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喜气洋洋的邹氏与周身阴郁的孔氏在院里一齐忙活，一个带娃，一个洗衣。

方淮则无精打采地为木香花浇水。

“一天到晚就知道捣鼓这破花！”

孔氏心里不舒服，见谁都要骂，她指着木香花怒斥：“迟早有一天我要扔了这碍眼的破烂！”

方淮抿唇，侧身遮住木香花，她不愿与孔氏拌嘴，正巧瞥到出来的方公庆。

“庆娃，我今儿做了葱花饼，你快去尝尝——”

“吃甚么吃！去练字才是正经事！昨儿的十个大字都还没写完！”

本就不顺的孔氏，愈发觉得气闷，她狠喘了两口气，抚着胸脯道：“早晚被你们给气死！你今儿不写完十个字，别想吃饭！”

方公庆嘴一撇，背对着她，叫道：“我不要！我不要读书写字！我要出去玩！”

孔氏闭眼压下怒火，抚了抚胸脯，平复恼火的心绪。

她睁眼蹲下，对方公庆笑道：“乖孙，你要是好好读书，我日后天天给你买肉吃——”

方公庆却不以为意，他指着抱着孩子的邹氏，不屑道：“奶都应下多少回二婶办席了，还不是回回食言——”

“诶——”

孔氏连忙打断方公庆，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抵不住被自己亲孙子如此下脸。

她才不会觉得自己哪里不对，若不是她，老方家早饿肚子全死光了！

孔氏双手叉腰，指着在正房的曹氏大声骂道：“哪有当娘的在孩子面前说奶奶不是？定是起了坏心思！俗话说的好，娘矬矬一窝！下贱胚子——”

“娘！”方淮忙上前拽了拽孔氏的衣袖，小声道，“庆娃还在这儿呢——”

“就要让他看看他娘是甚么烂人——”

“啪——”

曹氏手上的针线都没来得及放下，她一脸铁青，哆嗦着手，气极道：“娘，你在庆娃面前这么说我？我嫁进方家以来，自认事事为家里思虑——”

“我呸！”孔氏狠狠啐她，冷笑道，“你屁的为方家，你是甚么心思我还不知道？整日惦记淮娘的灶台手艺——”

“你瞎说！”曹氏呼吸错乱一瞬，复又开口，胡乱扯上旁的事，“那次去谢家偷东西还不是你逼我的？还说淮娘会帮我们——”

“我这才是为方家！不想法子搂钱咱几个怎么过活？你说咱家个个哪个不花银子？家中亲戚也靠不住，就你——只顾自个儿，淮娘一做饭就恨不得贴在她身上——”

“到底哪个自私自利？淮娘都不愿嫁给纪辰，你还偏要让她嫁，但凡露出一丝不乐意，就用爹的遗愿——”

“纪家哪里不好？”孔氏忽而打岔，她三步并两步，冲到曹氏面前，瞪她道，“纪辰堂堂举人老爷，一表人才，淮娘嫁进纪家是享福去了！”

曹氏也不怵她，她啪的一声扔下针线，硬气道：“说一千道一万，淮娘也是不愿嫁进纪家，倘若你不用遗言压她，她绝不想嫁纪辰！”

“你不就是想攀上举人老爷的权势吗？别说的好像全家只有你在付出！我为卖绣活，日日做女红，眼又干又涩，如今看东西都看不清了！”

曹氏说罢，便低头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孔氏哑口无言，她胸脯起伏得厉害，指着曹氏，半天说不出，脸上涨得泛紫红。

方公庆见机不妙，早已跑出去了；邹氏则抱着被吵醒的女儿进了厢房。

院里只剩一个异常难受的方淮，她强忍住心中的痛苦，涩声道：“娘，庆娃不愿读书，好好劝就是，以后别再在他面前吵了……”

孔氏见有台阶，便赶紧下，她哼了一声：“一个个的都不省心！我哪天得找个庙拜拜！”

——

“淮娘。”

似是熟人之声，方淮回头望去，正是几日不见的谢易。

他瘦了许多，脸颊上的肉已然消失，眉宇间的肆意消散不少，但眼眸却熠熠生辉，比之前愈发明亮了。

方淮眯眼，被他眼里的光刺到，不由垂眸回避，嘴里戳他的话脱口而出：“方家欠你的银子，我暂拿不出来，过段日子再还。”

谢易一愣，迈向方淮的步伐停下，不悦道：“你以为我是来问你要银子的？”

“不管你来做甚么，那些银子我也会还你。”

谢易盯她，倏忽展开笑容，轻松道：“我知你这段日子为纪家焦头烂额，上回是我着急了，还添了乱，我已想明白了，我会想法子让伯母放弃和纪家结亲——”

方淮抬头的动作一顿，轻轻瞥他，谢易还未品出其中含义，她便移开了目光。

“我娘不会见你的，你有空还是多关心关心夫人吧。”

谢易被方淮冷淡的态度惊到，他疾步走近，疑惑又急促道：“淮娘，你究竟怎么想的？为何不与我说清楚？之前明明——”

“你要我说甚么？我又为何要与你说清楚？”方淮出声打断，一边后退一边淡淡道，“不论纪辰与我如何，都与你无关。”

方淮见谢易步步紧逼，忍不住蹙眉，低声道：“……止步。”

谢易停下了步伐，静静的望着方淮，只觉她好似一只龟缩在壳中的乌龟。

“淮娘，我虽不知你的心思，但我相信自己的感受，况且你也不想嫁给纪辰——这就够了。”

谢易观察着方淮，但很遗憾，方淮头一直低着，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安心，我定不会让方家与纪家结亲。”

方淮闻之动容，她攥着腰间的香囊，嘴巴张张合合，还是没有忍住，她不由抬眸问：“你喜欢富山吗？”

谢易闻言愣了半天，震惊不已，他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道：“你从哪听来的谬论？钱婶子？不可能，她那时还不在……”

“我知了，”方淮心里的憋闷并没有疏散，她忍不住又问，“你在谢府为何总看不惯我？”

“不是看不惯，”谢易矢口否认，连忙挥手解释：“那是因为你与富山姐姐很像——”

他看着方淮突变的神情，蓦然察觉一丝不对劲。

谢易心头隐隐不安，他细细想了想，又解释道：“你和富山姐姐是——”

“我还有事。”

话音未落，方淮便避开谢易，闪身离开。

“淮娘——我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