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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080 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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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州录事谭晋以勤王军的名义被迎入了城。

长安城并不像谭晋以往设想中的那般繁华,他只身入城时甚至还带着一丝难堪,谭晋在马背上轻轻攥紧了缰绳,回头看向了城墙上站着的黑压压的人群。

一抹银白是那般的刺眼。

谭晋勒马在长街上驻足良久,终于确定了这不是错觉,那抹银白确确实实在盯着他,即便隔了濛濛的薄雾,鹰隼一般的目光依旧毫不客气地像是盯住猎物一般,随时要俯冲下来将他吞噬殆尽。

方才慌里慌张跑过来的太监显然还没喘过来气,他在谭晋身旁催促了一声:“走吧,谭录事。”

谭晋转过身,将那一抹银白留在了记忆里。

或许从这一天开始,他要日日和这些银白打交道,世人都知道那是长安不良卫的象征,上听令于圣人缉凶擒贼,天下人见了银白都要打怵。

白是纯洁无瑕的白,是沾染了鲜血依然耀眼的白,是曾经他可望不可及的白。

现在,他将这抹银白抛在脑后。

谭晋一人入城,在紫宸殿见了圣人,彼时圣人身边并无多少权臣,唯有几个贴身侍候的太监。

谭晋踩着汉白玉石阶拾级而上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殿,像是天堑一般隔绝了天空披洒的金灿的光芒,在他的眼底投下了一团阴鸷。

不过片刻,满城皆知,前些日子在汝州造反,杀了殷氏子孙、当今皇后亲叔叔的谭晋,如今以勤王军的名义被迎入皇城,君臣详谈彻夜。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内容,只知道第二天紫宸殿殿门大开时,一道圣旨被传遍了皇城内外。

谭晋为人忠心职守,赐黄金千两,府邸一座。谭卿一腔忠勇为国为民,朕感念其用心之良苦,今准其请求,解东宫之禁,准其芙蓉园休养。

*

“芙蓉园休养……”宁颂捏着茶盏的手冷不丁一顿,额头青筋直起突突跳个不停,她将茶盏砰地一搁,茶水洒出来大半,转身对着长安布防图一指。

长安城最偏远之处有一座园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乾朝向来重视舞乐,芙蓉园自修建以来便养着一堆歌姬舞姬,也只有朝政不忙时皇家的人才会赏脸去那里。

但当今圣人不重舞乐只醉心寻求长生之法,芙蓉园已近十年无人问津,荒废得再难看出往昔风采。

宁颂指腹点在那里,痛声骂道:“将太子殿下送到芙蓉园去,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软禁罢了!谭晋满嘴谗言,圣人也偏偏昏了头——”

她还没骂个痛快,裴韫一把捂住了宁颂的嘴,警惕地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半晌无声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祖宗,别骂了,平日见你也是个冷静的性子,怎么这几天跟吃了火.药一样?我听你骂谭晋骂了一宿了。”

他放下手,宁颂脸色难看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

裴韫倒是气定神闲,他还能喝得下去茶:“未尝不是好事。”

闻声,那僵立良久地宁颂才动了动,撩起衣袍自顾自坐了回去,盯着裴韫茶盏里见了底的茶水看了半天。

裴韫没有出声解释自己话中之意,他兀自盯着宁颂的脸,见其阴郁稍褪,而后听宁颂道。

“嗯,你说得对,”宁颂稍顿,“皇城里处处都是眼线,你我外臣不知宫内郑贵妃势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眼下谭晋出主意想要送郑贵妃一个顺水人情,将太子殿下送出宫……也许反倒有利于我们一些。”

说完,她又忧心忡忡看向了晚秋的天。

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她余光瞥见了裴韫略有苍白的面庞,那上面凝着一样散之不去的阴云。

“折腾了几天,李尚令费尽心思将长安大员的家眷囚在了府内,却只换来了一个谭晋只身入城的结局……不公啊。”

裴韫接话:“起码威慑在先,谭晋入城这一刻起就注定只能单打独斗,谁若是敢和谭晋结党营私,就是明摆着和三大姓过不去。”

宁颂冷不丁笑了声:“事到如今,谁还在乎三大姓的虚名?”

“乱世出枭雄,现在就是乱世,人人都想当枭雄。”

……

茶水已经凉了,裴韫也没有再往杯子里添茶的意思,他将茶盏倒扣,目光中带着似有似无地眷恋。

“你做什么?倒扣茶盏,你要赶我走啊?”宁颂问道。

裴韫:“不想喝了,以后都不想再喝茶了。上次我在李尚令府中喝过了君山银叶,如今喝过了最后一杯陈茶,晚秋风凉……再难喝到茶叶了,往后能不能喝到,还真凭本事了。”

室内一片寂静。

宁颂盯着茶壶半晌,似是要看透什么。

但到底茶壶只是死物,没有办法对她如冰凌一般的视线给予半分回应。她对面倒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可惜这个人和自己一样盛着满腔心事和无法言说的孤勇。

“……要是以后,真的再也喝不到了怎么办?”

