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此剑不渝 > 第74章 074 不渝

第74章 074 不渝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圣人规定十日一朝,眼下还没到上朝的时辰,可听到汝州风声的长安官员们早已按捺不住了,天一亮便进了皇城,一个两个堵在了紫宸殿之外,叫着要见陛下。

紫宸殿前的下人急得焦头烂额,小跑着穿过宫门,去千秋殿传了话。

千秋殿纱幔轻飞,熹微的晨光照得殿内影影绰绰,遮挡住了大半的刺眼光亮。

九枝烛台上的烛并未完全点燃,只有两盏还亮着。

郑贵妃身着轻纱乌发披散,露出了大半雪白的肩颈来。她轻轻起身下了床,身后的宫人连忙将床帐掩好,不敢去看床上的圣颜。

“偀儿呢?”郑贵妃轻声细语,坐在妆奁前,拿着梳子轻轻梳发。

“回娘娘,小殿下天亮时醒了一次,现在乳母正在喂奶。”

郑贵妃美艳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些柔色:“叫乳母抱着偀儿过来,就在这喂,过会儿陛下该醒了,看到偀儿一定会高兴的。”

“是。”

过了片刻,乳母抱着封令偀出现在了郑贵妃的眼前,宫人打了竹帘供乳母喂奶,从郑贵妃的角度看去,便只能看到一个妇人怀抱着襁褓的影子。

那襁褓中的婴孩极不安分,伸出一只手扯着乳母的鬓发,乳母侧垂着头,任由婴孩拽着。

千秋殿内一片和乐安宁。

郑贵妃抬头透过窗子去看朦胧的日影,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梳子的手倏地用力,细嫩的指节掐得发白,脸上压抑着的神色却再也止不住了。

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眼下,她已经占了上风了。

思及至此,郑贵妃怒容稍散,然面色未霁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带着粗声毫不收敛的喘.息。

千秋殿值夜的宫人上前一拦,郑贵妃能隐隐听到门外传来的压抑着的训斥声。

“哪个不要命的?!敢打扰圣人和娘娘安寝!”

“姐姐,我是紫宸殿的小福子,劳烦通传一声,小的实在是有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还能大过圣人安寝?亏你还在圣人面前行走,当真是分不清轻重。”

“姐姐,小福子求求您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郑贵妃披上了衣服缓缓走了出去,细若白瓷的脸浮现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她出现的一刹,值夜的宫人和小福子连忙行礼。

“起来吧,”郑贵妃盯着小福子看,期待着能从他的嘴里听到那对母子的惨状,“什么要紧事,说与我听也是一样的。”

小福子犹豫了一会儿,奈何郑贵妃的视线没有半分避退的迹象,小福子便知道这位贵妃娘娘打定主意要在自己嘴里面听到点什么了。

下一瞬,小福子扑通一跪:“还请娘娘转达一声,群臣齐聚紫宸殿前,长宁将军自请前往汝州,要提了汝州录事的头回来!”

郑贵妃笑容凝在了嘴角。

昨天清晨时嘉阳公主封婧月喝退守卫、硬闯紫宸殿一事不是什么秘密,她本以为小福子来是为了通报那封婧月再次胡作非为的好消息的。

前朝之事——

“汝州录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小福子一怔,脸上浮现几分为难,最终还是吞吞吐吐说着:“禀娘娘,汝州录事就是这次汝州造反的主谋,殷刺史死于他之手……”

郑贵妃脸色不太好,小福子不知是自己说得太过血腥,还是听到了皇后亲叔叔殷照的名头给吓的。

“娘娘……”小福子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郑贵妃脚步动了动,已然让开了半个身子,但却还是没有完全放小福子进去:“紫宸殿那边,都谁在?”

“凡是有些头脸的,一早都聚在那了,”小福子一顿,“康宁侯也在。”

听到父亲康宁侯也进了宫时,郑贵妃脸上露出了些势在必得的气势,她彻底让开了身子。

“罢了,进去吧。”

·

宁颂心不在焉地带着队士操练。

过了没一会儿,文鸿盛来接手了操练一事,宁颂几乎是小跑着去了望楼,站在上面远远看着皇城的方向。

不过片刻,身后传来脚步声,看到望楼上宁颂的身影时,裴韫轻咳了一声,未成想两个人再次打了一个主意。

“咳,本来这望楼是建来护卫长安的,不成想你就这么大喇喇地‘监视’皇家了。”

宁颂心里暗骂他狗嘴吐不出象牙,面上却没什么心思和他斗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连一个正眼也没丢给他。

“你不也是?”

裴韫站到了她旁边,宁颂迫不得已让了让,可望楼上空间有限,两个人肩紧挨着肩,共同看向乌泱泱的一片人影。

“真热闹啊,”裴韫感慨了一声,“瞧瞧,紫宸殿和菜市场似的。”

上次两个人站在这儿看热闹是什么时候来着?

