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百口莫辩？

什么叫无语凝噎？

方黎算是领教了。

方奕院长看起来大大咧咧，眼睛倒是挺毒辣的，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是我的错。”

谭诺的语气很平静，但也诚恳。

方黎看着对方，没说话。

因为反驳说不出口，赞同又觉得“错”这个字实在是太重。

“哎，你们两个啊，”方奕无奈地笑起来，“我吧，之前对同性恋是不支持也不反对，可看你们两个，又觉得既然有感情，性别又有什么关系？”

方黎越听越震惊。

但是，让他惊讶的并非被对方看出自己与谭诺的关系，而是被这份宽容与温柔震惊了。

一时间，他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而此刻方奕，目光里饱含安慰。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们这种关系，生存起来都蛮难的，我没经历过但是也懂。所以说啊，能有什么事过不去？”方奕语重心长地说，“而且小谭啊，你说你有错，可我觉得，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对吗？”

“误会……”谭诺苦笑着说，“确实是我的错，我不会狡辩的。”

方院长立刻正起颜色：“你错在哪里？如果真的做出伤害方黎的事情，谭诺，你知道我可是浦江爱乐的赞助商，随时可以让你离开乐团。”

谭诺说：“我明白。”

方黎死死盯着谭诺，半点也不放松，若有一星半点的不对劲，他绝对能看出来。

然而并没有，那认真与挚诚是装不出来的。

他的心又揪了起来，就在这时，谭诺的视线突然转过来，方黎跟他对视了一个措手不及，慌乱被人看了个满眼。

“我想知道董涟究竟为谁做事。”

那人说着，眸子里忽然多了些显而易见的温柔。

方黎扭过头去：“……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真是为了打探消息，为什么不如实告知？

他还想问，董涟那家伙献殷勤的时候，为什么不拒绝？

谭诺就这么默默看着他。

方黎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被人看了个通透，明明他才是那个有理的，却还是错开了眼睛。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别扭个什么劲，却又实在忍不住，好像不把对方惹怒了绝不善罢甘休一样。

肯定有什么心理问题，他想。

可令他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生气，仍旧是这样温柔地注视着他。

仿佛在对他说：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方黎有些恼怒：“怎么了？回答不了了？”

“如果让你知道……”谭诺停顿片刻，好像在思考措辞，“或许就演不下去了。”

“你是想说我演技差吗？”方黎的疑问脱口而出。

对方不置可否。

而方奕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他们来到院长办公室，这里有床也有办公桌，空调开得很猛，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冷气竟让方黎打了个寒颤。

猫咪横七竖八地躺了满地，看起来悠闲得要命。

方黎尴尬地找了个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坐下。

只见猫咪们看到谭诺出现，一股脑地凑了过去，方黎想，这人果然是只猫科动物，猫都把他当大王了。

没过一会儿，谭诺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方奕见状，问：“外卖到了？”

谭诺瞄了眼来电显，点点头。

随即，方奕说着“我去拿”便离开了办公室。

逃得很及时，留方黎一个人和谭诺大眼瞪小眼。

“还是不信我吗？”谭诺忽然说。

方黎凝视着窗外，沉声说道：“是你不信我。”

晚风阵阵，吹拂着窗外的梧桐。

树影斑驳，打在窗台上，一块块明与暗交织在一起，好像水面的涟漪。

“抱歉。”

一声道歉后，那人忽然走了过来。

桌上的台灯为那高大的身影增添了几分氤氲，方黎有些呆怔，直到感受到指尖的温度从脸颊逐渐温暖了他的全身，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谭诺眼中是让他心碎的深情。

“你……”

方黎本想说“你不要这样”，可话刚出口，方院长就提着几大包外卖回来了。

“我说小谭，你到底买了多少？咱们三个怎么吃得下这么多？不可以浪费食物啊！”方奕愠怒地瞪着谭诺指责道。

“直接吃披萨，方黎的胃会难受的。”谭诺解释道。

“哦，这样啊，嗯，果然贴心。”

没想到院长竟然就这么轻易接受了对方的借口。

“我还点了啤酒，院长愿不愿意赏光陪我喝呢？”

话一出口，方黎无语了。

“你刚刚就没少喝，胃疼可别哭。”他的提醒是真心实意的，就是语气有那么一点不中听。

说完，他就看着方奕的眼睛从一闪一闪亮晶晶变得黯淡无光。

实在有些好笑。

“胃疼？”方奕犹豫地说，“那还是……”

