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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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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钟一山照常例换装去了幽市,刚迈进门槛便被店小二请到内堂。

以往他都是拿药走人,今日则有些不同。

内堂,屈靳见钟一山走进来,当即起身握拳,施的是重礼。

“掌柜这是做什么?”钟一山猜到一二,却没点破。

反倒是屈靳,直接称呼一声钟二公子。

“掌柜好眼识。”钟一山也不矫情,昨日他出面之时,就已经做好了被认出来的准备。

“如果不是伍先生提点,屈某怎么都想不到您会是镇北侯府的钟二公子,失敬失敬!”屈靳谦恭抬拳,眼中并无半点嫌弃。

因为就在昨日,这位在世人眼里一无是处的二公子却救他于危难。

所以说人云亦云的事未必是真,单凭昨日那份机智跟果决,钟一山定不是痴傻懦弱之人。

“屈某有恩必报,钟二公子只管说,但凡屈某能办的事必定全力以赴。”屈靳能这样说,一方面是他感恩,另一方面也是天地商盟有了这样的指示给他。

钟一山还礼落座,“实不相瞒,我还真有事想求屈掌柜帮忙。”

昨日黔尘提到邵氏,钟一山没让他查下去的原因,是不方便亦怕打草惊蛇,所以钟一山希望屈靳能找人替他暗中调查邵氏。

对此,屈靳义不容辞。

“刚刚我看定都侯府的人从堂里出去,谁病了?”钟一山交代完之后,岔开话题。

“哦,听说是侯府里的马大小姐染了风寒,来这儿抓药。”

钟一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抓药那个……”

“那是马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应该是个信得过的人。”屈靳尽量把自己知道的悉数告之。

马予曦只怕不是染了风寒,而是受了情殇。

当年穆如玉跟她提起这桩婚事的时候,她没朝心里去,便由着穆如玉直接去找朱裴麒,现在想想,她当真信惨了那两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烦劳掌柜借纸笔一用。”钟一山不待多想,接过纸笔后在上面写下两个字,叠好送回到屈靳面前,“还请屈掌柜将这张字条,塞到马大小姐的药包里。”

见屈靳犹豫,钟一山浅笑,“我保证这不会给一品堂带来任何麻烦。”

屈靳应下此事,之后还与钟一山约定接下来的药,他会派专人送到抚仙顶,这便省了钟一山换装的麻烦。

离开一品堂,钟一山在幽市转了一圈儿,途经天地商盟时朝里面扫两眼。

金顶石壁,崇阁巍峨的建筑,有别于大周的建筑风格,尤其是纯金匾额上用锦香墨提的四个大字,纵过经年亦会荡起阵阵墨香。

钟一山想起那日遇见的天地商盟盟主,心里犯起嘀咕。

他说在幽市里不管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找他,那在鱼市呢?

颜回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让自己在鱼市占有一席之地?

在钟一山看来,想要掌控朝局必须先接近朝堂,而鱼市是接近朝堂的最好办法,那里诸多帮派背后所代表的,乃是朝廷里许多个重量级的文武大员。

他不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找颜回开口,但又不希望他把嘴张开之后,会让颜回觉得自己得寸进尺。

再等等吧……

钟一山离开后,天地商盟二楼的窗棂动了动。

雅座上,温去病轻晃着手里金樽,姿态慵懒的靠着椅背,好看的桃花眼从窗户的缝隙移开,若有所思,“他为什么不进来?”

“应该是还没想好。”旁侧,毕运将手里密件搁到桌上。

温去病摇头,“他若没想好便不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想好了……却难启齿,什么事能让他难以启齿呢?”

“婚姻大事,人生在世,只有钱财姻缘最重大,也最难说出口。”毕运一本正经,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温去病慢动作抬头,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放大,变成满月,“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好色爱财?”

毕运低头,觉得自家主子刻薄了。

“罢了,先不管他。”温去病拿起桌上密件,展开时落目,眉微挑,“范鄞这个人就是太无情,太无耻,食岛馆好歹跟了他十年,说弃就弃,还弃的这么彻底……”

半晌后,温去病抬手将密件递回给毕运,“你走一趟逍遥王府。”

