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露生：“怎么没关系了？那昨天晚上那是什么？”
她可没忘，昨晚给她贴脸杀那玩意儿，和少女的面貌一样。
“哦。”
白淼淼明白了，白露生被怪谈上身，感知着它的情绪，寻到了它诞生的由来。
这是白露生与生俱来的天赋。
白淼淼两次夜哭来试探白露生，就是为了看看她现在的状态，能不能克制住“上身”。
现在看来，白露生虽然失忆了，但能力还在。
白淼淼略微放下心，解释道，“那不是她。”
“只是凭借我的记忆，生成了她的模样。”
她粗略回答过白露生的问题，转而说：“你以后会明白的，时间不早了，你得上山了。”
“上山，拜土地神。”
白淼淼走进屋里，从行李箱中扯出来一块大红布，血淋淋的颜色。
跟她说了会儿话，白露生脱离烦闷情绪。
可她性质仍旧不高，想撂挑子不干了，眸光阴沉地横过去，“你话能不能说清楚？”
新手指引不合格，谜语人滚出国产游戏。
白淼淼过来拉她被子，不由分说，“你是长乐村的四恕女，从你六岁时开始，一年春夏秋冬，节气将至时，都是你出嫁的日子。”
“春南上山，山供土地神，夏东入林，林生夜游仙，秋西落崖，崖困恶罗刹，冬北拜坟，坟出瘟太岁。”
“村子里有四尊神，一直以来只有你可以和它们沟通，让它们老老实实待着。”
“村子里的人说你能让这儿风调雨顺，百家平安，一直把你当宝一样供着，你乖乖留下不好么？”
白露生不吭声，不肯起床，一双桃花眼没甚情绪地盯住白淼淼，她觉是睡好了，可游戏玩得她心累。
白淼淼脸上嘲讽，语速逐渐加快，“白露生，我说过，你不可能缠我一辈子，你要是不能留在村子里，我不会管你死活的。”
她同样耐心耗尽，激动起来，“我已经成功离开村子了，我在这儿过够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你明白了吗？”
说着，白淼淼眼眶通红，不甘示弱回瞪白露生。
白露生不明白。
她的关注点永远和白淼淼不一样，“一年嫁四个？六岁？童婚？”
这破游戏能过审？
白淼淼登时涌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弯腰来拽白露生被子，要把她从床上捉出来，“你给我起来！”
白淼淼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要把所有事都办妥。
白露生赖床上，犯不着真跟游戏npc生气，她掀了掀眼皮，无所谓地说：“可是姐姐，你不是在愧疚吗？”
“因为没能把我带出去？”
她没弄明白游戏，却弄明白了白淼淼情绪为什么这样反复无常。
放现实里，白淼淼大约就是靠自己努力，摆脱封建愚昧山村，逃出贫困落后大山的励志女强人。
可她摆脱了环境，却没能彻底狠得下心摆脱要拽她后腿的拖油瓶。
单单指白露生代表的游戏主人公。
白淼淼选择了独善其身，却从心底不认同自己的做法，她言行不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一道数据程序，感情挺丰富。
白露生看到白淼淼眼角的细纹，和自己几分相似的脸庞，轻叹出声，“好了，姐姐，我挺谢谢你的。”
如果她真得是游戏主人公的话。
白淼淼拉她的手果然顿住，女人立在床边半晌无语，片刻后冷冷笑道，“白露生，不管你今天说什么……”
白露生打断她，“现在，我要…醒来？”
在游戏里过了一两天，白露生不知道游戏和现实的时间比，游戏也玩累了，她想回到现实看看。
可她不知道怎么退出，直接尝试跟npc申请。
上一回，白露生好像是这么退出游戏的？
“哼。”
白淼淼掀了她被子拽她下床，游戏体感异常逼真，倒灌的寒风吹得白露生直哆嗦，白淼淼声音比严冬寒风还要让人凉飕飕的。
她说：“露生，你醒不过来了。”
白露生等了等，她没有再像上回那样提到“醒来”就如同醒来一般退出游戏。
她倒不着急，急什么呢，顶多上班迟到或者旷工，她只当白淼淼危言耸听。
游戏为了代入感搞得套路嘛？
她扒着被子跟白淼淼僵持起来，“那我就不起床。”
天气冷，她还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你！”
两姐妹扯着被子大眼瞪小眼，过了会儿，白淼淼让了步，“你起床，拜了神后我告诉你怎么醒来。”
她忍气吞声，觉得自己简直在哄小孩。
可白露生，从小没缺过人哄。
她九十来斤体重，八十多斤反骨，趁机拉过被子压在身下一裹，滚到床里边去了，“用不着，我能睡。”
“白露生！”
