去问我娘，她点头便行。”
杨致远欣喜得笑出了声，凑近谢易催促：“那你快带我去见伯母。”
谢易往后退了一步，拒了他的话。
“我要制百濯香，你自己去。”
谢易随即扭头对望远道：“你去找人将香料搬来。”
杨致远见他不帮自己，便伸手道：“这批香料你给的金子不够，还得再添一百两金子。”
“不急，我先看成色。”
杨致远抱胸，盯着他不爽道：“你甚么意思？我会给你送下等货？”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谢易从五斗橱中拿出木盒，打开放置桌上，“这是一百两金子，这批香料我若满意，再给你些添头。”
“你手上还有多少香料？”
“还有值五百两金子的香料，我五月成亲，今岁没工夫去西州，这回便多带了些香料回来。”
谢易忖度不语，少顷开口：“给我留二百两的香料，金子我下月给你。”
“那再好不过了，剩下的三百两，几家香铺便能吞下。”
杨致远喜滋滋道：“你等我家去收拾一番，过几日给你送来。”
“这二百两里黑金香、乳香与尼木香可少些，另需添上苏合香、广藿香……”
“知了知了，”杨致远略略思量，诱惑道：“你若说动伯母让我借厨娘，我个人再添些降真香予你，这可是巴陀佛寺的降真香！”
巴陀佛寺可谓是西域最为著名的佛寺，据说太皇太后为登基的先皇祈福，特特奔波月余行至巴陀佛寺。
然而她回至京城便病倒了，先皇闻之大怒，本想挥笔怒斥巴陀佛寺，被先皇后冒死劝下。
没过几日，太皇太后便渐渐好转，最为神奇的是，愈后的身子竟越发康健。
先皇得知龙心大悦，甚至特意写了一道盛赞巴陀佛寺的圣旨。
而太皇太后也惊奇的活到了八十八岁。
此后，巴陀佛寺便香火不断，留下一段传奇。
而降真香便是巴陀佛寺产出的香料，一两降真香在江南有时能卖上一两金子。
不得不说，谢易意动了。
巴陀佛寺对杨致远这类时常去西州的行商来说，不算甚么稀罕地方。
但对谢易这种商贾来说，降真香还真难得看到。
便是他，也只见过三回，但可惜每回都没有融合出甚么更好的香料出来……
“走，去见我娘。”
黄沙一脸为难的拦下谢易两人，她顿了一下，道：“少爷，夫人在抄经书，不愿被扰……”
谢易皱眉，看了眼游廊上挂着的沙钟，正是巳时二刻。
他望向静悄悄的上房，疑惑道：“娘怎么会这个点抄经书？”
“婢子不知。”
黄沙垂眸，低声道。
杨致远倒是过意不去了，他拉了拉谢易，悄声道：“那不如昼食时，再与伯母道明。”
“也可。”
他望着谢易挺秀的背影，蓦然想起一事。
若定之也……
杨致远快步跟上他的步伐，试探道：“定之，你觉得府上厨娘的手艺如何？”
“尚可。”
“能得你一句‘尚可’可不容易，”杨致远紧紧瞥他，状似随意道，“那你怎么会舍得割爱？”
两人行至后苑，开得旺盛的桃花林映入谢易眼帘。
盛春时分，桃花妍极，点点粉嫩缀在新绿枝桠，望之心悦。
“约莫是她太过——”
谢易敛眉顿住，思索着用甚么词来形容方淮。
“安分。”他拍落坠于衣袖上的桃花，望着铺满石子路的桃花，语气平平道，“这类人不值得我费心思说话。”
杨致远心里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道：“你真是——癖好古怪。”
谢易不以为意，径直往自在居走去。
“你又要制香料？那我在后苑逛会儿。”
杨致远见谢易身影消失，疾步走向远处。
钱婆子正出来倒水，见杨致远远远地往这儿走来，连忙进屋嚷道：“方娘子，杨公子又来找你咯！”
方淮正在调配腌制料汁，闻言双手一顿。
王婆子听到她的叹气声，不忍安慰她：“杨公子五月便要成婚了，不会在谢府待多久。”
“但愿他明日——”
“方姑娘可在？”
杨志远在门口喊道。
方淮望了眼王婆子，无奈擦手，开门垂眸道：“不知杨公子找我何事？我正在备昼食。”
杨致言语间尽是笑意，他欣喜地朝方淮道：“方姑娘，你可想去杨家做活？杨家比谢家大多了——”
“杨府？”方淮抬眸，打断他的话，错愕地盯着他，茫然不解道，“我……为何要去杨府？”
“我与定之——谢易说好了，让你去杨府待段日子。”
杨致远见方淮仍是一副困惑样子，便补充道：“杨家月例绝不会比谢家少！”
“可我……与谢府签了短契……”
“无事无事，我让府上厨子过来便可！”
方淮心里一紧，她攥着腰间香囊，内心迷茫又担忧。
谢易与杨致远臭味相投，但两者相比，谢易至少不会总来叨扰她……
若是去了杨府，他也同这般……
“两泡狗尿——一样的味儿！”
方淮想起钱婆子说的话，又念及谢易的失礼举动，抗拒油然而生，她抿唇望杨致远：“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见杨致远点头，便扭头叮嘱三人几句。
两人往后苑走去，方淮在路上没有忍住开了口。
“杨公子，您为何一定要我去杨府？”
杨致远顿觉奇怪，他困惑道：“你不想去杨家？为何？”
方淮沉默，再三斟酌道：“我与王婶子几人相处甚好，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