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琛在谢家拜别了韫慧，便往回赶。阙夜中的星空一闪，仿佛眨着眼睛看着洞房内二人的缠绵。谢家的大堂内觥筹交错，有人高声攀谈着，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人脉；有人一壶一壶喝着美酒，觉得来的这趟真值；也有的顺势攀谈，打听着自己感兴趣的一切。

云若琛朝谢韫慧点了点头，便走了出门。韫慧本想去追，却碍于自己谢家小姐的身份不得离场，她必须耷拉着睡眼，去招呼好每一个来祝祷哥哥婚事的人。

韫慧和他们交谈着，来的人无非是哥哥那一年的进士，还有未来的同僚。韫慧知书达礼，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魏翔宇坐在那和同僚们喝酒聊天。余光瞥见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少女带着一个小侍女追着云若琛去了，笑道：“咱们云贤弟还真是艳福不浅呐！方才还和谢小姐聊天叙旧，现在又有姑娘追着他跑！”

此时宁祉说道：“这好像是叶二小姐，难道是专门过去感谢贤弟的救命之恩？”

“话说，云贤弟是在京城里发现的叶二小姐，听说她在烟花巷柳之地差点被打个半死！”

“可不嘛？只是听说，蓟州知府是得朝中某位爷的授意……”

夜色正浓，街边的酒家点着稀疏的灯光，微弱的光芒照在行人困倦的面庞之上。云若琛的酒意还没有散去，怅然地想着他和慧儿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慧儿对自己的感情，只是他自己对未来一无所知。

叶锦姝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撞上了有些许醉意的云若琛。

“叶姑娘？又是你啊？”云若琛有些意外，扶着撞上自己的叶锦姝，她身边跟着一个同样娇小的丫鬟露珠，“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啊？不在你姐姐那里多住一会吗？”

“姐姐和姐夫共度良宵呢，哪里有空管我？”锦姝自嘲地笑一笑，“这宴席上人人都说我姐姐温柔贤淑，长得漂亮，说到我就是个啥呀不懂的傻妞，非得在姐姐成亲之前弄点幺蛾子！”

难道不是这样吗？若琛笑了笑，打量着眼前的锦姝，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她就是这副天真得不行的气质，和她姐姐叶锦瑟有五六分相像，只是没有锦瑟的书卷气，却别有一番娇憨的韵味。

“云大人，我害怕！”叶锦姝哆哆嗦嗦地，跟在若琛身后。

“别怕，这些都是朝中有名望的官员，他们不会对你怎样的。”云若琛轻轻拍了拍叶锦姝的头，还指了指街边的人。

“云大人，你能送我回去吗？”叶锦姝斗胆张望着街道上黑漆漆一片，可还是因为害怕往后退了一步，“求你了！”她嘟着嘴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央求着。

“好吧。”云若琛答应了她，把她送回叶家。云若琛在前面走着，叶锦姝则在背后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背影。没有和韫慧在一起的温柔，倒是像极了把自己送回来时的冷峻且细致。因为，他还会回过头来看看，锦姝有没有跟上自己，然后说，“你走近些吧。”

“真没想到，还能在姐姐的婚宴上再见到云大人。”叶锦姝在后面搓着被风吹冷的手，一面给手哈着气。

“嗯，韫儒哥哥和我从小就认识。两家毗邻，自然来往密切。”云若琛回答着，只是参加自己好哥哥的婚礼罢了。

此时云若琛还没有背过身来，他不知道自己被叶锦姝爱慕着，更不知道叶锦姝言语之中流露的不满：“云大人好像对那位谢小姐很上心……”

“她和我是总角之交，常在一起玩儿。又在我最落魄之时好生安慰过我……”

“哦。”

叶锦姝一路走着，想起云若琛吹箫时说的话，就默默地闭上嘴。她现在算不得云若琛的解心之人，当然不能误下研判。

怕一路走着无聊，若琛还引出话题来打趣锦姝：“你觉得你姐姐和韫儒哥哥般配不？”

“嗯……”锦姝答不上来，也不清楚怎么说，她对姐夫的印象还蛮好的，“姐夫可是才高八斗的状元郎，生得又俊美，也难怪姐姐喜欢。”

若琛闻言，只当是锦姝也仰慕他那位总角之交的谢家兄台，毕竟他这般温吞吞的性子，自然不缺姑娘喜欢：“你若是羡慕你姐姐，何不今天跟你姐姐一样，扮上凤冠霞帔，一同嫁了去？”

“你怎么能跟我说这种混账话？”锦姝皱了皱眉，“这是姐姐钟意的人，我怎么可以和他沾染分毫？”

别看这丫头虽然处理问题时呆呆的，但是是非黑白还是分得清的。若琛笑了笑，转移话题：“我今儿过来，本是为了恭喜谢兄的。原没想到还能碰着你。”他笑嘻嘻地打量着锦姝，“谢兄刚中了状元，过不了多久，皇上封官的折子会送过来。你是他小姨子，那些昏官看着他的面子不会把你怎么着的。”

“对哦！”锦姝这才恍然大悟，她若是早说，自己是状元爷的小姨子，不管是什么知府，还是什么公子，不会对她这么草率，“那我还真要给菩萨上多几炷香，保佑皇上封我姐夫一个高官。”

