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昏暗的楼道，衣角摩擦的距离，耳侧私语，听起来是那样的暧昧不清。
沈默能听不明白裴铭的话是个什么意味吗？他只缓了一下，脸便登时红了个透，心中庆幸起宾馆灯光的老旧，否则红透脸的窘样又得被裴铭见着了。
分明以前也没这么容易脸红啊……
沈默尽力撇开心底砰砰直跳的那些念头，刻意避开方才奇妙氛围似的道了句：“王导那边都催了，我们走吧。”
裴铭识趣地没点破，应道：“好。”
他们本身从外躲风雪进来，就是躲进的一楼楼道。一走出去便直面宾馆大厅，只左拐一下，就到宾馆专用来用餐的雅间前了。
裴铭走在前面，绅士地为沈默推开门，示意他先进。
沈默也没扭捏，轻声道了句谢，便走了进去。
雅间不大，刚好放下一个可供十人入座的圆形餐桌，此刻桌前已经坐了两人，一个不用说，自然是组织着吃饭的王颂歌导演，而另一个，则是沈默进入宾馆时站在前台的视帝——黎昌。
《别过往》里，沈默饰演的角色“卫白”，戏份不多不少，只是三番，而拿到一番男主“张成颢”的，不消说，正是视帝黎昌。
圈内早有传闻王颂歌导演与黎昌有合作，早昨年黎昌拿奖时，王导还被娱记堵着问过即将合作的新片类型。他当时不过是从菜场出来，顺道去趟工作室拿资料，被一股脑围上来的记者吓了一跳。
“又不是我拿奖了，你们堵我干什么啊？”王导急着拿完东西回家，老不耐烦了，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还是透露了点儿消息，“是部犯罪悬疑片，只能讲这么多了。”
语罢扬长而去，留下娱记面面相觑。
犯罪悬疑片？那范围可海了去了，这算什么透露的消息？
但王导这么一说，也算是官方承认黎昌参演了。
毕竟是黎视帝进攻大荧幕的首部官宣作品，又加上名导坐镇，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获取到流量。霎时间，这部连名字都没有的“犯罪悬疑片”风头无二，荣登年度最期待电影榜首。
沈默那时也听说过这个消息。他还挺喜欢看王颂歌的片子的，因此也多留意了下，甚至当时还在最期待榜单上投过票。
谁能料到命运就是这样的机缘巧合，如今他竟然要参演这部电影了。
才从陈越手里拿到《别过往》完整剧本的那一天夜里，沈默就迫不及待地开读，没想到这一读，就实打实的读到了天亮。
待到窗外翻起鱼肚白时，沈默才终于从剧本里抬头。本里的情感丰杂晦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沈默不知如何形容这个原创剧本的成功，但他几乎可以确定，试戏“卫白”这个角色是他这几年来做过的最为正确的决定。
故事的源头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西北乡村——高庙村。
这个村子和千百个同时代的乡村无异，贫穷、闭塞，正因如此也格外淳朴，乡民从生到老，抬头就是烈日悬挂的大天，埋首也只能看见干涸平广的阔地。
然而时代的脚步从不因谁的滞后而顿足，沿海的繁荣已悄然萌芽。
淳朴的高庙村没有一个下海客，脚下土地的另一侧是何风采他们也独浅浅听闻过，但无人萌生向往。
西北大地里，日子从来是东升西落地滚过，平静无波。不同的是，这一日，五六位公安特派员走进了高庙村。
特派员接到报案称，高庙村发生了严重的枪击案。
报案人是隔壁村里的，家中有女嫁进高庙村，便常走动，案发时正好待在女儿家里，枪声听得清清楚楚，正好五下。
也就是说，初步估计涉及五人人员伤亡。
这可是个大事件！
但路远地荒，当特派员一行人到达时，枪击现场已被清理干净。一打听，真有五名死者亟待下葬，其中一位，竟还是高庙村村长。
特派员们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其中一个在镇上待过的老警员要较有经验，立马组织询问有无目击人员。
得到的回复是有。
但不是个大人，是个年仅九岁的男孩。
男孩父母双亡，是个名副其实的孤儿，自幼在村子里吃着百家饭长大，平日就住在案发现场——村公所里。
高庙村落后，连体制都与外界有落差，这村公所与其说是村里的办公场地，倒不如说是公用的存储间，谁家有杂物就都能往里堆堆，后来实在堆得太多了，村长就将公所锁了起来，谁也不能再进。
包括那个男孩。
好在村公所在开春时才锁上，温度已不低，男孩今日睡这家棚子下明日睡那家草垛前的，也勉强能活下去。