“是。”毕运领命,退离。

看着半掩的窗棂,温去病重新端起金樽,当年十三将在鱼市的势力,已经被朝中几位大臣悉数瓜分,而这些大臣皆是朱裴麒心腹。

如今朱裴麒已经占了鱼市半数势力,他要做的,便是替钟一山抢占另一半,而食岛馆,就是开始……

离开幽市,钟一山换装之后回府,却在玄武街上看了个热闹。

人群之内,德济堂的掌柜赵达裕正跪在一顶华贵轿前哭丧一样,涕泪横流。

钟一山认得那顶轿子是镇北侯府的,里面坐的应该是二房当家人,也就是他二叔,礼部侍郎钟宏。

一品堂代替德济堂成为皇商,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而朱裴麒没有插手此事便是默许,如此一来德济堂便成了弃子。

对于弃子,朱裴麒素来绝情,这赵达裕怕是投路无门才会找上钟宏,这会儿他倒想看看,自己这位二叔的城府,值不值得成为他的对手。

“滚开!”跟在轿边的小厮凶神恶煞走过去,抬腿就是一脚,直把赵达裕踹翻在地,“我家大人说了,你再无理取闹就拉你去衙门!”

“大人……草民只求一见,求大人开恩见见草民!”赵达裕跪爬起来,哭的越发凄惨,“草民只有一句话想对大人说,求大人见见草民吧!”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赵达裕做梦都没想到德济堂会被朱裴麒抛弃,而且毫无预兆,莫名其妙。

眼下他西郊暗仓囤积的两百万药材没了销路,加上他与天地商盟有过一次不愉快,除了求朱裴麒他已经无路可走。

奈何朱裴麒就是不见他,万般无奈他才跪在这里挡住钟宏的轿子,他知道钟宏是朱裴麒的人。

他求的,不过是让钟宏带句话!

“来人,把这个狂妄之徒送去衙门。”轿内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清冷且没有一丝温度。

紧接着,一群下人呼啦围过去,硬把赵达裕拽开。

赵达裕慌了,苦苦哀求却没有改变被带去衙门的下场。

钟一山知道,赵达裕完了。

朱裴麒弃而未杀,是看在天地商盟的面子,赵达裕却偏偏自己跑出来送死。

但在这件事上,钟宏的作法可圈可点,这么多百姓看着,他若见了赵达裕,不管他们之间说什么都会被传的风言风语。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被朱裴麒揽在麾下的人又岂是善茬儿。

此刻鱼市,与赵达裕有着同样遭遇的还有林飞鹰。

一夜之间,鱼市里属于食岛馆里的生意,全都被衡水门截了胡,就连面子上的生意也突然变得异常冷清。

正厅,林飞鹰面色肃冷坐在主位,双手紧握扶椅,两鬓之间的银发好似多了许多。

在他身边的林书凡突然狠拍桌案,“范鄞这是要赶尽杀绝!”

“十几年,老夫对他可存过半点不敬之心!”林飞鹰声音苍老,怒意横生,“可他却连声招呼都不打……”

除了愤怒,林飞鹰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鱼市就是这样,当你被抛弃的时候就变得一文不值,能活着离开已经算是好的下场。

“我去找他算账!”

林书凡愤而起身,却在下一秒被林飞鹰拉住手腕,“书凡,你马上走,什么东西都不要收拾!”

“爹!食岛馆都成这样了,你让我走?”林书凡双目如炬,眼眸赤红。

“就因为食岛馆成了这样,为父才必须让你走,离开皇城,永远都别回来!”也不管林书凡愿不愿意,林飞鹰拉着他就要朝里堂去,不想下一秒门口传来嘈杂声。

紧接着,十几个食岛馆的兄弟被人踢踹进来,为首者乃一彪形大汉,脸上挂着一道横亘在左右脸的伤疤。

衡水门的门主,曹啸。

“曹门主这是何意?”林飞鹰将儿子挡在身后,怒声开口。

“何意?”曹啸一张国字脸,长相凶横,尤其那道伤疤就像一条蜈蚣,随表情变化慢慢蠕动,“事情都摆到明面儿上了,你还问本门主何意?林老头儿,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你混蛋!”林书凡怒冲过去,却被林飞鹰硬扯回来。

曹啸冷笑,步步逼近,“知道上面为什么选我吗?就因为我是个混蛋,敢拼,敢狠。”

“你想如何?”林飞鹰怒视曹啸,冷声质问。

“怎么说呢,鱼市的规矩,斩草除根。”曹啸音落时双手握拳,眼底迸射凌厉杀机!

