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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082 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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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秋雨寒凉,视线不太好。

长街上湿漉漉一片,跑马的声音格外明显,马背上的人顶着小雨勒紧缰绳,皱着眉头向前跑着。

雨天地面湿滑,马跑了一会儿便不得不放慢速度,谭晋无奈叹息一声,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

乌沉的月色,没有一点月光,整个长安城最亮的就是不远处镇安府望楼上挂着的一盏又一盏的灯笼,照得地面反着粼粼波光。

谭晋收回视线,拢紧衣衫正欲将兜帽戴在头上,手抬起的一瞬,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亮闪闪的东西,紧接着眼睛一花——

一支冷箭猝不及防贯穿了他的胸膛。

谭晋猛地转身,下意识咳出了一口鲜血,紧接着身体失去重心被狠狠甩下了马背。

护送他出城的几个侍卫满面骇然,下意识警戒,但也不过猝然间就被几支弩.箭贯穿胸膛,同样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也不过眨眼之间,就成了横尸一具。

谭晋躺在地上,因为胸口的疼痛而不得不渐渐蜷缩起身子,他能看到空濛濛的天,雨滴急促地拍打着地面,谭晋被雨浇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眨啊眨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被雨水晕开成模糊的一团。

长安的地是冰冷的,谭晋大口喘.息着,拼命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什么——

跑走的马儿也好,身旁倒地不省人事的护卫也好。

至少让他抓住点什么。

谭晋的希望没有落空,他抓住了一名护卫腰间挂着的弓弩,弩里搭着几枚鸣镝,只要拨动蝴蝶片,鸣镝放出发出声响,许是便能引来值夜的不良卫……

突然,一枚石子如流星般瞬飞而出,狠狠击中了他的手腕。

谭晋一声痛吟,幽暗的角落里终于走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大雨滂沱,来人戴着兜帽将脸挡了个严实,兀自站在远处睥睨着他。

“上路吧,谭晋——”

世界归于寂静。

·

青砖之上横尸几句,宁颂藏在披风下的手一点点发冷,像是被这场雨夺走了全部的体温。

血水逶迤流淌,顺着砖缝流到了她的脚下。

“死了。”她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一边反手将弓背在身后,盯着谭晋的脸凝视了许久。

“死了便好,”角落里同样走出了一个人影,站到了宁颂的身侧,“我以为还得再补一刀呢。”

宁颂蹲下身,从谭晋的身上摸索了一番,最后手在他胸口停了下来。

谭晋怀里的东西随着宁颂的动作不时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宋士投来视线,眼看着宁颂从谭晋的怀里拿出了一封信。

信封上什么也没写,但似乎还残存着一股幽香,在静谧的雨夜中,那幽香非但没被浓重的血腥味盖住,反倒更明显了。

宁颂面露警惕地与宋士互看一眼,最后将信反手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把尸体处理了吧。”宋士冷静吩咐着。

身后的队士快步上前,抬头请示。

宋士眺望着远山一片空濛,静静说道:“绑上石头,统统沉到梨河里去。”

离天亮还早着。

雨越下越大,宁颂看着被冲刷得越发颜色浅淡的血水,没由来地嗤笑了一声。

“师兄,这种脏活累活,你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啊。”

宋士瞥了宁颂一眼,没多耽误,和她赶紧回到镇安府去:“少说胡话,为何得心应手,你心里不清楚吗?”

宁颂敛了笑容,看着自己一身夜行衣,眼中尽是一片冰霜。

没人能在长安不良卫的眼皮子底下行凶杀人,但不良卫自己可以。

神不知鬼不觉在夜中杀掉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远远比宁颂设想得要简单许多,她开弓的时候甚至没用多少力气,比上次在嘉阳公主面前开弓还要轻松。

冷刃对准心脏,一箭穿之。

白刃贯穿胸膛,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带走一条命。

任他前日如何耀武扬威,此刻也成了亡魂一具。

可怜啊。

但也真该死啊。

宁颂将弓重新收回到箱子里,屋内灯光幽暗,箱子里本该是一片乌黑,但有一把弓亮得出奇。

她动作顿住,拿起了御弓,上面花纹繁复,一看便不是凡物。

当然不是凡物,这弓曾经是圣人的宝贝,几年前的正旦大朝会上,圣人便是持着这把弓拉开了第一箭,引得八方喝彩。

后来,宁颂护驾有功,这镶金戴玉的弓便也成了宁颂的囊中之物。

但她从来没有用这弓开出一箭。

窗外骤雨未停,宁颂身着广袖襕衫走入雨幕中,雨丝细细密密斜吹而落,她一手握着弓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院子里那棵柳树下,徒手挖掘起来。

