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涯石街方家的。”
方淮暗暗环顾四周，见这几个嫂子都不认得自己，便铤而走险的如实报了自家所在地。
她说罢，嘴角极力勾起一丝笑意，道：“嫂子们，你们快去追那谢家人吧。”
“嗨，都这时候了，我们还追甚么？”
“谢家畜生早跑没影了！”
“是啊，还是等那群男人回来吧！”
圆脸妇人闻言面上一喜，脱口而出：“你是涯石街的？我正好也是那儿！”
方淮脸上勉强带的那抹笑容，微微一僵。
她刚刚才闷干的衣襟又湿透了，脑海里的念头飞速流转。
“你家哪个巷子的？你若是有甚么难处，尽管去钿雀巷报孙大娘名号，我家就在巷尾！”
一滴汗顺着方淮的额头流下，落入尘埃。
她面上一惊，倏忽弯下了腰，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
几个妇人吓一跳，离她最近的圆脸妇人连忙搀扶着她，道：“你咋了？哪里不舒服？”
方淮勉力抬头，面红耳赤，吃力道：“我、我……好像来了……月事……”
圆脸妇人脸瞬时变得通红，慌了神，结巴道：“那、那咋办？”
“你这孩子！恁重要的事咋还能忘了？”
“我来背你姐，跟你家去！”
方淮连连摇头，她脸上绯红一片，小声喃喃：“我担心……衣裙上……”
圆脸妇人闻之不由点头，赶忙道：“我们在这儿等消息便是，你别担心！”
方淮头也不敢回地出了巷子，站在巷口的她已然汗流浃背。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扭头望向蒙着头安静不已的严氏。
“夫人？夫人？”
方淮小声地叫严氏，见其没有响应，心下一慌，当即靠墙撑住身子，空出一手掀起盖在她头上的半臂。
她见其阖眼假寐，极快地喘了几声，重重地舒了口气，汗水顺着眼角滴下，流至嘴角。
方淮抿唇尝到淡淡咸味，眉头轻皱，但她却没空伸手擦汗。
她掂了掂背上的严氏，疾步往宛南巷奔去。
“哪个啊！这个点过来！”
孔氏刚打开门，不耐的神情变得讶异，她望着狼狈不堪、发髻散乱的方淮，惊道：“你不是在谢家——”
她倏忽想起今日在市井听到的传闻，当即问：“你嫂子呢？”
“娘，我要撑不住了……”
方淮双手不自觉地松开，她已不知多少次为防止严氏滑落，而往上掂严氏了……
她艰难地把住严氏的双腿，对孔氏说：“娘，让我们先进去吧。”
“哦哦，快进来！”
孔氏这时候才留意到方淮正背着一个人，她忙闪到一边，为方淮腾出地方。
方淮快步走至自己闺房，却见有一个腹部微微隆起的妇人正自在地翘着腿，躺在床上假寐。
“淮娘，你来这边作甚么？”
孔氏跟在她身后，疑惑道：“正房在这儿啊！你忙糊涂了不成？”
说罢，便上手扶严氏，方淮咽下嘴边的话，先顺着她的力道放下严氏。
孔氏甩掉严氏头上的半臂，定睛一看，见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不由松开手。
“这哪个啊！那你嫂子人呢？你咋背了个外人家来？”
方淮手疾眼快地接替她卸掉的力道，扶着严氏坐在门槛边。
“娘，你小心些——”
“娘！你们在门口吵甚么？你孙子都烦得动个不停了！”
孔氏翻了个白眼，不耐道：“嫌吵就滚回你家睡！”
严氏这时悠悠转醒，她见周围一片陌生，不由攥住方淮的双手，慌乱问：“方娘子，我们怎么会这儿？”
“我倒要问问你，你是哪个？怎么认识淮娘的？”
方淮轻轻拍着严氏的背，轻声道：“夫人，你别担心，这儿是我家，待会我再带你去找少爷……”
“夫人？”孔氏闻言细细打量起灰头土脸的严氏，转头严肃地问方淮，“你这话甚么意思？这是谢家夫人？”
她见方淮点头，当即脸色一变，指着门道：“赶紧带她走！”
方淮不由一愣，她抬头望着说话严正的孔氏，忙起身解释：“娘，谢家不是你想的——”
“你别在这儿扯东扯西！赶紧出去！”
孔氏一边厉声催促，一边拽起严氏往门口推。
“娘！”方淮握住孔氏的双手，制止道，“我们马上走，能不能让我看一眼爹？我——”
“淮娘！”孔氏神情凝重，严酷道，“你还敢带谢家人上家里！你可知谢家如今是何存在？”
“人人喊打！你这是把咱家往虎口里送啊！”
方才走出屋子，怀有身孕的妇人也点头附和：“那可不？娘，你一定要赶走她们！”
“闭嘴！”
孔氏瞪了她一眼，扭头对方淮嚷道：“还有你！非要带娟子去谢家！这下好了，你嫂子不见了你哥定要寻我麻烦！”
方淮面露不解，她刚打算开口询问，却被孔氏一个用力，推出了方家。
而严氏紧随其后，一同被其赶出了方家。
方淮踉跄着走到门口，一边用力敲门一边恳求道：“娘，没人知道夫人在这儿，至少、至少让我看一眼爹吧？”
“不用看了！你爹好得很！日日躺床上等人伺候，天天吃得好睡得香！家里就我跟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你赶紧带她走！有多远走多远！等你甚么时候找到娟子，甚么时候再回来！”
方淮的手无力地放在门上，心里不由感到一股茫然。
前几日嫂子还说爹的身子不见好转，而今娘却说爹好得很……
况且，娘怎么会觉得是她要带嫂子进谢家的呢？
严氏走到她身边，勉力扶住向下瘫坐的方淮，承诺道：“方娘子，你别担心，等见到易哥儿，尘埃落定，我定会上门拜谢。”
方淮勉强稳住心绪，回头望了眼方家门，抿唇道：“……先去回春堂找少爷吧。”
为防止有人认出严氏，两人决定就以这幅模样前去回春堂。
然而，经过方淮多方隐晦打听，已然确定了谢易早在二刻之前离开了医馆。
严氏略感不安，她紧紧贴着方淮，嗓子发紧，干涩道：“要不再回去看看？”
两人便又往玉瓮街赶去，紧赶慢赶地到了宅子，却发现有不少人在门口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