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开幕式，都给我好好表现啊！谁要是不喊口号回去我罚谁。”

吴玉霏掐着腰，威胁一班同学。

“知道啦~”

众人纷纷回应道。

口号最终定的是张景文那四句，一班众人穿着印着“红日初升，其道大光”八个大字的班服，迈着方步走过主席台，昂首阔步地大喊出了那句——“超级一班，绝不一般；非常一班，绝不一般！”

操场上掌声雷动，都在佩服他们喊出来的勇气。

“好！现在我宣布，宁绍一中第十三届运动会，现在开始！”

冗长的例行发言结束，教导主任摸摸自己油亮的地中海，夹着领导专用的保温杯，晃晃悠悠地下了台。

运动会是奖牌制，哪个班级奖牌拿最多，哪个班级就是第一。

“咱们班保几争几？”林昭问。

张景文咂咂嘴，“不好说啊，咱们班体育生就两个——杨旭和宁柠，你像四班，光体育生就占半个班，其他班体育生也比我们要多，再加上咱们班女生没几个能跑的，十一个班里面……能排个前十？”

林昭：……

“那还比个鬼嘞~”

张景文拍拍他肩膀，“熬两天就过去了。”

林昭叹气。

首先是男子1000米。

林昭和冷澜并肩走上检录处。

观众席看到两人的身影，开始有了些骚动。

他们两个都被分到了第一组，每组八个人，前三名进决赛，一共三组。

第一组已经站在了跑道上。

“嘟！——”

体育老师的发令枪前两天丢了，拿了个哨吹响。

比赛开始。

冷澜、林昭控制着体力，排在八个人中间的位置，冷澜第三，林昭第四，紧紧咬着三班、六班两个体育生。

长跑比赛刚一开始的时候，观众席反而是最沉默的，几乎所有人都在静静张望着自己支持的一方，又怕贸然出声打断他的节奏。

半圈、一圈、两圈……第三圈跑完，八个人拉开了档——第一档两个体育生，冷澜林昭和外班一个男生在二档，紧紧咬着那两个体育生，第三档落在后面，观众席里有那一档的后援，都站了起来，给他们加油助威。

其他人见有人站起来，也站了起来，“加油”声越喊越响，也越来越齐，震得操场都在颤。

三档里的一个男生好像受到了鼓舞，弯道加速，一下子超过了林昭，成了第四，林昭倒也没多大意外，都一起训练过，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八个人中也就排中等，倒是冷澜有些出乎他意料。

平时大课间体育老师会把所有报长跑的叫到一起，共同训练，冷澜排名比他考前一点，但也比不过那帮体育生。

过了第六圈，只见冷澜开始加速，身影与第二名离得越来越近，逐渐与第二名重叠，超过了！观众席最里端的角落爆发出一阵咆哮。

“我去！”

“澜哥牛逼！”

“保持住啊！”

事实证明体育生不是吃素的，第七圈两人你追我赶，身影不断重叠、交错，在过了第七个弯道后，一起加了速，最后同步跨过了终点线。

经由裁判判定，冷澜第二，体育生第三，原因无它，全靠腿长。

于是冷澜顺利进入了决赛。

“牛哇，澜哥~”

下了跑道，林昭握住冷澜的手跟他撞了一下肩膀。

两个人的衣服都带着汗，碰到的时候都被对方肩膀的温度烫了一下。

冷澜走到台阶上坐下，旁边的郑君战递过来一瓶水，他转手给了林昭。

“还有么？”

冷澜抻着领口扇风。

郑君战摊手，“没了，张景文已经去领了。”