宁颂不由自主有片刻的出神,身旁的裴韫突然轻轻碰了碰她:“我们来打赌,你说圣人会不会见他们?”

被裴韫这么一打岔,宁颂也回忆不下去了。

“谁知道呢,”宁颂冷笑一声,“圣人不见他们,难道不怕再出一个以血溅长阶的姜大夫吗?”

长阶之上姜大夫的血早就被清洗干净了。

可紫宸殿前聚集的群臣,却总是不由自主看向昔日姜大夫撞死的那个地方,姜大夫忠心耿耿半生,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在群臣的力保之下,姜大夫的家人未受牵连,死罪可免,但姜大夫一番豪壮举动终究还是惹恼了圣人,姜大夫家人余生怕是不太好过。

唉……

裴韫不由自主长叹一声。

“逢此乱世啊。”

宁颂双手柱着栏杆,眼睛却没有盯着紫宸殿前看了,任由那处乌糟糟乱成一团,脑中的思绪却也乱得不遑多让。

“裴韫,如果你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还会下山吗?”

身旁的裴韫闻声沉默。

突如其来的发问并没有问懵了他,裴韫这个人平日吊儿郎当,或许是和幼时的经历有关系,不管周遭再怎么混乱也不会对他有半分的影响。

说白了,他这个人心底还是有几分薄凉在的。

好像对什么都很在乎,但事实上却什么都不在乎。

年少时入了广贤军讨伐朝廷,后又被李珀均收入麾下成为其手中利刃,现在又被放到镇安府中和这些鼎鼎大名的长安不良卫为友。

二十多年的经历,比别人一生还坎坷。

“会啊,”裴韫满不在乎,“不下山,难道在山上待一辈子吗?”

“避世隐居不好吗?”宁颂下意识问道。

裴韫手肘撑着栏杆,十指穿插交叠,侧头含笑看着她:“好吗?”

宁颂抿唇,末了回了一句:“罢了,都一样。”

“是啊,都一样,”裴韫又想起姜大夫仰天长啸的那句,“唇亡齿寒,覆巢之下无完卵。”

他笑意收敛:“不管是支持广贤军还是支持朝廷,在乱世之中的每个赌徒,都不是赢家。所以呢,是非正义不重要,正不正统也不重要。”

裴韫转过身子,长身鹤立。

宁颂难得糊涂:“照你这么说,都不重要,那我们为了什么?”

裴韫将宽厚的手掌放在了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揉,趁这小丫头脑子发懵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他摸摸头不算过分吧?

“你喜欢镇安府吗?”

宁颂怔愣,下意识答了:“当然喜欢。”

“那为什么喜欢?”

宁颂莫名其妙,直直看着裴韫的眼睛:“我是孤儿,从小被师父捡回来,要不是有师父师兄王婆婉娘在,我早就死了,还谈什么有今天。这些人救了我一条命,养育之恩大过天。

“师父他老人家又传授我一身武艺,我冻不死饿不死,还能靠自己本事拿俸禄、保护别人……我说句镇安府是我的家,一点也不过分吧?”

宁颂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裴韫越听心里越觉得羡慕。

说到底赤子赤诚,最为难得。

裴韫的手下滑,移放在了她的肩上,手指缓缓收紧了力气,就像是想要随时拥她入怀一样。

于是在宁颂的眼中,裴韫眸子里多了许多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但她并没有感到疑惑和闪躲。

就像是从小没见过天日的孤者一样,突然看到了一只萤火扑闪扑闪地飞着亮着,纵然不知道那光亮是何物,但就是会下意识靠近着。

早在裴韫摸她的头时,宁颂就察觉到了。

可是她不想拍开对方的手,甚至觉得这样的抚摸……很温暖。

让她很开心。

……

肩上的力气渐渐收紧,宁颂缓缓回神,她听裴韫这么答着:“是啊,所以这就是原因。”

宁颂有片刻的愣怔,旋即才反应过来。

这就是她执剑的原因。

不是什么所谓的护卫江山正统,最开始她只有十一岁,那时的宁颂可不知道江山正统,她最开始想要成为不良卫,仅仅是想要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师父的倚靠。

而在渐渐成长的过程中,她看见了世界的疮痍,原来那份渺小到如微光一般的愿望,才肆意生长,成为了——想要保护所有会哭会笑的人。

宁颂眼眶有一瞬的发热,她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她当即下意识拼命眨眼,忍住了汹涌的情绪。

仰头,看向裴韫:“那你呢?你为了什么呢?”

裴韫垂下手,望楼上的风很大,吹得他银白蟒袍如雪浪一般翻涌。

“我其实只是想试一试。遭遇灭门之后,我一度觉得世界上没有比我更惨的人,但后来我渐渐发现,这世界上过得悲惨的人比比皆是,每个人都很苦。

“我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尚且还有些本领,人生那么多岔路,我要是不选择一条试一试的话……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我一定会后悔的。

“虽然试了会走错路,但总比无能为力好,你说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