裴韫闻声抬起头,只看到了宁颂的背影。

他偏过头看着宁颂起身踱步至窗前,轻轻推开窗子任晚秋的风轻拂起她抹额旁的发丝。

裴韫抿唇:“如果你很喜欢的话,等我们死了,不如叫太子殿下清明烧纸的时候给我们烧点茶叶下去。”

宁颂身形一晃,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后者气定神闲坐在原处,脸上没有半分忧郁与难过。

裴韫手指微屈,弹了弹茶盏,一声悦耳轻鸣。

“你还想与我死在一处?”宁颂反问。

“才不想呢,”裴韫莞尔,“我得死在你前头,你人还算仗义,想来会日日对我心中怀着感念,我在你的思念中当鬼也自在啊,”

宁颂砰地一声关上窗子。

脸色铁青:“少贫嘴。”

下午,镇安府安生了没一会儿,又一道圣人口谕传了过来。

彼时宁颂身着银袍腕戴护甲腰缀长剑,深秋的天她一头的汗,身旁的俞毅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见到有人来访,似是如获大赦一般退了几步。

宁颂阴郁的表情和宋士越来越像。

见到来人是宫里的,她眉头舒展推剑入鞘,侧身颔首,还算恭敬。

“敢问公公,有何要事亲自跑一趟?”

“宁、宁总旗!圣、圣、圣人传令来,今早勤王军入城被阻一事,还请宁总旗当面解释。”

宁颂右眼皮突突直跳。

她就知道,圣人一刻也不会让他们安生。

前脚见了谭晋这个逆贼,后脚就要把太子殿下送进芙蓉园里,这还没完,现在又要把自己拎进宫里问话了。

俞毅闻声吓得大气不敢喘,却还是梗着脖子,摸着腰间的佩剑壮胆,趁机问道:“只有我们总旗一个人呢?可有旁人作陪?”

宫里的太监喘匀了气,眉头一皱露出几分不耐烦。

今早城门对峙一事他也听了一耳朵,一个是没眼色事事和圣人反着来的旧人,一个是新得宠信步步高升的新人。何况圣人早就看镇安府不顺眼,想效仿杯酒释兵权又苦无无处下手。

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这么想着,脸上自然生出了几分不耐烦,没好气:“宫里那种地方,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

宁颂冷睨了他一眼,又上下打量了半天,嘴里轻飘飘吐出了几个字。

“倒也不见得,你不还是来去自如么。”

那传话的太监一愣,脸红了又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

宁颂将长剑解下,抬起手调整了一下腕甲,最后解开暗扣将腕甲往脚下一丢,似是一声巨响,她头也未抬,只是视线上移平静盯着他。

“还不带路?”

进宫这一路,宁颂心中少了许些紧张感。

她不止一次走在外皇城这条宫巷上,远处深庭宫阙重重叠嶂掩映着云霞,晚秋萧瑟的天秋风卷落叶,百花不败的皇城终究树叶枯黄,肃穆而又死寂。

猝不及防的,她与谭晋夹路相逢。

宁颂缓缓抬起头,和谭晋平视,比之今晨在城楼上的遥遥相望,离近了一看,倒不如不看了。

谭晋长了一张让她厌恶的脸。

横看竖看,看不出半分的讨人喜欢。

谭晋倒也算眉眼周正,只可惜眼睛里总是藏着些卑劣,比起世间最奴颜婢膝的人还藏着幽暗不见光日的野心,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般藏在窗纸薄厚的卑劣之后,一旦有机会,就会像一条渴望肥肉的疯狗一般。

谭晋的盔甲还带着血腥气,上面虽然没有新鲜血液,但是宁颂便是能够看见汝州士兵血溅三尺的惨状。

身旁的宦官立刻变了脸色,几步上前哈腰,更奴颜婢膝的人出现了。

“谭录事可是刚从陛下宫里出来?”

谭晋收回打量宁颂的视线:“正是,公公倒是比我想得快一些,刚刚才见你走,这就把人带回来了。”

宦官不动声色瞥了宁颂一眼。

“谭录事说笑了,奴才哪是脚程快?分明是镇安府离皇城近罢了,您瞧啊,从这道门出去,要不了几步路就到了颁政坊呢。”

谭晋若有所思:“那陛下赏赐给我的宅子,在哪?”

闻声,引路的宦官彻底将宁颂抛在了脑后,几步上前和谭晋肩并着肩,对着皇城外一个方向:“从这道门出去……”

比划半天之后,谭晋脸色有些不好看:“离皇城有些远了。”

宦官满面堆笑:“胜在清静不是?日后杂家还要请谭录事多多关照——”

几道脚步声突然打断了两人的寒暄。

太子铜辇出现了宫巷的另一头,几个奴仆跟在铜辇之后,东宫亲卫挨个卸了剑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跟着铜辇,在队伍的最前和最后,还有士兵在跟着。

众人跪地回避,宁颂在下跪之前向铜辇望了一眼。

暮色鬼影憧憧。

封令仪一身雪色,净得出奇。

一众东宫亲卫中,霍七郎挺立得耀眼。

许久没见的两个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出现在了宁颂的面前,她惊愕得半天没跪下,那两个人也不遑多让,愣怔看着宁颂的身影。

猝然擦肩而逝。

她跪地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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