锦姝这才想到，姐姐都是为了叶家考虑，也为了她这个冒冒失失的妹妹考虑。她只是小户千金，在宴席上见着韫慧，见着来来往往的官员，心中不免胆怯。

“是这里吗？”不知走了多久，云若琛在叶府门前停了下来，回头问锦姝。

“嗯。”叶锦姝回答着，一脚踏进了叶家的宅子里。

刚往回走一步，她看着云若琛，而若琛也在看她。

浅浅一笑，相对无言。锦姝再次迈步，转身离开。

这场婚宴结束了！

翌日清晨，谢韫儒起身穿衣服，令下人把少奶奶挪到另一个房子里睡觉。她现在是谢家的人了，不能像她妹妹一样回叶家了。在她还没来之前，韫儒就已经给她备了一间雅致安静的房子。谢韫儒在隔壁书房温书。如今成了皇上钦点的状元，前来结交的人自然多了，他一封一封地回着书信。

锦瑟这一觉睡了很久，就连一宿没睡补完觉的谢韫慧醒得都比她早。于是，懂事的小姑子照顾着沉睡着的嫂子。

“天呐！怎么伤成这样呀？”说罢便啧啧地感慨着，发现嫂子的背部有抓痕，脖颈处也有撕咬的红肿痕迹，“我原以为，嫂子只是羞怯，可没想到……”

“哥哥看着斯文，做这种事却跟禽兽一个样！”韫慧正说着，不知何时走过来的韫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识趣地闭嘴了，继续给嫂子上药。

药物涂在她的伤口上，锦瑟感觉到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乏力。如果肩上和锁骨上是红彤彤的吻痕，那背上的是什么？是抓痕，还是不小心撞到了床板，被什么东西刮到了？锦瑟什么也记不得了。她迷迷糊糊地起来，发现外头天色暗淡，她朦朦胧胧地朝窗外望去，竟分不清到底是黎明还是黄昏。锦瑟浑身酸软，下意识地挣扎了好一会，才能勉强地翻一个身。她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雨珠、雨珠……”——那是她的陪嫁丫头。

雨珠正在另一间房拿药膏，听见隔壁的传唤，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伺候着她的大小姐锦瑟。这时候锦瑟的感官好像慢慢恢复了，不再感到疼痛之后，一阵强烈的饥饿感袭来，她又喊着：“雨珠，我饿……”可是发现身边的人居然是小姑子之后，才轻轻抓了抓谢韫慧的衣角:“慧儿妹妹？”

韫慧比较惊喜:“嫂子，你终于醒来了！嫂子这一觉睡了好久，今儿早上哥哥把你送过来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你的衣裳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还稀里糊涂的就这么昏过去了，还以为是你被人打了呢。结果揭开衣带一看……”小姑子数落的话语听得锦瑟又羞又燥。

“嫂子饿坏了吧？我喊人煮了点粥，让雨珠端过来吧！”韫慧笑得温和。

从准备婚宴起，她就没有好好吃饭，这两天全靠那块素得不行的米糕撑着。

“谢谢慧儿……”锦瑟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一直处于迷糊的状态。

“都怪我哥这个混蛋，嫂子一口热饭都没吃，就将她在洞房里又是抓又是挠，还把嫂子的脖子弄成这样红彤彤一片！”韫慧破口大骂道，只觉得哥哥韫儒是个禽兽不如的坏男人。

韫慧在一边愤愤不平，而锦瑟只是心不在焉地有一句答一句。锦瑟饿得慌，也记不得什么事，她注视着门外，雨珠端来的不是粥，而是一碗散发着勾人香味的鸡汤。于是锦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鸡汤里的那只鸡腿。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夫人先好好吃饭再来数落我吧。”韫儒也察觉到了什么，于是端着这碗还热乎的鸡汤，用勺子将鸡汤盛给她喝，“昨天晚上不是想吃鸡腿吗？我喊人给你熬了汤，里面的红枣枸杞都是补药。”

锦瑟先是愣了一下，在心中想：他怎么知道我想吃鸡腿？而后看着那碗鸡汤，抿了抿嘴，再秀气地端着鸡汤喝了起来。韫儒想起昨儿晚上，自己吻得激烈，可她遭不住了，神志不清，趴在自己的背上又是说自己是个混蛋在欺负她，又一边嘤嘤哭着念着自己饿了。他开玩笑地问她想吃什么，她呓语着说要吃鸡腿……这模样简直把他弄得差点笑得软在了地上。

后来，她也只是软腾腾得任着他欺负折腾，然后昏睡过去。

这还是一开始碰到的叶锦瑟吗？慢慢地，他也心疼她起来。

明明也不是什么能算计着旁人的样子，却端得这般老成，将自己的所知所想和盘托出。

明知她有目的，可这不打紧，我谢少爷爱谁就谁。我谢少爷欣赏这份坦诚。

他对锦瑟亦有私心，所以他才这么轻易地许下诺言。

昨儿晚上，他这般待她，也不过是想趁人之危占有她。

正想着，他温柔地执起勺子喂着锦瑟。

锦瑟愣了愣神，半晌，才张口咬住了那个勺子。其实昨天晚上的事，她根本来不及准备。今天醒来，神色稍微清醒之后，自己再和韫儒见面，想必会有些紧张尴尬，她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面目对他。

只是现在看他这样，不冷漠，也不是特别热情，和往日一样温和，极其稀松平常的样子。

想来，是她多虑了。

谢府门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为首的传旨官员穿着官服，捧着圣旨来到了谢家。

谢韫儒接下了圣旨，皇上封他为兵部侍郎。在朝堂之上可是从二品文官啊！此时的谢韫儒才二十出头，便有了这样一番开局。这是何等的殊荣！

送走了传旨意的官员后，韫儒饶有兴致地看着锦瑟。果然这女人是旺夫吗？刚头脑一热立下誓言，他就蟾宫折桂成为当朝状元。而今日刚刚行完周公之礼，他又成了兵部侍郎。

作者有话要说：云公子不要引导错了方向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