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娘子,还有热水吗?”
“等会,水还在烧。”
方淮拉出一个马扎,让黄沙坐在身旁,关心道:“夫人还是提不起劲吗?”
“还不是那老样子?”
方淮叹息,面带愁容,轻声道:“我待会去一趟医馆,夫人你顾着些。”
黄沙把玩辫子的动作停下,古里古怪道:“婢子知晓,多谢方娘子提醒,若非你夫人还不知被我磋磨成甚么样子——”
“黄沙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方淮见她神色阴郁,只好道,“是我多嘴了。”
黄沙冷笑一声,继续低头摆弄已然枯黄的发丝。
方淮不禁无声叹气,心里知晓她的烦闷。
因谢易与望远一齐离开,她只能停下休养,贴身伺候夫人。
“咕噜噜……”
方淮打好满满一壶热水,对黄沙体贴道:“我来拎过去吧。”
黄沙见她拎水壶,便直接转身。
方淮在黄沙身边,瞥到她渐渐落到自己身后,走得缓慢,愈发不喜谢易之前的杖责行为。
“停——停下——”
方淮刚进屋,便听到严氏抖着嗓音在叫。
她不由大吃一惊,严氏已许久没有这么发病了。
“姐姐,快去医馆——”她倏忽想起黄沙的伤势,戛然而止转而道,“我去医馆,姐姐你在这儿看着些。”
方淮刚要转身,便看到严氏抖动的幅度愈发剧烈,她迟疑一瞬,还是走向了严氏。
她坐在床边,轻轻搂住哆嗦的严氏,在她耳边小声缓缓道:“夫人,我待会做乌梅饮子,老爷那份我们一块去送,夫人赶紧下床收拾一下。”
严氏攥着衣袖的手微微放松,头埋在双膝不再出声。
方淮又等了一会,见严氏安静地坐在床上,便慢慢松开手起身。
她望向在一旁发愣的黄沙,顿了顿,轻声问:“夫人怎么忽然这样了?”
“不知,我们不是一块进来的吗?”
方淮欲言又止,但念及黄沙的伤势未愈,到底没有说些甚么。
“黄沙姐姐,若夫人有甚么异样及时与我说。”
她随即又仔细叮嘱:“我马上去医馆,接大夫过来,这里劳你费心。”
王大夫被方淮拽着往宅子奔,行至街口,他没忍住扶住了墙,喘着气摇头道:“等……等我喘……口气……”
方淮抿唇,虽然着急,但也只能等着。
她一边焦急地来回踱步,双手一边不住地摩挲腰间的香囊。
“走吧。”
话音刚落,方淮立马扯着他往巷口走。
王大夫边进院子,边疑惑道:“这才多久,你们就换地方住了?”
方淮含糊其辞并不回应,伸手引他进正房去。
王大夫进屋,见到床上缩成一团的严氏,不由得皱眉。
“上回见她便是如此,怎么过了近一个月,仍然如此?”
他语气带着谴责,瞪着方淮道:“我不是说过了?要顺着她,要安神,不能情志过极——”
王大夫一面训斥她,一面让方淮安抚严氏。
方淮坐在床边,低声柔和地和严氏说了许久,她才肯伸出手给王大夫把脉。
王大夫将手搭在其手腕上,一会拧眉沉思,一会垂头沉吟。
方淮见之惊得哑口无言,心里悬着的石头,险些要冲出嗓子眼。
她紧紧攥着香囊,想开口问,又生怕干扰到大夫诊脉。
若是夫人出了甚么事,自己便是罪人!
知晓夫人郁结于心,也没有多加留心,会造成如今的境况,全是自己……
“小娘子?小娘子?”
王大夫在方淮面前挥了挥手,看她满蓝愧疚,话锋一转:“你也不用担心,往后留心些,做事细心些,别再招她了!那些药方,我要重写……”
“大夫,你且等等,我马上来——”
方淮匆忙离开,又急忙回来,她手上拿着一根小木棍,朝下的那头黝黑发灰。
她从香囊里抽出一方帕子,对面前的王大夫道:“大夫,你说吧,我记着。”
王大夫抚着胡须,颔首道:“黄连阿胶鸡子黄汤继续用……”
方淮坐在桌边,仔仔细细的记下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半晌后,她送走王大夫,对正在倒水的黄沙道:“黄沙姐姐,往后我同你一起服侍夫人,除非我做菜。”
“你这是甚么意思?”
黄沙指着方淮,厉声疾色道:“不放心我?那你干脆一人来服侍夫人好了!”
“这话说得实在冤枉,”方淮苦笑一声,愁闷道,“我知姐姐脚还未好全,自然想来为你分担一些,绝没有旁的意思。”
黄沙脸上的怒意却没有消失,她冷笑道:“你若是真这般好心,怎么这时才想起?假惺惺!”
“是我疏忽了,我这半个月不是在灶房便是在养花,实在不该,我这便同姐姐一起照顾夫人。”
方淮面上带着歉疚,对黄沙继续道:“姐姐,你去歇息吧,我在这儿看顾夫人。”
黄沙乐得如此,当即转身离开正房。
方淮在严氏旁边,说起隔壁屋谢衡的身子状况。
“老爷身子大好了,这几日便能出院子到处逛逛了,夫人你可得陪着他……”
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给严氏递茶。
“夫人,喝了茶,我们去拿乌梅饮子吧?这会子该凉了。”
严氏抬头抿了口茶,沉默着下了床。
方淮立马为她理衣裳,梳发髻,戴发钗……
少顷,她搀着严氏出了房门。
方淮见严氏站在门口,痴痴地望着院里五光十色、生机盎然的花卉,略一思量,道:“夫人,你还记得当时已然枯了的木香花吗?”
她看严实立在原地,便侧首望了望她,见她依然盯着那些花卉,便小跑过去。
方淮将木香花捧在手上,递到严氏面前。
“好香……”严氏直直地看着木香花,喃喃道。
方淮笑容满面地点头,她怜爱地抚着木香花花瓣,含笑道:“它不仅美又香,还顽强,即便伤到它的根,它也生长得如此繁茂……”
“它是你养成的?”
方淮嘴角扬得极高,双眸里满是欣慰,她与有荣焉道:“我那时甚么也不懂,只跟着旁人照葫芦画瓢,险些烂了根,万幸它有着不屈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