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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085 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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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令仪迟迟未动,余光透过波澜去看紧紧盯着自己的父皇。

良久,似是被他这样若有所思的模样惹得有些不耐烦,他的父皇终究端不住最后一丝沉稳,在细碎的咳嗽声中催促他道:“……你竟连最后一杯酒,也不愿与父皇喝了吗?”

闻声,封令仪摩挲着杯盏,似是有些怀念的样子:“儿臣已经很久没和父皇面对面地静静坐着了。”

窗子没关严,晨风顺着那一丝缝隙溜了进来,透过丝绢制的窗,封令仪隐隐能看到天边金灿的余霞,万丈光辉披洒朱甍碧瓦,远处的黛色一点点褪去,呈现一片令人迷醉的色彩。

他指腹在杯口流连,轻轻问着他的父亲:“父皇。”

皇帝沉默注视着封令仪的一举一动,想要从他漫不经心的动作中看出一丝端倪来,可封令仪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薄唇轻轻吐出了几个字:“父皇,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封令仪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唇角弥漫一丝苦涩的笑容:“我从未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她的只言片语,也从未曾在任何画像上看到她……好像她除了留下了我,就什么都没有留下,像是从来都没有来到过人世间一样……”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父皇不介意我问这些吧?”

又是一阵沉默。

封令仪听着喧嚣渐起,对父皇沉默地应声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只是静静等着。

直到他认定了父皇不会回答时。

封令仪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杯中的酒水反映出华丽的藻井,像是一座移不开的巨石一般渐渐沉下,直到把宫殿内的所有人都吞噬。

“……父皇,忘记了。”

封令仪的心沉到了谷底。

“忘记了……”

轻飘飘的一句忘记了,也抹杀了封令仪心中的最后一抹希望。他记忆中破碎的倩影在夏季的空旷宫殿中飘摇,深宫掐不灭柔韧的生命,那个背影是孤独的,不爱任何人。

甚至包括自己。

封令仪端起酒杯,在皇帝有些恍然和紧张的视线中将这一杯酒缓缓倒在了空地上。

烛火的影子憧憧不灭。

嘈杂的喧嚣声停了。

皇帝视线骤然一凛,殿门被人一脚踹开,沉重的木门轰然倒在地上,激荡起一层尘烟。

天边晨曦乍现。

失去了木门的阻挡,殿内任何阴暗的角落都无所遁形,隐在暗处的几队金吾卫的人马先是一怔,在反应过来后立刻扑杀而出,飞快护住了皇帝,又一人接近封令仪的当晌却被弩箭穿了喉!

他连一点声响也发不出,唇齿间血沫源源不断涌出,带着甲胄重重摔倒在地,圆睁着了无生息的瞳看向了晨曦中银白色的影子。

裴韫弩箭连发三支,飞快清退了封令仪身边的敌人。

“逆……逆子!你要造反了!”

周遭的喧嚣像是无他无关一般,封令仪坐在那里骤然未察,直到听到“造反”二字时,他的眼皮才轻轻动了动,视线穿过重叠的人影,看向了剧烈咳着的皇帝。

他没有辩驳一句,拿起了桌子上的酒壶将杯盏斟满,随后遥遥一举:“父皇,这杯儿臣敬你。”

话落,封令仪手臂一摆,酒在地上浇出了一条银线。

封令仪起身,向着桌案上的圣旨走去,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章元元年深秋,圣人重病闭门谢客,太子殿下接替了一切的政事。

紫宸政变后的第二日,宁颂和裴韫并肩走在宫内,一路上宫人惶惶瑟缩,见到了他们赶紧让路,不敢与之对视半分。

直到听到一阵叫喊声时,宁颂脚步略微停了停。

紫宸政变的当日,李珀均亲自带人查抄了殷氏家宅,郑氏族人被绳子拴着排队下狱,这些人里独独少了康宁侯。

本以为康宁侯郑翼这个缩头乌龟早就趁乱跑了,却没想到在梨河下游被宁颂的人抓了个正着,彼时前去追捕汝州乱党的镇安府队士没抓到乱党,可看见了在河里体力不济奄奄一息的郑翼,想也没想就把人带回来了。

现在郑翼被宋士亲自关押了起来,李珀均乐见其成,虽和镇安府的人有些龌龊,但却认可镇安府看人的本事,进了镇安府牢狱的,还从来没有哪个能悄无声息逃出去的。

长安郑氏一个不少,但皇城内的郑氏……却不知所踪了。

宁颂不敢说久居宦海,但流年不利弯弯绕见得也算多了,用脚指头一想也知道千秋殿里那位娘娘是带着小皇子跑了,郑氏心里有鬼,早有防备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但她跑的这么利索……想来少不得陛下相助。