冷澜点点头，他嫌领口风小，找学委李立珩借了英语书扇风。

然后脸颊一冰。

一个被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贴在他脸上。

林昭侧过头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冷澜愣了一下才拿起水瓶。

上午的太阳热辣辣的直晃眼睛，冷澜仰头喝水的时候眯了下眼。

“等会儿跨栏，我有点紧张。”林昭挪到冷澜跟前，扣着手，对他说。

“有什么好紧张的。”冷澜拧紧水瓶还给他，抬手抹了把额前的汗珠。

他眼睛望着远处，双手支在身后，长腿垂到地面，幽幽地说：“不用担心自己拿不到成绩，咱班有的是人给你垫底。”

说着双手扩成喇叭状，对操场上扔铅球把自己扔地上的王画杉大喊：“加油！”

林昭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嘴角抽了抽，“……那倒是。”

“怕我们失望？”冷澜垂下手，转过头问他。

他脸上带着点汗珠，气色还泛着红，说话的时候热气喷到林昭脸颊，林昭觉得自己脸有点热。

他小声地嗯了一声。

冷澜没接话。

远处的跨海大桥上川流不息，起伏的海面折着日光，就在林昭以为他快要入定了的时候，冷澜忽然半安慰半鼓励地轻声说道：

“不会失望的。”

这句话刚说出来便被海风吹跑了，林昭听不清楚，只听到了“失望”两个字。

他慢吞吞地垂下眸光，自顾自地盯着自己的手看。

冷澜为了还英语书朝郑君战的方向挪了一点儿，和林昭隔开了一段距离，海风将多出来的空隙填满，吹得身上有些凉。

林昭轻轻眨了眨眼。

“男子跨栏现在开始检录，请各位报名选手到检录处检录——”广播声恰到好处地响起，打破了那一丝微妙的尴尬。

林昭一跃而起，飞跑向检录处。

浅蓝色T恤被风吹出褶皱，一头黑发在太阳下被镀了一层金边。

张景文和洛枫都跑去围观了，郑君战拉着冷澜，死活把他拽了过去。

和林昭在一组的是两个体育生和两个被拉来凑人头的普通学生。林昭估算了一下，自己应该能排个第三。

哨声响起。

林昭不紧不慢地往前跑，轻松跨过了第一个栏架，紧紧跟在两个体育生后面。

旁边两个凑人头的在第一个栏架就已经阵亡，轰轰烈烈地栽到了地上。

一个捂着胯骨轴，一个拿着大顶。

林昭稳稳地跑了三步，又跨过一个栏架。

观战的几个人啪啪鼓掌。

洛枫打头，大喊道：“昭昭！”

剩下的人：“加油！”

“昭昭！”

“加油！”

林昭嘴角再次抽了下，加速跃过下一个栏架。

——这个时候就不要喊小名了啊！

此时他已经和第二名九班体委平齐，再加把劲儿就能超过。

耳畔的风呼啸着掠过，带来几分夏末的清凉，林昭裹在凉风里，忽然想起了冷澜那句“失望”来。

他突然加速超过了前面那人，又倏地放慢了速度，放任那人将自己甩在身后。

“冲啊，林昭！”洛枫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林昭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赌气似的弄翻了好几个栏架，最终跌跌撞撞地拿了第三名，无缘决赛。

洛枫这气。

冷澜被他们摁着从头看到尾，到最后眉头也皱了起来。

洛枫凑过来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冷澜不解，“我能跟他说什么？”

洛枫解释道：“他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有一次被班上一个同学说话刺激到了，发奋学习了一段时间，然后又突然不学了，跟自暴自弃似的。”

冷澜拧着眉头远远看着林昭，若有所思。

跑完长跑跑接力，宁绍运动会主打一个累死狗。

“谁第一棒到底定下没？”冷澜问。

他们训练的时候试过几种战术，每种都各有利弊，以至于到最后也没选出个合适的排法。

张景文摆摆手，“无所谓了，我看到四班那帮孙子就知道咱班没什么希望了。”

冷澜也不在意，“那我第一棒？”

“行。”

