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事不要告诉沈卓尧。”许劲坤浑身发软，所有的力气已经全部用来通话。

听着同事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直到一辆车停在许劲坤的身边——

许劲坤低头与车里的冯局打了招呼，直接拉开门坐在旁边。

穿着防弹背心的小姚已经从后面的车上跳下来，大步在现场边走边指挥：“来几个人，警戒线围起来。法检这边通知了吗？拆弹专家呢？”

走到车边找来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许劲坤：“许队辛苦了。”

许劲坤喝了两口之后，将水瓶从脑袋倒了下来，搓搓刚刚因为危险紧张皱成一团的脸，望着身边关切的观察自己的冯局：“要是被我们家小沈知道，肯定咬死我。”

“放心吧。”小姚安顿完回到车前，再次递来一瓶水给许劲坤和冯局：“已经全市安排通缉简毓贞，有群众早晨十一点多的时候反映，他提了四个手提袋打车离开了住所。”

“糟了！”一向以伤害沈卓尧为目的的简毓贞怎么可能突然之间不顾后果的进行破坏，想来一定是他要逃。

在逃离之前，沈卓尧和许劲坤是最后要报仇的谢幕剧。

想到沈卓尧提及今天要和简毓贞见面，许劲坤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沈卓尧联系上了吗？”

想到爱人身处危险，许劲坤身体所有力量回归。

他忙不迭的下车开始给沈卓尧打电话。

已经暂时无法接通了。

许劲坤想想，给运营商的朋友打电话：“帮我基站定位下，沈卓尧手机信号最后在哪里消失。”

对方仿佛还在说着什么权限之类的台词。

看到许劲坤着急的双手叉腰转圈，冯局突然出现，从许劲坤的手上接过电话：“我是冯伟。事关我们一位警察的生命安全，请立刻协助，如需我做什么，直接讲。”

许劲坤已经开始本能的挠头。

“城南谷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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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卓尧——”

“小沈——”

所有人到达谷仓的时候，天幕灰暗，风里卷着沙尘，不高兴的铺洒在众人的脸上身上。

豆大的雨滴混着泥土的味道，一颗一颗奋力的砸在车玻璃上。

很快，像极了发现32人遗体的那天，雨点密集到看不清彼此。

所有人望着一片废墟的谷仓，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里有具遗体——”

提前到达的片警同事在谷仓里找到了被烧死的遗体，大声告诉众人发现。

“许队——许队——”李晨和任芳几乎是瞬间本能的冲向许劲坤，然而还是迟了些。

许劲坤两腿一软，跪在地上，仰起脸，混着泥水的雨水瞬间砸在脸上，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太不真实。

许劲坤呆愣的望着所有人在自己面前奔走，所有的声音很遥远，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

太不真实了。

任芳找来雨衣盖在许劲坤身上，挥舞着手指挥着：“李晨，你赶紧去看看是不是小沈？”

李晨明白的点点头，跟着其他同事冲进谷仓。

这是最漫长，最安静的一段时间。

许劲坤痴痴的望着李晨的背影，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雷雨声。

大概过了半个世纪。

李晨淋着雨走出来。

所有人都想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一些答案，却只有不确定。

“到底怎么回事？”没到李晨到跟前，任芳已经着急询问：“是不是？是不是呀？”

李晨看看许劲坤的脸色，又看看任芳，几次想说什么，却没有没有开口。

“啧——”任芳已经忍不住想揍。

“我是真觉得好像不是。”李晨一脸为难的望着两人：“但是身材挺像的。其他的身体特征，我看不出来。”

许劲坤几乎是半贵半爬的冲向谷仓——

望着倒在废墟之下的身体残骸。

许劲坤下意识望着周围其他人，却只能看到全都是看不出情绪的陌生人。

许劲坤徒劳的抓抓头发，一步一个脚印走向遗体。

这身衣服，自己没有见过。

望着鞋的尺码——

许劲坤跪在地上，身体匐地，长嚎一声。

不是沈卓尧。

那沈卓尧在哪里。

更加焦急起来。

许劲坤将身上的雨衣甩下，眼神坚毅大步走出谷仓。

眼神触及正在等待回应的任芳和李晨，胳膊挥起手指指地，一字一句——

“所有人调查这个地点，沈卓尧一定在这里，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暴雨像是泄愤似的，下的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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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卓尧像是做了一个梦。

这一生经历太长，已经不够去思考哪一幕最有意义。

却非常清楚的，每一幕都有许劲坤的存在。

认真的工作的许劲坤，认真的在爱自己的许劲坤。

甚至就连许劲坤随意望向自己的眼神，都足够令沈卓尧浑身震颤。

“许劲坤对不起，我不想死，我还想和你一起逛超市，想要和你一起睡懒觉，和你一起环游世界，可我浑身太疼了，疼到脑袋抽搐，疼到心脏发苦难以抵抗，我实在太累了。”

沈卓尧逐渐坠落。

坠落。

坠落。

恍惚之中，沈卓尧来到一条宽广汹涌的大河前，河边只有一条扁舟静静的等客。

沈卓尧呆呆站在河边。

待回过身，后面是更加荒芜的薄雾。

“孩子你要走吗？”陌生而熟悉的声音落在沈卓尧的耳边。

沈卓尧像是被击中了心脏，嘴角下意识撇了撇，等到回过身望向声音的来处，眼泪已经坠落。

“对不起妈——”

只是看一眼母亲的脸，沈卓尧已经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哭到难以自制：“我没有及时发现你的孤独，我没有及时抓到凶手，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感受——”