特派员找到男孩时，他正蹲在村公所门前，脏兮兮的手在地上划来划去。公所门开着，他却不进去，甚至喊了好几声，他都没有抬头。
“哎哟，枪一响我就吓一跳，反应过来后就立马跑过去看了。”报案的大娘说，“诶，这个小娃当时就站在这儿，对，就是现在这个位置，我一进来就看见他。”
警员问：“当时公所的门是开的还是关的？”
“开的啊！不开的话，我哪里知道里面死人了啊！”大娘道。
警员停了一下，问：“……这个小孩，确定他目击了枪击？”
“对啊！他那时候就站在院子里，看着屋里面，一动不动的，我怎么喊他他都没应，被吓傻了嘞！”
警员闻言，转过头看了眼蹲在地上的男孩，随即道：“他叫什么？”
“叫什么？哎，这，这我得想想……”大娘声音低了点儿。
约摸四五秒，她嗓门又大了起来：“想到了！这娃是卫家的，姓卫，叫卫白！”
警员下意识朝男孩望去，很显然，男孩也听见了大娘的话，一直埋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
他的脸本应稚嫩，却被晒得黧黑，衬得未经世事沾染的眼白更白。一双很大的眼盯着警员，直勾勾地盯着。
转都不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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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基本上上齐了，都是些小炒的家常，沈默大概地看了几眼，好像带辣的还挺多的。
草城的人是爱吃辣么？居然还有辣子鸡丁，这菜还挺契合他口味的。
方才裴铭已和王颂歌、黎昌二人打过招呼，没聊两句，裴铭就自然地把话茬子递给了一旁的沈默。
“先说了，我做艺术指导可不是来挂个名的啊，毕竟影帝嘛……很严格的。”裴铭浑身是少有的轻松，语气痞痞地。他双腿交叠，朝身侧浅笑道：“沈默，准备好没？”
沈默只愣了一瞬，便也笑着回道：“我的荣幸，影帝先生。”
黎昌在一旁闻言，反应了两秒，笑开了。王颂歌如往常一样白了裴铭一眼，但语气还是无可奈何的：“现眼包。”
这一来一回对了话，沈默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影帝、大导、视帝，四个人一桌，要是没裴铭的话一引，沈默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加入到这场对话中。
他略带感激地看向裴铭，只见那人嘴角轻勾，视线却没落向自己。
“小默，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正式和你见面。”王颂歌说道，语气称不上正式，引去了沈默的注意力，“上次试戏不算，几分钟，一见面就是哭戏，你紧张，我也不舒坦。”
沈默觉得今天的王颂歌和那日见到的很不一样。也许是少了试戏场上的严肃，大导本身年龄也到那了，就算天生长得像暴脾气，多少也带了点慈祥的意味。
他于是没什么压力地点点头：“是，但和您在手机上交流很多，我也学到了很多。”
王颂歌嗯了声，似乎是满意：“你剧本看得很认真。”然而下一句，话锋一转，直指裴铭：“艺术指导，你看剧本了吗？”
裴铭本来端起水杯抿了口，被突如其来问得一懵：“看过了啊，最早你给我的。”
王颂歌啧了声，想说什么，又懒得再说似的闭嘴了。
反而是一旁的黎昌道：“拿影帝的果然都是天赋流选手啊，剧本都只用看一遍，估计我悬了。”
裴铭和黎昌本身就合作过很多次，交情也不浅，一听就知道他在打趣自己。
“是啊，你悬了。”裴铭笑得潇洒，抄起筷子给沈默夹了两块辣子鸡丁，嘴上却还是没停下，“你黎昌想拿影帝，下辈子咯。”
沈默闻言不禁抬头看向黎昌，黎昌接收到了沈默的视线，立即告状似的道：“小默，他在咒咱这片子诶。”
谁不知道《别过往》是黎昌准备用来冲奖的作品啊，说他拿不到影帝，那不就是说这片子拿不到好奖吗。
其实黎昌根本没在意，裴铭也知道他没在意。他又夹了两筷子辣子鸡丁给沈默，不动声色道：“别理他，他最佳男主角拿不到，你最佳男配角还是能冲一冲的。”
王颂歌听得太阳穴直跳：“滚滚滚！”
哪有片子都还没拍到四分之一，艺术指导就在旁边唱衰的！
恋爱脑，就是晦气！
作者有话要说：裴铭，平平无奇的恋爱脑影帝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