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定之有成家的念头，为何不找个黄花大闺女，偏要找和离过的妇人？”

谢衡面露不喜，肃着张脸，严词拒绝：“她之前不是在家里做厨娘吗？这等人如何能嫁与定之？不行！我不同意！”

严氏哭笑不得，摇头叹气道：“这哪里是我能定下的？还不是你那儿子说的，你若不愿，自己去和他说，我可管不了此事，你俩说去。”

谢衡闻言不禁迟疑，他深知自己儿子是何性子，之前好话歹话说了个遍，乃至以孝道威胁，遗憾的是谢易软硬不吃，固执己见。

所幸他总算开窍了，好不容易松口愿成亲了，那自然不能凑合。

他顿了顿，犹豫开口：“谢家已洗白冤屈，香铺也要重新开门，江南那边的商队前几日还找了我，定之儿媳日后需执掌中馈！厨娘懂甚么？到时只会闹出笑话！绝不能让他娶一个下人！”

谢衡越说越有底气，最后目露坚定，铿锵有力道：“待他回来，我与他说！”

“娘！你有没有去找媒婆？”谢易风尘仆仆地走进内室，站在严氏与谢衡两人面前急急道，“她去方家提亲了吗？”

严氏瞥看谢衡，见他沉默，轻轻拍了他一下，含糊道：“我今儿忙着收拾东西呢……”

谢易随即环顾四周一圈，不论是门边多宝阁上的各式花纹瓷器玩意儿，还是八仙桌上的白瓷执壶、白釉压手杯……个个簇新焕然，锃光瓦亮。

他不由皱眉，侧头瞟到欲言又止的严氏，及一直瞪着他的谢衡，心里恍然。

他轻哼一声，随口道：“这儿的物件儿都是子宁新找来的，哪里还要收拾？”

“子宁买的？”谢衡大吃一惊，他忙问：“不是江南商户给的定金吗？”

“甚么定金？”谢易状似困惑，旋即摇头，从实道：“那太慢了，我将那些香料方子全卖给子宁了，让他买了个簇新的三进院子——”

“你——败家子！”谢衡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哆嗦着手指，点着谢易，气极道：“你竟将谢家的安身立业之本卖了？不孝子！枉顾孝道！”

谢易听之愈发迷惑，他挑眉道：“这些方子是我琢磨的，并非祖上所有，与孝道有何关系？”

谢衡手指一僵，而后胸膛激烈起伏，指着他又怒骂：“逆子！你卖了方子，谢家如何起来？难不成跟着杨家卖香料？真是天大的——”

“你担心甚么？谢家本就靠我起家从便河街搬到玉瓮街，我自然有法子东山再起——”谢易戛然而止，他倏忽笑了笑，意味不明的盯着谢衡，幽幽道，“待媒婆何时去方家提亲，我再同你说。”

严氏扭头看着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的谢衡，轻轻叹气，抚着他的后背，无奈安慰：“儿孙自有儿孙福，易哥儿打小儿便极有主意，极不愿我们替他做主，如今大了，还用我们插手他的亲事吗？”

谢衡喘着粗气咬牙，好一会后，他平复好心绪，才阖眼出了声：“今日媒婆会去方家。”

谢易敲了敲桌面，不咸不淡道：“但愿您能守信，若是媒婆今日还没去，我亲自去找媒婆。”

“啪——”

严氏轻拍他的脑门，没好气道：“没礼数！真是欠你的，我这就去马媒婆那儿走一趟。”

谢易望着严氏的背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你小子愈发没大没小！”谢衡气不过，嘴上忍不住数落他，“年岁大了，却没任何长进！”

谢易心情颇佳，他耸耸肩，满不在乎道：“怎么没长进？你们最担心的亲事，再不用挂心了。”

“砰！”

谢衡气得牙痒痒，他重重地拍了下木桌，面露悔意，不住喃喃：“早知今日，说甚么也要再生几个孩子……”

“爹，你也太小看儿子了。”谢易坐在他对面，亲手为他斟茶，轻松道，“不论你生几个孩子，不如我，便是白费。我虽不能事事遂你意，但有一点——谢家必不能在我手中败落。”

“我便是谢家那扶摇直上的东风。”谢易将冒着热气的茶杯双手奉上，对谢衡郑重道，“淮娘是个伶俐的，你且安心。”

谢衡抿唇不语，沉默的看着面前熠熠生辉的白釉瓷杯。

“……反正我也管不住你。”

他终是接过了谢易递来的压手杯。

谢易嘴角微微翘起，徐徐呷茶，语气轻快道：“这可是虎夷山的桐木红茶，这包还是我从子宁那抢来的，你快尝尝。”

——

“望远，你去马媒婆那儿看看，”谢易拈起荔子又放下，嘴里嘟囔，“这都多久了，娘怎么还没回来？”

望远垂头应是，转身出了内室。

然而没一会，严氏便进了屋，身后跟着方才出去的望远。

谢易看到严氏不由双眸一亮，他切盼的望着严氏，起身刚要开口说话——

“你先下去吧。”

严氏见望远合上门，当即拉着谢易坐在榻上，她握住他的手，面露担忧，嘴巴张张合合，甚是踌躇。

“娘，怎么了？”谢易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他不自觉地又问了一遍，“发生甚么了？”

严氏认命般的蹙眉叹息，她抿唇，慢慢道：“纪家和方家已定成亲日辰。”

谢易猛地起身，榻上的矮桌险些被他带翻，他愕然失色，“甚么？”

“方娘子爹早在几日前离世，两家趁着热孝，敲定本月办席成婚——”

谢易似乎才听懂严氏所言何事，他猛地一个箭步往门口冲去。

一直留心他的严氏吓一跳，手疾眼快地拽住他的衣角，疾声道：“你去作甚么？人两家都商定好了，你去有甚么用？”

“那人凭甚么能又和淮娘成亲——”

“凭人家与方家有交情！凭他家能劝动方娘子娘应下婚事！”

严氏见谢易垂头静默，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他，慢慢道：“你难不成要大闹纪、方两家宴席不成？安分点！别丢了谢家——和自己的脸面！”

严氏攥着他的手，丝毫不敢放过他表情的一丝变化。

她最最怕的就是，谢易趁她不留意，又闯了甚么祸事来！

易哥儿若有上天的本事，他定要捅破天去！

谢易缓缓抬眸，他看着紧张的严氏，神色平静的点头，淡淡道：“我知了，您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