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总有一种奇特的本领，就是他什么话都不用说，只是看着我，我就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缩着肩膀含着胸背过身低着头说没有。”

“我听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直到哥哥站在我身后，贴着我的后背帮我找。”

“十九块钱的居家连衣裙实在太薄了，我都能感受哥哥的皮肤的光洁特别烫特别硬，有着年轻雄性的自傲和自得。我想我是撞上墙了。他什么话都没说，我就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半天抓着我的脑袋不让我动。过了很久，他才在我脑袋后面说了一声给你，我汗都流下来了。”

“我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哥哥吓了一跳，直接用胳膊捞起我，紧紧把我搂在怀里，让我不要说话。”

“我道了半天歉，说以后再也不敢了，哥哥才放开我。”

“其实我哥对我挺好的，那个时候爸爸妈妈不在家，是哥哥每天叫我起床，帮着我洗漱给我做饭吃，送我上下学。我都十几岁上高中了，最讨厌洗头，还是哥哥烧了水，让我站在小凳子上帮我洗头的。”

“就这样，哥哥还是全校第一。而我一天忙着操心偶像剧里的灰姑娘，根本不在意。”

“但是上了高中之后全变了。平时不管我的爸爸妈妈突然对我有了要求，要我完成学业，要我向哥哥学习。我...”

说到这里，亚宁双手抓着头发，痛苦的摇摇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你做了什么？”沈卓尧望着面露愧色的亚宁，好奇询问。

“我...”

“我...”

半晌，亚宁深吸一口气，将凌乱的头发捋至耳后，望着沈卓尧和许劲坤笑了笑，却忽然又将脸埋在掌心哭起来——

“我做了恶魔才会做的事。”

“既然爸爸妈妈更喜欢哥哥，那我就要让他们看看，哥哥如果学习不好怎么办，哥哥如果根本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好，怎么办。”

“我求着哥哥花时间给我补习。每次哥哥教完之后，我就找各种机会，缠着哥哥，浪费着他的时间。我要将他拉到和我一般低的无望里。我甚至，我甚至，为了将哥哥留在我的房间，他让我做什么游戏，我都可以。”

许劲坤听到这里，微微蹙眉——

沈卓尧已经接话：“是...什么样的游戏。”

亚宁抿着嘴唇，半晌别过脸像是说别人的故事，挑眉冷哼：“错一道题脱一件衣服的游戏，将彼此罩在床单下一起睡的游戏。”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只知道，哥哥什么样的表情，我就知道该解开哪一个衣扣。”

“你们的父母没有发现吗？”

亚宁摇摇头：“哥哥学习好，说什么，他们都会听，都会信。后来当然被发现，爸爸妈妈认为全是我的错，是我勾引了他们最好的儿子...”

一段畸形的感情，在亚宁的叙述中，将许劲坤和沈卓尧拉向了一段老电影。

“没想到哥哥还是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好大学，并且脱离家里。”

亚宁语气里有着匪夷所思的失望。

“哥哥走后，更加没人管我，我就住校了。”

和无所谓。

“后来有一天，我正在上课，哥哥给我打电话，问我想不想要自由。”

以及少女心事里，最后的不甘。

“我直接走出教室，走出学校，打了一辆车直接坐飞机，到达哥哥的城市。下飞机之后，哥哥已经在接机口等着我了。”

说到这里，亚宁眼里的光逐渐熄灭，上扬的嘴角逐渐变得狰狞：“剩下的，你们都知道了。”

听完对方的叙述，现场其他人半晌没有说话，偶尔呼气都要小心翼翼放慢，以免影响了现在病房内的气氛。

所谓气氛就是——

并不是亚宁善良好心被警方攻略。

而是，一开始作为猎人的她，最终成了猎物的手下败将，好不容易逃出来，当前的空虚生活令她又开始怀念作为猎人和哥哥彼此牵绊的关系。

许劲坤当然明白。

沈卓尧当然也明白。

“告诉我地点，我将他给你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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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已经没有其他车辆陪伴了。

橘黄色的灯光落在干净的马路上，直到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落下，也没有人知道曾经这片叶子出现过。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车载音响里，还有同样对人生困惑的音乐流淌，勉强算是抚慰了两人的心情。

“这就是工作的无可奈何吧。”

等待红灯的间隙，沈卓尧握紧方向盘，咬着下唇，半晌又松了松手劲。

“我以为我是——没想到我却是——但我还没办法——”

许劲坤懒洋洋的躺在副驾驶，一边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地点，一边抬起手指学着沈卓尧之前的手法按摩眼睛。

听到沈卓尧的抱怨，许劲坤深吸一口气转过脸——

“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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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鼎泰丰餐厅。

其他用餐区域都已经熄了灯，只有大厅里剩下几盏灯光，罩着一张桌台。

明显是只为这一桌。

沈卓尧有些讶异，在某个充满挫败感和屈辱感的加班夜，许劲坤竟然定了充满仪式感的餐厅吃饭。

什么意思？

“知道你赶时间休息，我提前定了黑松露包子，蟹黄包子，清炒时蔬，还有炒米，云吞面...对了，还有酸辣汤。虽然我个人觉得里面各种调料太多，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尝尝。”

“等等，我们是要庆祝什么吗？”沈卓尧坐在许劲坤对面，探身小声提醒：“我们会不会影响人家下班？”