“我就不应该睡觉，我就不应该吃饭，我应该更早一点抓到坏人，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走？”

“妈，对不起。”

长久以来，压在沈卓尧内心无人知晓，也难以启齿的负罪感，再见到母亲的那一面时，溃不成堤。

在家人面前，所有的道理都放在爱的后面。

先处理爱的情绪，后面才是处理方案。

沈妈妈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拍拍沈卓尧的脑袋。

跪在地上的沈卓尧更加难过。

“吃饭了吗？”沈妈妈望着面前的孩子，一点一滴用眼神丈量着沈卓尧的不同：“饿不饿？要不我给做点什么？”

沈卓尧擦擦眼泪拉着妈妈的手贪婪的贴在自己脸边舍不得放开，点点头：“妈，我过的很好，我恋爱了遇到了很好的人，周围同事对我很好，大家对我都很好。”

听到沈卓尧的话，沈妈妈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退后两步招招手：“那还不回去？”

“嗯？”沈卓尧不解。

“你还没到来这里的时候呢，快回去吧，天黑了回去路上不好走，快回去吧。”

沈妈妈招手：“不要让爱你的人们难过，再坚持一下，快回去吧。”

沈卓尧陡然之间回到黑暗与窒息的井底。

他用尽全力浮到甬道顶端水面与顶端之间换气。

静静的感受着水流的方向。

上面井口被堵住，只能沿着甬道水流的方向，尝试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沈卓尧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重新倒回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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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口井被堵住了！”地面上的任芳举起手电筒，发现那口被堵住的井，连连招呼：“来几个人，把封口打开——”

许劲坤跟着提着手电筒跑到井边，捶着井口的石头大声呼喊着：“沈卓尧？——”

“许队，我们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只剩下这里了。而且...”李晨看了一眼任芳，又看看许劲坤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而且以简毓贞的变态心理，我们这边是炸药，那么沈卓尧这边很可能是水，是这意思吗？”许劲坤抱着胳膊思忖几秒：“任芳给医院打电话，提前准备救护设施，借一部热成像仪核查井里的情况。另外找一些抽水的水泵，村长呢？能不能问问这口井的水通往附近哪个荷塘？”

“那边有一个！”村长被推到许劲坤面前，指着另一侧：“就在那里！”

“许队，这里还没打开，说不定小沈在井下等着我们呢。”李晨跟在许劲坤身后阻拦：“当前什么情况都在不知道，您盲目过去，这不是——”

许劲坤停下脚步点点头：“我明白你说我的指令过于鲁莽的原因，但是我问问，案发到现在，简毓贞已经死了几个小时了，我相信沈卓尧的身体情况一定更加危险，再等两三个小时借来仪器，无论是作为家人还是作为同事，我都无法就这样等着。另外，我相信沈卓尧，井口无法上来的话，他一定会想到其他办法的，我得去接他。”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让我在这里干等，我会死。”

李晨望着面如死灰的许劲坤，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跟了上去。

触及许劲坤的眼神，李晨同样的一脸坚毅：“任芳已经叫了救护车，冯局那边已经安排热成像仪过来，我也等不下去，不如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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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池塘边。

村长和池塘的主人打着伞已经等在那里。

看到许劲坤过来，彼此握了握手，不再耽误时间。

“队长你看，池塘深约莫十米，在东边的口这里，是连着谷仓的井。不过，现在下这么大的雨，地下都是浑浊的，你下去——”

对方正说着，已经看到许劲坤准备脱衣下水。

李晨黑着脸冲两位群众点点头：“你们有绳子吗？”

“哎有有有，十米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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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卓尧正在游的过程中，突然外间雨水从其他通道涌入井里，将沈卓尧瞬间推往一个岔口，直接被堵在一道网前。

他用力的拉扯着网，希望可以通过，却根本是徒劳无功。

沈卓尧所有的愤怒，都用来拉扯着渔网，然而自己，却像是被渔网套住的鱼。

老天真的和自己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他，准备放弃了。

沈卓尧重新下坠。

忽然渔网开始抖动。

沈卓尧睁开眼睛——

混沌之中，是许劲坤！

这张脸明明早晨才见过，却仿佛已经隔了半个世纪！

是梦吗？

沈卓尧实在没有力气，周围水压无情的从鼻子嘴巴里涌入吞噬着他的生命。

许劲坤扯开渔网，拉起沈卓尧的身体，一边轻晃着他提醒沈卓尧不要睡，一边拽着腰间的绳子，示意上方人用力拉。

等到好不容易上岸。

已经顾不上感谢老天——

“快快快！救护车直接过来！”许劲坤几乎是将沈卓尧提上岸，一边示意李晨指挥救护车，一边又招手：“有锡纸毯吗？温度太低了。”

看到沈卓尧呼吸已经停止，许劲坤用力的按压胸口，迫使对方肺里的水尽快出来。

手掌触及沈卓尧身上新鲜的伤口，许劲坤感觉自己快要分裂了，一个理智的先抢救生命，另一个却已经不知所措了。

“沈卓尧，我在这里，沈卓尧——”

眼看对方毫无动静。

许劲坤摩挲着沈卓尧的头发，低身手指抬起对方的下巴，人工呼吸。

整个世界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握紧拳头望着这里。

突然。

沈卓尧的下巴忽然微扬，嘴角开始抖动。

水流从沈卓尧口中喷了出来。

“沈卓尧——”李晨和任芳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拉着手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