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一辆一辆的离开城中村，就好像一点一点带走了沈卓尧的待办项目。

忙碌了一晚，他考虑是吃碗龙须面砂锅还是买一份蓝蛙汉堡，又或者叫一份蟹黄面，点一份羊蝎子，最后再吃一份铁锅炖的呼饼。

一边吃，一边贴墙坐在被窝里看恐怖片，吃完美美的睡一觉。

光是想想，就足以打个响嗝。

“哟，都打嗝了。”

沈卓尧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许劲坤站在自己身边，整个人罩在出租屋门口的红灯下，眼睛闪闪盯着他，看不清表情，听声音倒是没生气。

“许队，那现在需要我回去审讯吗？”沈卓尧理智上忠于工作，情感上却微微退一步。

身边传来明显的叹息。

“你吃饭的时候顺便找到了线索，我咧？我跟狗似的伸着舌头喘着粗气在你身边守护你，你现在抓到人找到尸体就准备抛弃我，你的良心被谁吃了？”

许劲坤中午的时候就只顾着给对方买土豆片牛肚夹馍，根本没有顾上吃饭，下午就是各种走访晚上还要陪着沈卓尧挖尸块——这一整天跟成神似的，只吸了两口烟。

说到愤怒之处，许劲坤一边说，一边抬手推推对方。

沈卓尧没有反抗，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你不是新兵蛋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就是因为对方的愿打愿挨，令许劲坤又想到初次见面时沈卓尧那副不可亵渎的俊俏秀气，下意识咬着牙抬手抓着对方的衣领，将对方又重新抓到自己面前。

北方的初冬。

东方天边还是一片墨蓝，周围夜市逐渐散摊，早市还没起，就连流浪狗听到这边的声响，也只是抬起头看看继续睡觉。

许劲坤的怒气化作呼吸成为两人唇边无法静止的风。

同样的红色灯笼下，看到沈卓尧双眸淡如静泊，穿林打叶似的，落在许劲坤的心上。

宛如松枝劲瘦的五指松开对方。

许劲坤摊开手：“我车钥匙呢？”

不等沈卓尧还钥匙，许劲坤早就收回手，留给对方一个背影：“我饿了，给你个机会谄媚领导。”

--

“就这？”

“就这。”

许劲坤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到在副驾驶上醒来时，抬起头望着面前赫赫有名四个大字，整个人差点没过去——

法检中心。

“——你啥意思？”

这到底是因地制宜，还是心胸狭窄，自己不过就是讨要吃喝，竟然上纲上线要将自己送进解剖台，这不仅仅是亵渎许劲坤的工作能力，这更是，更是别有用心故意引人注意的行为！

总而言之，这个沈卓尧，有这心思找个老实人嫁了，别再霍霍我...们，好吗？

刑侦队长向属下撒娇要吃的，结果被属下打击报复送进法检中心美美咥一顿。

“许队...”沈卓尧一脸无辜，转过身刚想解释什么。

“你也太抠门了，我就是随口说说，要送你也应该往纪检送，你把我送到这，我也没带烤肠，把我对你的一片赤诚烤了算了！”

“我对你那么好，我连土豆片加馍都给你买顶配，加牛肚呢！”

“你竟然这么对我，你比这寒冬腊月都令人心寒！”

沈卓尧挠挠耳朵，原本还想抓对方的逻辑，发现对方压根就是情绪发泄，只能先乖乖听着，承了对方的情绪，几次想笑又想回应，刚抬眼皮就被许劲坤吼回去，直到车内回复一片安静，才轻轻道：“许队，那个我刚开到海底捞门口，法检中心吕法医说让你务必去一趟。”

“...真的吗？”许劲坤调整好座椅，拿起手机检查：“你翻我手机了？”

沈卓尧看看许劲坤，又举起手指车辆音箱，摊开手，示意这是许劲坤车载蓝牙自动接听。

许劲坤尴尬的轻轻嗓音，努力将刚刚自己起床气撒娇那一段过过去，佯装认真检查手机：“哦，就是打电话了，那你开车回吧，我去找他。”

“那个我不是，”许劲坤下车前努力想要解释自己刚才的失态，把着车把手一条腿已经迈出去：“我只是因为太饿了又刚没睡醒，我是一个，一个，一个直男！”

“嗯，能看出来。”沈卓尧半张脸藏在衣领里，嗓子痒痒的哼唧回应。

“对了，”许劲坤勉勉强强，自以为是的挽回了形象，这才下车。关车门后想起来重要的事情，隔着车窗询问已经打转向灯准备离开沈卓尧：“对了，他没说事情重要不重要？”

沈卓尧瞥了一眼对方的同时已经踩下油门——

在轰烈的引擎声中留下一句：“不重要。”

“——啊？”