“我只想一醉方休。”谭诺委屈的说。

方黎惊了，只见这位先生坐回折叠椅上，恳求地注视着方奕。

他心想，这套对他有用，对院长——如此见多识广的人来说肯定屁用没有。

所以他强忍住吐槽欲，等着看好戏。

“哎，看你这么可怜，老婆还不信你，算了，陪你喝两杯！”方奕无奈地拍拍谭诺的肩膀，妥协地说道。

方黎大跌眼镜。

老婆是什么鬼？

难道他才是那个小丑？

虽然气愤，但他还是忍着没发火，毕竟无论说什么，听起来都挺言不由衷的。

“哈哈，好！”谭诺笑道。

方黎清楚的注意到，听见“老婆”二字的时候，那家伙嘴角的笑意根本藏不住了。

当然他知道这家伙也不想藏。

所以他翻了个白眼以示抗议。

方奕好像也很期待和谭诺喝酒，兴奋地打开外卖包装，拿出一听又一听的啤酒。

酒是冰镇的，刚放在桌子上，易拉罐外就蒙上一层水雾，看起来异常可口。

方黎越发恨自己不能喝酒了。

“小方你可不能喝哟，看看就好了。”方院长还不忘了提醒他，仿佛担心他不想活了，拼死也要喝一罐似的。

“我不喝，”方黎说，“我怕死。”

这明明是句玩笑话，可谭诺却忽然蹙起了眉，虽说异样很快就消失不见，却被方黎清楚的看到了。

“怎么了？怕死有什么不对吗？”他随口问道。

“没有，”谭诺温和一笑，“很对。”

莫名其妙的。

方黎虽然疑惑，但没有多问。

大概又想起许多年前他的死了吧？

这件事对谭诺来说，似乎是个禁忌，只要提起来，哪怕只是提了个“死”字，都足够让他蹙起眉头。

谭诺这个人看起来积极开朗又热忱，实际上心思实在深沉，方黎自认了解他，但很多时候也承认，实在是看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那俩人拿起易拉罐开始热闹地喝起来，而方黎也闻到了披萨的香气。

打开包装，他发现那人竟然同时点了粥和披萨。

到底是什么店铺？卖的如此全面。

而且披萨还真的是纳豆口味的，上面还有一颗生鸡蛋，撒了一层木鱼花，还有些海苔碎……总而言之，很有视觉冲击力。

方黎顶着一头黑线，默默拿起一块往嘴里塞。

他本来是打算自虐的，没想到味道还挺好。

“怎么样？”方奕好奇的问。

“还……”方黎边说边整理嘴边的纳豆丝，“还可以。”

“哦？”对方很讶异，也尝试了一下，竟然满脸惊喜，“不错，小谭你也试试。”

“我不要。”

谭诺拒绝得非常果断，而且表情很嫌弃。

方黎很火大：“你不要你点它做什么？”

“当然是好奇，”这人理所当然的回答，“长长见识。”

什么人啊这是？

方黎彻底服气了。

他白了谭诺一眼，接着吃他的披萨。

本来就饿了，吃了几片披萨又喝了半碗粥，胃舒服许多的同时，心情也好了不少。

而另外两人那叫一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方院长从音乐切入，与谭诺有问有答，聊得那叫一个畅快。

方黎在一旁没怎么搭话，一心放在食物上，等发现的时候，谭诺手边已经堆了七八个易拉罐了。

“我靠！别喝了！”

他大惊失色，赶忙起身阻拦，然后他的手刚搭在对方肩膀上，就被人猛的捉住。

旋即，他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堵在心头的不满被霎时间冲破，只剩下难以自控的心疼。

“别喝了……”方黎试图夺下易拉罐，却又被捉住了另一只手。

那人就这么眨着眼望着自己，看起来无比可怜，不像装出来的。

方黎明知道这家伙是个演技派，却还是愈发难过，甚至忘记了挣扎。

“多好啊……”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真羡慕你啊小谭，有人关心……”

不像谭诺喝酒不上脸，方院长现在那叫一个红脸赤颈，说完之后还打了个嗝。

“你也别喝了！”

哐当！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方奕倒在了地上。

“我靠！”

方黎猛地挣开束缚，等扑过去仔细看，才发现方院长不仅没事，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丽丽、小玲、紫怡……”

“………”

方黎只觉得额头的青筋在猛跳。

即便如此，他作为唯一清醒的那个，还是不得不收拾残局。

谭诺也半梦不醒地瘫在椅子上，帮不了一点儿忙。

等把一切安顿好，方黎已经累得又要吐了。

他站在那个似乎已经睡着了的人面前，仔细观察半晌那张漂亮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

“醒醒。”他推了推谭诺，“别在这里睡。”

果然不搭理他。

看来是真的醉了。

他又拍拍对方的脸颊，用了些力气，他承认这是在公报私仇。

还是不理。

算了。

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

他咬咬牙，横下心，费力把人搀扶起来。

真是沉啊，多走两步就要吐血了。

好在宿舍在一楼，不然他就真要报废了。

等把人拖出办公室，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不到50米的距离，又叹了口气。

往前走两步就要喘几分钟，谭诺看起来瘦，没想到沉成这样。

方黎快放弃了。

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把人送回去凑合一下的时候，霍然间，他的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

紧接着，他就对上了一双笑意满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