白淼淼上了床，正要揪她，外边有老人的声音传来，“淼淼，露生？起来了吗？”
白淼淼回头往门外看，村长白香兰在院门外探头探脑，身边站着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女，还有几个村里的青壮年。
白淼淼只得摆出笑脸，掩上房门迎了出去。
村长领着少女进了院子，她指指少女，老人面容慈祥：“淼淼啊，这是何罗。”
“露生离开村子后，是这丫头担她以前做的事。”
这样啊？
白淼淼听出村长别有来意，她笑容未变，从容朝何罗点点头，算打招呼，“你好。”
何罗跟她对视一眼，没出声。
白淼淼也不问，等着村长自己交底。
“咳咳……”
村长干咳好几声，缓了又缓，愣是没开口。
“是这样的，淼淼姐。”
何□□脆上前一步，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久不归家之人，按村里的规矩，拜神无恙后才能留在村里。”
“可你们家有丧，还得请村外的人来送葬，拜不得神的。”
白淼淼问，“请村外的人来送葬？”
“是，淼淼啊…”
村长跟着开口说话：“你离开太久，村里很多事都变了，你奶奶从小最疼你的，都没见着你最后一面，她还得停灵八天呢，咱好赖把她的后事先办了？”
“而且冬天还没过呢，你带露生拜土地神也不大好，咱这样，等春至到了，咱们直接送她…出嫁。”
说着，村长拉住白淼淼的手，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她背着何罗压低了声音，“淼淼，你放心，差不离今天一天，村里九十九户人家，香火都给露生续上了，你们二伯那里也都说通了。”
她跟白淼淼保证：“咱们以前什么样，以后就还怎么样，就是你们回来得太突然，没赶上时候。”
白淼淼瞥过何罗，她们光明正大背着她另外说话，何罗也一脸无动于衷。
白淼淼猜想，她要么知道详情，要么有恃无恐。
目光再探向院外，村长带来的几个青壮年，不声不响围住了院子。
白淼淼沉住气，“好。”
她只是看着平静。
离春至还有好十几天，“出嫁”另外要九天，白淼淼，却是一时一刻都不想在村子里待了。
明明只要今天拜过土地神，白露生就能在村里安顿下，她也能离开了。
再等上大半个月，还要外人进村送葬，谁知道会不会出变故？
白淼淼不想等了。
屋里，白露生慢吞吞起了床，外边来了这么多人，她不好赖着，可等她出了门，院子里只剩下白淼淼。
女人站在树下，脸色黑得滴水。
望到白淼淼阴沉沉的目光，白露生脚尖拐了个弯儿，她又转回房间里，才不去触霉头。
一整天，白淼淼把自己关在另一间屋里，白露生倒在床上无所事事，眼睛一闭一睁，从上午睡到了晚上。
还是白淼淼把她叫醒的。
白露生睡了个昏天黑地，迷迷糊糊坐起来，煤油灯晕黄暗芒下，白淼淼坐在另外一边的椅子上换鞋子。
“灶屋热着吃的，我出去一趟，你等我回来。”
白露生今天是睡得够够得了，整个人都很倦怠，揉着眼睛“嗯”了一声，没听清楚白淼淼说话。
“夜哭留在你身上了，有事让它出来。”
“露生？”
白露生迷迷糊糊抬眸，视线朦胧发暗，她看见白淼淼立在门边，脚上颜色鲜艳扎眼。
她换了一双艳红的绣花鞋。
女人高挑干瘦，脸上血色逐渐褪去，眼珠子凸出来，神情无比僵硬，“等我回来了，我们去拜太岁。”
她下午偷偷溜出去一趟，上山去土地庙的路，明里暗里都有人守着了。
既然如此，冬天还没过，那她们就去拜冬天的神。
白淼淼悄默声儿，融入夜色之中。
她走的时候没关门，寒风穿堂吹过，白露生登时清醒几分。
刚刚……白淼淼是跳着走的么？
白露生不确定，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睡了一天，毫无困意，起床坐到书桌前，对着窗外浓郁夜色发了会儿呆。
她回想起白淼淼的话，灶屋……厨房里有吃的？
白露生举着煤油灯往外摸，从暗火闷的灶上找到锅粥，热气腾腾闻着挺香。
她乘了碗端着往外走，一出门口手猛地一颤，粥洒了一大半，幸好没烫着手。
白淼淼回来了。
黑暗里露出个半明半暗的人形，半张面孔阴冷卡白。
脚上猩红的绣花鞋，却尤为清晰。
白露生真服了她，“白淼淼，你有完没完。”
白淼淼一言不吭，看也不看白露生，她跳着转身，背后竟然又露出张脸来。
她背后直挺挺贴着一个老人。
纸做的红衣裳，纸做的绿色绣花鞋。
老人紧闭双眼，垂下的双手指甲足有寸长，裸露出灰白皮肤，密密麻麻爬满黑色斑纹。
是白红秀，她们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