最后定下的顺序是冷澜第一棒，洛枫第二，郑君战第三，张景文负责冲刺。

“冷澜，加油！”啦啦队见到冷澜格外的卖力。

冷澜客气地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弓起身，做好起跑的动作。

“开始！！！”体育老师扯着嗓子喊。

这回连哨也没了。

冷澜冲了出去。

接力之前刚刚比完3000米，3000米不分预赛决赛，所有选手一起跑，谁第一谁就拿金牌。

冷澜紧紧咬着四班两个体育生，拿了铜牌；郑君战跟在他身后，混上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奖状。

冷澜跑完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再次冲出去那一霎身上都是凉飕飕的。

他打了个寒战，继续向前跑去。

中午的太阳明晃晃的，被阳光浸了一上午的跑道，踩上去时鞋底都是热腾腾的。

4×200米的比赛第一棒很重要，其他班不约而同地派出了实力最强的，冷澜排在第五，稳稳地将接力棒交到了洛枫手上。

林昭紧紧盯着他们看，见洛枫开始冲刺，捏着拳头大喊：“冲啊！洛枫！”

洛枫反手给他比了一个帅气的“OK”，然后转过头的瞬间被十一班体委反超了过去。

林昭：……

冷澜从操场的边缘溜了过来，站到林昭身旁，林昭余光瞥见，扔给他一瓶水。

冷澜接过来。

冰凉的水瓶碰上冒着热气的皮肤，表面的水汽瞬间淌了下来。

他拧开盖，仰头灌了一口。

他前胸后背都被洇湿了一大片，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喝水的时候汗珠顺着鬓角滑下去。

引得附近几个女生偷偷拿手机拍他。

林昭越看洛枫那双飞快倒腾的小短腿越觉得腻，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扭头问冷澜：

“你觉得咱们班能排第几？”

冷澜双手揣兜，“啧”了一声，“总共十一个班，目前咱们班是第九——”他缓缓地说：“我觉得后两棒能追上去的可能性不大。”

林昭一惊，转过头去看，只见洛枫又被人超了一个。

林昭：……

冷澜看见他的表情，笑着摇摇头。

最终，洛枫以第十一名的好成绩将接力棒交到了郑君战手中。

郑君战拿到接力棒先给了洛枫一烧栗，然后一边甩头一边疯狂往前跑。

林昭啪啪拍巴掌——打得好！

郑君战和张景文的速度算得上年级前列，到了最后100米，一班排名已经回升到了第六，林昭举着“超级一班”的横幅，一蹦一蹦，弹簧似的给张景文加油。

张景文不知道是被感动了还是怎么的，猛地发力，连超两人，最后一班再次获得第四名，和一个并没有什么用的奖状。

郑君战在一旁嘟囔：“完犊子玩意儿。”

林昭“噗”地笑出声。

—

第二天的决赛比上午顺利不少，冷澜1000米拿了个银牌，林昭800米拿了铜牌，剩下的人也都多多少少拿了几个奖牌。

林林总总算下来，在所有班级中排名第三，远超预期。

把吴玉霏乐坏了。

郑君战到处嚷嚷着让吴玉霏请客，被吴玉霏揪着耳朵问他——知不知道老师挣钱很辛苦！

林昭腹诽道抠就说抠么，一天就上三节课，晚自习在那儿刷小视频，你有什么好辛苦的！

老师不给请客同学们自己聚，周五放学郑君战拉着班里同学，去了校门口附近那条街上的火锅店。

火锅店隔着一条街就是海岸，起了个文邹邹的名字，叫“海岸烟火”。

这是家挺隐蔽的老店，游客知道的不多，来这家店的不是附近汽车厂的工人，就是宁绍的学生。

郑君战也是从高二学长那里听来的。

班里同学还没熟到一定程度，愿意来的不多，像钟黎这种，是压根不会来的。

郑君战东扒拉西扒拉，才扒出十几个人来。

冷澜也不想去，奈何交友不慎，被郑君战硬生生绑了过去。

他跟赵叔打了声招呼，然后跟着大部队，一路洋洋洒洒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