哦,宁颂摸了摸鼻子,现在应该改口叫先帝了。

……

远处的声响正是千秋殿传来的。

阖宫上下的宫人都被盘查了个遍,平日和千秋殿郑氏来往亲密的都难逃追责,倒也非封令仪秋后算账,爬到了如今这个位置若还是像从前那般心慈手软,不说别人,他们这些跟着他抛头颅洒热血的也不会答应。

宁颂脚步未停,看了裴韫一眼,后者护驾有功受了封赏,现在看着倒没有宁颂想象中喜上眉梢的样子,摩挲着腰间的佩剑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局特殊,如今他们二人佩剑入宫却也不被防备了。

想到这里,宁颂无端叹了口气,裴韫回神深深看了她一眼,只以为她是在愁千秋殿的乱子,不由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似是安慰。

“都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的。总算也抓住了永王殿下的奶娘不是?那奶娘是郑贵妃的心腹,总能知道些什么的。”

宁颂却没有这么乐观,若真是郑贵妃心腹的话,那郑贵妃也不会抛下她逃跑了。

二人没有多犹豫,出宫而去。宫巷长长,入目只有两端的红墙裹挟着宫巷直通天际,仿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般。

来时是这条路,回去时亦是这条路。

可这条路在宁颂的眼里从来没有变过。

旁人能看到长安天阙的巍峨,她轻轻踏上四四方方的青砖一步步向前走去,足下沟壑是红色勾勒而成的青砖花纹,是胭脂是朱砂……也是那日千千万万将士流下的血。

这条路,更不会有尽头了。

不论对错,都只能向前走去。

一次也不能回头。

……

出了宫,那股窒息的感觉才稍稍缓解了一些,宁颂狠狠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裴韫道:“你去哪?”

裴韫半晌未语,上前半步伸出手,有些犹豫地扯住了宁颂的一角袖子,而后闲庭信步地向前走着,心平颇好的样子。

宁颂却心情不太好,这么被人扯着成何体统。

“作甚?”

裴韫:“同你回一处去。”

宁颂讶然:“你家主公还不叫你回李府么?”

皇位已是封令仪囊中之物,郑氏一党虽还没除个干净,但正如裴韫话中所说,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李珀均一手将太子扶上了位,以后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镇安府在他眼中估计连蚂蚁都算不上,还有什么好防备的?

宁颂看着他银白蟒袍在风中微动,那声音也缥缈得很:“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在人世间走这么一遭,我舍不得宝剑蒙尘,也不想看着你拼死拼活地在我身前只为了多杀一个人,多保一天安稳。”

裴韫的手渐渐下滑,最后握住了宁颂的手。

和他这个人的感觉截然相反,裴韫那双手温热至极,在深秋她荒芜的心里猝然点了一束小火苗,扑闪扑闪地燃烧跳跃着。

“但是很危险……”宁颂嘲弄地笑了一声,末了又自顾自摇了摇头,“罢了,早晚都会死的,死在哪都是一样的。”

裴韫无言,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早先内侍省将宫人清点了一遍,有百余宫人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是内侍省给出的委婉说法,稍微有点心眼的都知道这些人是趁乱跑了,先帝身边的良骏公公也在此列。

堆积成山的奏折铺满了御案,那张御案亲眼见证了日月更替,送走了求仙问药的痴愚昏聩,如今看着一颗星子遥遥直上危楼,暗处的鬼魅在危楼之下攀爬,不到它倾塌绝不罢休。

镇安府的森寒望楼下,宁颂看着远处的队士熙熙攘攘行动,心中默然了一阵,最后默默将手从裴韫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后者怔忡一瞬,装模作样地身子颤了颤,像是雨打的秋叶,随时要摇摆着落下了。

宁颂看不得他这恶心模样,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在他后背上凸起指关节敲了一拳,裴韫被敲得像是个闷鼓般响了一声,龇牙咧嘴冲她背影咕哝了两声。

宁颂背着手摇头晃脑,裴韫轻笑一声,揉着后背随她而去。

入夜,宁颂解了衣衫在幽灯下展信,前些日子送给卢明的信终于有了回音,各地广贤军作乱,一封信送得极为曲折,倒还算是有惊无险地到了他手里了。

卢明极为惊喜,连忙写了回信,这信到长安自然又耽搁了一些日子,可是宁颂打开信的一瞬间,仿佛还能闻到卢明身上那恍若书香的气息。

她将信上的字反反复复细细咀嚼,不知不觉困顿袭来,支着脑袋打瞌睡挨到了三更,猛然惊醒。

城北一声巨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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