青色广袖沾上了污泥,那双一贯稳健有力的手却在颤抖着,不知是什么划破了指尖,血顺着手指一点点滴落。

宁颂忽然停住了动作,痛苦地蜷缩在了一起。

她在这个雨天丢失了自己,空荡荡的灵魂无处安放,干脆就这样躲在树下等着天雷劈死自己或者将这个坑掘大一些,直接成为自己最后的安身之所——

入土为安啊,是所有人一直讲求的最好结局。

宁颂向来对此嗤之以鼻,但在这场滂沱的大雨中她被浇灌得和雨水一样冷,脑中渐渐生出了许多浑噩的想法,竟然也觉得入土为安不错。

也许今日之后,她死了也不会再有人能为自己收尸了。

宁颂看着被雨水冲刷得越发耀眼的御弓,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许多人的身影,她以为自己会首先想到封令仪,可她抱着弓倾颓在地上,就像谭晋死前的那个姿势。

头一偏,看到了自己亮着灯的居室。

……

不。

明明是自己居室旁的房间。

那里,是裴韫。

在担忧明日朝阳是否会拂晓的紧要关头,她想起的竟然是这么个人。

宁颂将弓当成了唯一的慰藉,抱着弓的手一点点收紧力气,不知道过去多久,就在她打算起身时,视线里似乎是亮了一盏朦朦胧胧的灯火。

灯火氤氲,似雾似烟,似梦中牵肠挂肚,似徘徊时的满目青山。

他蹲在那里,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第一次杀人?”还是似笑非笑的语气,与平静的面孔截然相反。

宁颂不得不仰起脖子看着裴韫的脸在自己的视野中倾倒,竹伞往前倾了倾,她眼前的雨幕终于消失了,宁颂终于能看见裴韫的脸了。

“……你知道不是。”

裴韫蹲在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那你是打算将自己淹死在雨里?不如跳梨河更快一些。”

宁颂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没注意到一旁裴韫抬起复又暗暗落下的手:“我只是累了。”

裴韫抬手一把将宁颂提起来,看着她颓废中带着一丝狼狈,一双眼睛亮晶晶清凌凌——

鬼使神差的,裴韫抬起手,而后指腹停在了她的脸上。

宁颂一愣。

裴韫叹了一口气:“怎么穿得这么少?……有没有人说过,你穿罩衫的时候,很好看。”

以前她怎么没有发现,裴韫的手很温暖。

他的指腹带着粗糙的茧子,带着几分收敛着的力气,小心翼翼抚着自己的脸,在说出这句足够怦然心动的话后,又故作不耐烦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动作毫不客气。

“……沾上什么了?怎么蹭不掉?”

宁颂脸颊被他蹭得起了一片红,她竟是没有像往常一般暴怒而起,而是轻笑出声,拖长了声音缓缓吐出几个字:“欲盖弥彰——”

闻声,裴韫动作停了下来,带着几分试探,又藏着灼灼的打量像是要把她活活看穿一般。

半晌,他颓然败下阵来,用竹伞彻底遮住了宁颂的整个身子,独独将自己留在了雨幕中。

“有些话,我想说很久了,”裴韫垂眸,盯着宁颂小巧的下巴看,“但忽然觉得,好像说与不说都不太重要了。”

他视线缓缓上移,与宁颂四目相对。

而后,伸出了一只手,还是那般平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很冷,至少此刻我是暖的,你愿不愿意在我这短暂停留一会儿?直到天亮之前。”

宁颂看着自己满是污泥的手,一时没有动,唇齿冷得打颤,轻轻吐出了几个字,似是不需要回答地呢喃:“你认真的吗?”

裴韫没有回答,但那样灼热明亮的视线,胜过千言万语。

宁颂反问他:“我们,还有明天吗?”

我们还有明天吗?

我们还能看到黎明拂晓吗?

天亮之后,等待我们的或许是死亡,我们的死亡没有挽歌,没有丧钟,没有马革裹尸的英勇。

史书工笔,我们或许会被永远烙刻在罪人的名字上,永生永世背着枷锁不入轮回,别人凡是提起我们,都会认为我们是贼佞小人,意欲不自量力窃取江山的叛徒。

即使这样,你还在期待黎明吗?

“裴韫,这条路即将走到尽头了……”宁颂仍然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的不是泥泞,而是鲜血,“我已经不敢期待明天了。”

裴韫向她迈出了一步。

“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纵再无三万六千日,若明日迎接我们的就是死亡,至少此刻互相依偎,也还不错吧?”

裴韫又向她迈出了一步。

“明日当死,今日还有何不为?”

宁颂颤抖着走出了一步。

只需要一步,她就被裴韫抱在了怀里。

明日当死,今日无所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截止二十六万四千字,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们都不需要说太多海誓山盟的话了,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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