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准备上车前往医院,许劲坤突然收到吕法医的电话——
“你TMD是不是在玩我?”
“什么意思?”许劲坤下意识望着身边好奇的沈卓尧,跟着将电话设置为扬声器两人一起听:“亚宁和安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往前倒推500年都没有一点关系。”吕法医无奈的在基因检测报告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将文本扫描传真给许劲坤,一边继续打电话:“真没想到啊,受害者竟然骗了警察。”
“这不是常有的事。”许劲坤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手里的登山杖敲敲车内储物箱,左思右想嗟叹一声:“我观察过亚宁和安莉在面部五官的分布上比例一致,尤其是两个人耳朵高低是一样的。还以为丢失的女儿回来母亲不上心是因为亚宁有可能是安莉的女儿,原来只是安莉的愧疚之心。”
“有良心的人总是令人心生敬佩,”吕法医听到这里,卸下眼镜忽然想起什么:“男人看女人都是先看脸蛋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哪有你这样纯机器扫描比例的——”
“找对象,当然要找心灵契合,漂亮能当饭吃吗?”许劲坤哧笑一声,转过脸望着身边认真开车的沈卓尧,冷不丁将电话贴在对方耳边,对沈卓尧说:“你说是吧?”
沈卓尧没有预料到突如其来通话邀请,下意识调整坐姿,耳朵凑近电话的方向,握紧方向盘轻咳一声:“我也觉得是。”
不等电话那头吕法医惊叫,许劲坤满意的收回电话挂断。
冷静清冽的一天即将落幕,西边太阳掉在半空,百无聊赖发光发亮,圆滚滚一坨橘黄等待下班打卡。
光亮从车窗外照进来,整辆车覆盖一层暖色系的橘。
许劲坤躺回座位,继续在手机上按着什么,低头嘴角上扬:“当然,你不一样,你既漂亮又和我心灵契合,宇宙全星系,独一无二。”
沈卓尧虽然没有说话,下意识扬扬下巴挑挑眉毛,用力踩下油门尽快抵达医院。
以前特别质疑情侣之间的肉麻话语怎么可能将七尺大汉化为软体动物。
一定是因为该大汉没见过世面。
没想到,被喜欢的人称赞,就像是晒着冬日暖阳一般,就算是酷寒凛冽,也会觉得未来可期,勇敢无畏。
这种世面,永远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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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急诊室临时病床上,亚宁的身边只有安莉事必躬亲的耐心关心。
偶尔试试点滴,偶尔测测脉搏,时刻握着亚宁的手不放开。
安家妈妈宛如平日参与聚会似的,拎着名牌包衣着考究举止大方坐在病房外,宛如是来开一场会议而已,就连周身的空气都是一副公事公办高攀不起的疏离感。
看到许劲坤和沈卓尧的出现,安家妈妈得体的手掌挡住翘起的衣摆站起身:“我们家这些小事,让两位奔波了。”
沈卓尧只觉得眼前贵妇好像隐忍着怒气似的。和昨天见面相比,今天嘴角像是被秤砣拉着似的,整张脸恨不得掉在地上。
不过话说回来,都说母女之间有感应。
安家妈妈如此冷漠,该不会是感觉到,亚宁并不是自己的女儿吧?
许劲坤率先探身望向病房里正在治疗的亚宁和忙碌的安莉,回身和安家妈妈打招呼:“阿姨,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
不等安家妈妈说完,安莉循声从病房里出来,不满的瞥了母亲一眼,望着两人语速极快音调极高:“我们刚回家,亚宁说想要回房休息。没想到半夜我那个不省心的安杰回来,非要冲到亚宁房间对峙,说的话也不好听,就...就这样了。”
说到这里,安莉摊开手,又无力落下。
长久以来自己努力支撑的团圆,已经重到无法再支撑。
她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扶着额头,眼角皮肤的松弛在医院的灯光下尤其显得突兀和衰老。
旁边陌生人关心的眼神和话语,这段时间的委屈溢上心头,哽咽道:“我...我好累。我们商量了,等亚宁好了,我们就出国。”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惊讶。
许劲坤和安家妈妈对视一眼,看到彼此都是一脸错愕,第一反应是确认:“这会不会,太快了?”
“我们不查了。”
没想到,安莉接下来的话更是一颗重磅炸弹。
安莉望着众人长吁一口气:“这种没有意义徒增痛苦的回忆,算了。我们选择放过自己,至于凶手,交给上天吧。”
“可是——”许劲坤下意识拉住安莉的胳膊制止:“你先稍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不等安莉回应,病房里却传来医生的询问:“病人割腕失血过多,需要输血,麻烦哪位去输一下血?”
安莉几乎是本能反应的放下一切,接过医生手里的单据,就往采血点走。
没走两步,安莉几乎是跑回来似的,拽住医生:“搞错了吧,我们全家人都是A型血或者O型血,哪里有B型血?”
说完,安莉怀疑的眼神望向安家妈妈确认:“妈,你说对吧?”
“对呀,”听到血型不对,安家妈妈额头已经开始流汗,抖着手急切的接过采血单仔细确认:“我和我爱人都是A型,安莉和安杰一个A一个O,我们亚宁的血型是O型,你们搞错了。”
“搞错了就是医疗事故了,我不会用我的职业生涯开玩笑。”医生不耐烦的掠过家事,向众人询问:“当前重要的是,有没有B型血的人?”