眼看后视镜里的许劲坤身影越来越与周围的灰暗融合，沈卓尧左胳膊搭在车窗上手掌撑着脑袋，一只手转动方向盘，指尖轻轻敲击。

整个城市还在睡觉，只剩下自己，和刚刚那个傻X还不自知的傻X。

沈卓尧这才忍俊不禁抖着肩膀笑起来。

是想请吃饭的。

沈卓尧轻轻点点头，抬眼垂眼关注路况时，想的都还是对方的傻憨憨。

但是...听到半夜还有其他人的电话，就又不想想吃饭了。

加了牛肚的土豆片夹馍，下次可以考虑品尝下。

--

“找我干啥？！”

法检中心法医办公室的门禁显示屏里，充斥着许劲坤不满愤怒的鼻孔。

“你是吃了炸药了？！”吕法医一脸无辜的抬脚踢开门禁锁，继续回到办公室电脑前工作。

许劲坤吃了个闷亏，只能恶狠狠的吸气，双手叉腰：“有啥吃的？”

“冰箱。”吕法医和许劲坤年纪差不多大，只是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更加文质彬彬一些。

划重点，看起来。

许劲坤打开冰箱——

赫然看到喝完咖啡的保鲜瓶里用福尔马林泡着的两颗眼珠，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别过脸向后退了一步一声嫌弃：“呀——”

“是不是很提神？~”发现自己整蛊成功，吕帅哥得意洋洋的摊开手，就连镜片也闪着智慧得逞的光：“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这东西放在冰箱，比我给冰箱贴封条还管用。”

许劲坤仰头呼吸半晌才确保整个人魂全回来，接下来在下面一层里挑眉，找到一份佛跳墙。

语气这才轻松起来，熟稔的在办公室找锅：“我去给咱蒸点米饭，滚烫的汤汁淋在滚烫的米饭上，吃完再能睡一个完整的三小时，简直算是过年！”

说完又一脸怀疑的举起其中一只电饭锅：“你们没有用这个煮遗骸吧？”

吕帅哥一本正经的摇头：“没有，我们用另外一个大的。”

等待电饭锅冒气的时间。

“刚才从出租屋你们找出来的遗骨。”吕帅哥示意许劲坤透过办公室与解剖室的玻璃做简短的初步检测结果：“所有的黑塑料袋里，总共找出来三颗人类头骨，初步检测死亡时间超过一年，从骨头上残存的人体组织，这三个受害人死亡事件最长的，有5至7个月。致死原因时后脑遭受钝器打击。均为女性。其他房间找到的遗骨，每间房间都有一个女性骸骨，死亡事件初步检测不超过一年，我正在与你提交的张倩的DNA进行复核，但我觉得，张倩失踪的时候，王峰海已经搬到新的房间，原来的房间也已经出租，所以检测结果可能不如你所想。”

不过一两个小时，吕法医已经根据找到的残骸，大致核查出死者的性别，和死亡事件，以及致死原因。

已经非常迅速了。

“我明天派人过来提交受害者家属提供的DNA信息，你明天复核一下。”许劲坤蹙眉望着解剖台上无法倾诉的死者，抬起手揉揉眉间山川：“还有一个张倩，到现在都没找到，李晨和任芳每天好吃好喝供着还在审。说的轻了，故意胡搅蛮缠，装听不懂。说的重了，又说自己有什么传染病，要拉大家一起死。”

“对了，我已经提取王峰海的DNA，在这些遗骸上，有没有他的痕迹？”

“已经在测。但是，”吕法医一本正经解释：“我们找到的是人体组织，除非是王峰海的体毛落在里面能检测到，其他的，比如眼泪或者汗渍血迹等，很有可能是检测不到的。”

“我想着，我们至少可以确定一个死者身份，致死原因，确定和王峰海的联系，先落案一个击破王峰海现在的心理防卫，剩下的，就好解决了。”许劲坤一边想，一边随意的敲敲桌面：“这才是一年左右，也就是说实际死者可能比我们以为的要多。”

想到这里，就像是在心里揭起了一层心惊胆战的塑料布，许劲坤在心里将这张塑料布重新盖好——

可以疑心，但不能猜心。

一切以证据去推导犯罪事实。

“可以。”吕法医随手将一份海参放进许劲坤碗里，随即指指旁边拨了皮的柚子：“最近带学生买了很多柚子，你到时候带点回去吃。”

“哟，待遇不错，都有学生伺候了，连皮都给你剥好了。”许劲坤挑了几个大的，满心欢喜赞扬。

吕法医抬起手指扶了扶眼镜不好意思的笑笑：“解剖的时候有女学生没有力气，无法扒开死者头皮。我这边解释和剥柚子皮的技巧一致，她们下午买了一堆做练习。”

“我是犯了什么罪要知道这些事，”许劲坤将柚子放在桌上，长长叹了口气：“小吕同志，你真的活出韩国人的生活作息，凌晨五点睡早晨八点起，时刻将生命献给解剖事业。休息室钥匙给我，我在你这凑合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