“他家新出的黑松露包子我一直都想尝尝。”许劲坤毫不在意的解释。

沈卓尧耸耸肩膀摊手，摇头表示不相信。

许劲坤放下菜单，胳膊搭在桌面上，凑近对方——

“纪念我第一次被你拒绝，不可以吗？”许劲坤低头一边吃饭，一边自顾自的说自顾自的笑：“这样你小子以后但凡看到这家餐厅，听到这家餐厅的名字，都会想到我，对我充满愧疚。”

同样胳膊搭在桌面上乖巧等饭的沈卓尧听到对方的话，抬眼望向许劲坤——

当事人秒怂，夹起一颗包子放进沈卓尧的菜碟：“我真的只是觉得，新鲜的黑松露包子，非常好吃，你不应该错过。”

两人从早到晚忙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彼此没有心情再去开玩笑，反倒有点像六十五岁退休后一起吃饭的心情。

饿是真的饿。

“可是亚宁的话，你不觉得她拿我们当傻X吗？”借着一肚子的气，沈卓尧三口两口，一碗炒饭下肚。

许劲坤招手为对方又点了一份时蔬包子，专门挪到对方面前：“我们也没拿人家当白牡丹啊，不是任芳还在那调查她的诈骗案件么。”

“但是她——”

不等沈卓尧说完，许劲坤抬起右手手指扣在唇间示意禁言——

“谁犯法，有证据，我抓谁。至于谁对谁错，那是合议庭的事。”

“我们的世界还很大，我们可以春天品茶，夏天饮酒，秋天赏月，冬天踩雪。”许劲坤说着，又加了一句：“你要学会有边界感，太过于靠近案件，会很累。”

绕了一个圈，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安慰自己。

沈卓尧在小区路边停好车，回到副驾驶为许劲坤打开车门，居高临下的瞥着对方，算是一种勉为其难的感谢。

许劲坤难得没有说三道四调侃对方，只是脚踩在地上的时候，还是下意识蹙眉。

“你是不是不行？”沈卓尧关上车门，看到对方步履蹒跚，表情关切说话也够直白。

许劲坤停下脚步，几次想开口戏谑，最终实在也是累的眼睛睁不开，低下头歪着脑袋望着对方可怜巴巴张开双手——

沈卓尧第一次，没有拒绝。

他走至许劲坤身前，弯下身两手勾住对方膝盖内侧便将许劲坤背了起来。

还没走几步。

许劲坤脸颊枕着沈卓尧的肩膀。

沈卓尧身板瘦削，肩膀处有一块骨头凸起。

许劲坤也不客气，勾着对方的脖颈脑袋在颈窝里蹭来蹭去，找好了位置，正巧将脑袋枕在脖颈与凸起之间。

又暖又香，没走几步，已经在沈卓尧的脸侧有了陷入睡眠的均匀呼吸。

沈卓尧停下来，像是听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歌，望着路灯下两人交叠的倒影，嘴角上扬，走一步退一步，像是跳着舞，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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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之后的睡眠，令两人的状态都好了许多。

“亚宁给的地址在这里。”

车辆行驶在本市东边最昂贵的澜庭别墅小区内，沈卓尧打量道路两边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别墅好奇：“许队，有没有详细情况？”

“据了解嫌疑人将亚宁带来之后亚宁就再也没有出去过，来的时候是个晚上也没注意。亚宁只能靠感觉给出地址。”

许劲坤戴着墨镜悠哉游哉的拿着物业提供的别墅分布图，也跟着将脑袋伸出窗外四处打量：“根据亚宁描述周围情况和物业提供个人或无人居住的楼号交叉比对，应该是前面10-15号别墅群。”

亚宁是给不了太多也拒绝再提关于嫌疑人的消息。

用她的逻辑，是——那毕竟是我哥哥，我不能害自己人。

“许队，我昨天联系亚宁所说的城市，根据她所说的所有大学老师，有两个孩子且第一个孩子是男生考的外地大学——”

两人先决定开车在这几个别墅边上绕一圈。优先调查人烟稀少的房间。沈卓尧想起其他更快了解嫌疑人的方法，却看到副驾驶上许劲坤坐立难安望着自己狡黠的笑，不由得随着对方的性子，无奈抬手：“您请讲。”

“我已经安排李晨去调查，正在等消息。但我也怀疑，他不会用自己的名字买房。”

许劲坤话音刚落，正巧身边的别墅里出来一位溜金毛的运动女士，他上半身窜出车窗拉下墨镜，招手拦下：“美女，我们约了中介看房来早了，他说——”

许劲坤一边说，瞥到眼前人是12号，眼神回到对方身上笑笑：“是14号。”

“不会吧，小杰阿姨我前两天还见抱着孙子逛来着。”

金毛欢呼雀跃着就要往坐着豪车的帅气的许劲坤身上扑，女士心里的警觉稍稍放下，开始聊起来：“你们是哪的呀，中介给你们怎么说的？”

“就是这附近，上次来我记得是个晚上，是从开满白玉兰的一条道里进来，周围开灯的特别少……”许劲坤按照亚宁的描述说。

“是不是那，耽搁了很久都没住人。”女士回过身，随后一指：身后一栋没有开灯全部拉着窗帘的三层小楼出现在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