此时已经无人关注亚宁的事。
安莉已经开始打电话催促自己找的基因检测部门尽快出结果。
“有没有B型血的人?”
“我。”沈卓尧不忍无辜受害者继续遭受磨难,和许劲坤交换一个眼神,举手接过单据去献血。
而许劲坤站在揉着头发蹙眉焦躁跺脚打电话的安莉身边,将吕法医的结果告诉了她:“经过我们调查,此刻病床上躺着的人,不是亚宁。”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X?!”
安莉看到文件上的内容,整个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下意识抬起手,直接扇了许劲坤一巴掌。
就在看到安莉难以置信的眼神,就在感受到安莉身体的颤抖时,许劲坤已经预料到似的,接受这份受害人的屈辱与愤怒。
沉闷的一声响。
许劲坤的脸颊很快红了一片。
脸上不痛,心里...有种无能为力的痛。
安莉咬着牙,红着眼睛,倔强的站在走廊瞪着许劲坤,嘴上却是和安家妈妈说话:“妈,我们现在就滚蛋。”
经过许劲坤时,安莉想起什么转过身:“此人医治的所有费用,我会将□□交到市局。这笔费用,我不会承担。并且,我会提出民事诉讼,要求此人赔付我们的精神损失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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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安莉走了很久,许劲坤的身体这才逐渐恢复感觉。
他抬起手背蹭蹭还有点发烫的脸颊,转身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仰起头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睁开眼,已经看到沈卓尧一只手背贴着绷带,站在面前,双眸悲伤盯着自己。
“完了?”许劲坤看到对方脸颊苍白,想到对方刚刚失血,站起身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我去给你买点补品。”
沈卓尧执拗的站在许劲坤面前,阻止他行动。
半天还是拗不过,将外套盖在许劲坤的身上,握紧拳头闷声闷气道:“我去买,你等我。”
带着沈卓尧体温的衣服落在许劲坤肩头,像极了被沈卓尧拥抱,且比本人更听话。
那些工作时遇到的委屈辛苦与愤怒挣扎,随着被爱的幸福,全部烟消云散。
许劲坤抬起手,装作拥抱似的,抱着衣服闭目养神。
没多久伴着咖啡的香味越来越近,他抬起头睁开眼睛,沈卓尧将一杯滚烫的咖啡贴在许劲坤另一侧脸上。
“好烫!”许劲坤被吓一跳,接过咖啡闻到是馥芮白,一脸奇怪的望向对方——
工作的时候,都喝美式。
只有在沈卓尧认为许劲坤需要被关爱的时候,才会选择馥芮白。
“看来没被打坏,那我就放心了。”
沈卓尧说着,靠着许劲坤坐下来,甚至学着对方以前最爱的,坐下后借着调整坐姿的机会,刻意的撞撞许劲坤。
许劲坤喝了一大口咖啡,缓过劲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无声的笑。
原本的话痨突然熄火,总令人心情忐忑。
沈卓尧望向病房:“亚宁没有醒来?”
“还没呢,医生说估计得明天早晨。我已经打报告将亚宁作为调查对象监管,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许劲坤手指摸索着咖啡,有气无力道。
“许队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许劲坤点点头,想起什么咧着嘴笑,眼神却是悲凉:
“安家的心情我能理解。”
“这起案件里,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妹妹丢失了这么久,姐姐作为四年,在互联网上加入各种各样的分享群,无可厚非。却被有人别有用心的利用。”
“因为是妹妹,所以将她带回家,没想到反而令她更轻易的了解真正的亚宁,更方便的占用亚宁的身份。”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找回妹妹,开放自己所有的隐私权限,让对方放肆奔跑,自己也享受着开放带来的新奇与幸福。没想到对方却是一个骗子。”
“这个人对我哭的时候,是真的难过吗?这个人对我笑的时候,是真的开心吗?这个人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说过的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是假的,带给我的感觉也是假的。原来真的有当面笑嘻嘻,背后骂大粪。”
“你知道吗,善良的人可以原谅别人的错误,却很难原谅自己的错误。”
“不是不能接受被骗,是不能接受自己这么容易被骗。”
许劲坤长叹一口气,冷静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我能理解安莉,所以我无话可说。”
“可是,”沈卓尧坐在许劲坤身边,用力喝了一大口美式,苦到龇牙咧嘴,思路却更清晰:“病房里的亚宁也是受害者。”
原本垂落听话的许劲坤陡然清醒,眼神凌厉坐直身体,自然而然和沈卓尧的距离远了一点点。
没等沈卓尧发现,许劲坤重新瘫倒在沈卓尧身边,靠着他的胳膊。
“真的。”沈卓尧误以为对方是不相信自己,认真掰扯:“亚宁是欺骗了安家。可她受过的伤害不是假的,救助站不是假的,她确实是收到了折磨逃出来的。就算无法给安家一个交代,至少可以给她一个交代。”
“呵呵呵。”
打从心底对沈卓尧思维方式的满意和对其身体轮廓的全方位喜欢,令许劲坤抱着胳膊抖着肩膀低头捡到宝了的开心。
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两人的紧靠在一起,沈卓尧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对方在抖。
这样不行的,很容易有反应的。
但是就是起不来。
沈卓尧跟着许劲坤一样,抱着胳膊抖着眼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