就在曹啸出拳刹那,外面突然慌慌张张跑进一人,到其耳边嘀咕几句。

只是几句话,曹啸脸色便似把赤橙黄绿青蓝紫挨个过了一遍,表情丰富至极。

林飞鹰就算不猜,也知道出了茬头儿。

“走!”曹啸脸上那条‘蜈蚣’有多狰狞,就代表他有多不甘,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曹啸离开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林飞鹰接连收到喜讯,不管面子还是里子的生意,全数回到食岛馆手里,无一例外。

林飞鹰知道自己有贵人相助,却不知道贵人是谁……

皇宫,延禧殿。

当钟一山看到坐在内堂与皇祖母有说有笑的温去病时,终于明白‘阴魂不散’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一山来了?快来坐。”甄太后跟温去病相聊正欢,见钟一山进来当下朝他招手。

钟一山犹豫,“既然温世子在,一山还是先行回避,改日再来看望皇祖母。”

温去病是参与文府考核试题的教习,钟一山是即将入考的考生,他们之间的确不该见面。

“瞧你这孩子,哀家倒要看看,他们哪个敢怀疑到哀家头上,过来!”见甄太后欲从炕榻上下来,钟一山不得已走过去,替甄太后把暖手笼套的紧些。

“天冷,皇祖母小心身子。”钟一山打从进来就没看温去病一眼,权当屋里没这人。

温去病并不在乎,温润明眸闪出璀璨光彩,“皇太后跟钟二公子放心,考题有两套,温某只参与一套,如若有人提出异议大可再做一套。”

钟一山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冲过去,就把温去病给打死了。

那是太学院入学考试,逗你玩呢!

鉴于瘟神在侧,钟一山原本想问甄太后有关鱼玄经的事也给耽搁了。

孙嬷嬷说甄太后近段时间体虚嗜睡,所以钟一山没有久留。

待他离开,温去病也一并跟了出来……

内堂,甄太后慢慢睁开眼睛,精锐目光夹杂着温和的暖流看向窗外。

“太后看上温世子了?”孙嬷嬷点燃香炉里那一小段龙涎,整个房间顿时弥漫着淡淡的味道,让人神清气爽。

“不错的孩子,与我家一山投缘。”甄太后收回视线,十分赞许的点点头。

“可他到底是韩国质子,人长的不错但就是……”很明显,孙嬷嬷觉得温去病不合适。

甄太后笑着伸出手,孙嬷嬷心领神会般走过去将她从炕榻上扶下来,“若这孩子真一无是处,他是如何入的太学院,善棋者善谋,这孩子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哀家别的不济,看人还是有两把刷子。”

“太后文韬武略了得,当世无人能及。”在孙嬷嬷眼里,自家主子就算到了花甲之年,仍满身荣耀。

“若穆挽风还活着,哀家自认不如她。”甄太后轻声叹息,“自古帝王皆无情,哀家知道时穆挽风已经……否则我定豁出命救她。”

“事情过去这么久,太后再自责也挽回不了什么,这或许就是太子妃的命……”孙嬷嬷惋惜道。

甄太后缓身坐到桌边,视线透过北窗望向那抹早已消失的身影,“哀家老了,便想找个有本事的护在一山身边,这大周皇宫难容人呵。”

想到穆挽风的死,甄太后眼底浮出一抹悲凉……

离开皇宫,钟一山扭头就朝轿里扎,迫不及待想要甩掉跟在后面的温去病,不想回头时温去病已经坐到旁边,速度之快,形同赶着投胎。

“二公子介意捎我一程吗?”温去病抬头迎上钟一山,薄唇轻启,眸光潋滟。

“介意。”钟一山冷冷开口,事实上他现在就想把眼前这厮踢出去。

温去病暗自顺气,他明白,自卑的人心里都变态,“那就只能先忍忍。”

“没听说!”钟一山笑了,他的轿子他凭什么忍!

眼见钟一山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给他个痛快,温去病抵唇轻咳,“本世子听说定都侯这两日想要对筱阳下手,不知道这个消息值不值得二公子捎我这一程。”

值。

钟一山屈服了,因为他看重筱阳。

而且筱阳要有个三长两短,马予曦又该怎么办。

车轮滚滚,轻尘微扬。

车厢里,钟一山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抬起头,“定都侯是因为马予曦的事?”

“自然,简直没有更好的解释。”温去病理所当然道。

钟一山就这么定定看着温去病,能把眼线伸到定都侯府,温去病应该不是简单人物,当初她看走了眼?

“你怎么知道?”钟一山警觉开口。

“定都侯那个老人精,就算要对筱阳下手也绝对不会用自己人,他找了吴永卫,是吴永卫告诉我的。”温去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笃定钟一山不会去找吴永卫求证。

钟一山知道吴永卫,不笨但也绝对不是聪明人,跟他老子一样,盟友讲的是利益,不是义气!

把自己最爱的儿子送到别国当质子,首先不配做人父,将吴国安危完全系在盟国上,亦不配为人君,单这点吴王真心不能跟韩王比。

钟一山扫了温去病一眼,也是个可怜人。

“定都侯定叫吴永卫保守秘密,他能轻易告诉你?”钟一山挑眉,将信将疑。

“也不能说是轻易,为了给他求钟二姑娘的鸳鸯锦帕,本世子可牺牲不少色相。”温去病说的那叫一个委屈,眼睛眨的那叫一个辛酸。

麻痹……忍不住要打人了啊!

钟一山深呼吸,在心里默念三遍我不生气,之后看向温去病,“有没有可能拖住吴永卫几日?”

温去病皱眉佯装思考,心里却道钟一山这是在求他吧?

既然求他是不是可以提条件?

莫名的,某人忽然想起那日醉仙楼试题从窗口狂飙出去的画面,身子抖了抖,“那要看几日。”

“不出意外的话,三日足矣。”钟一山肃声抿唇。

温去病点头,“虽然很难办,但谁让是你开口呢。”

明明是极暧昧的话,却没有在两人中间激荡起丁点儿水花,钟一山知道温去病图的是什么,温去病也只是想让钟一山记着这份人情,各有所需便无须客套。

马车停在镇北侯府门外,钟一山看向温去病时,温去病也在看他,“我都到家了,你还不下车?”

“这里距离世子府还很远……”

然后某人就被钟一山给撵出来了。

夜初静,苍穹好似晕不开的墨砚,繁星点缀其间,闪烁如莹。

西院主卧里灯火通明,陈凝秀端着赤豆粥到钟宏旁边,“老爷有心事?”

钟宏长相儒雅,是镇北侯府三子中长的最有书卷气的一个,当年老侯爷不希望三子皆

为武将到战场冲杀,便让二子习文图个安稳。

老夫人知道老侯爷的用意,是不想镇南侯府断了香火,所以打小就特别偏爱二子。

在老夫人眼里,上战场哪有不死人的,老大跟老三终究指望不上,唯有老二才是她晚景时的依靠。

“赵达裕也是糊涂,明知道太子不想见他,还到大街上撒泼犯浑,死都不冤。”钟宏皱着眉,冷冷开口。

“老爷是为赵达裕的事儿心烦?”陈凝秀坐在身侧,狐疑问道。

“他还没那个斤两!是穆惊鸿,那厮竟然惦记上咱们家知夏,他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钟宏眉心紧拧,眼底溢出鄙夷之色。

陈凝秀愣住,“老爷不喜穆惊鸿?可妾身平日里见老爷与他走的很近……我之前还劝知夏考虑一下穆惊鸿,毕竟他年纪轻轻已经是殿前司指挥使,前途无量……”

“那是穆挽风活着的时候!现在穆挽风背着奸妃的罪名早死透了,他的前程还真不好说。”钟宏停顿片刻,“再说穆惊鸿前途再无量也就是个臣子,跟着太子殿下就不一样了。”

陈凝秀惊愕不已,“老爷该不是想把知夏……”

“人往高处走,太子殿下登基之后,咱们家知夏至少也能封妃,介时你我那就是皇亲国戚!”钟宏细长眼底闪出一道精光,“老夫这辈子没法儿封侯,可我想拜相!”

“老爷……”这还是陈凝秀第一次从钟宏嘴里听到如此雄心斗志,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你没事多去知夏那里走走,告诉她少与穆惊鸿来往,还有温去病,下回他再来让管家轰出去,知夏岂是一个韩国质子可以觊觎的人!”

眼见自家老爷起身朝外走,陈凝秀不由开口,“这么晚了老爷要去哪儿?”

“给母亲请安,长明的爵位还要靠着母亲去争。”钟宏音落时人已经走出内室。

陈凝秀未料自家老爷存的是把女儿嫁给太子的心思,震惊之余不免担忧,以知夏的性子只怕要费一番周折……

铿锵院,钟一山双膝盘坐在鱼玄经前,双目微阖,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静心调息。

丹田之内好似下了一场绵绵细雨,万涓成水浸润着他的五脏六腑,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待钟一山缓慢睁开眼睛,刹那惊觉内力竟然提升两成!

眼前的泼墨山水浓淡相宜,跃然纸上的画面让人如临其境,那些跳动的线条好似将钟一山包裹在中间,有风起,荡入肺腑……

翌日,早朝之后,穆惊鸿被传唤到御书房。

龙案对面,朱裴麒由着穆惊鸿站了好一会儿,才将手里奏折扔到旁侧,直身靠在背椅上,龙目微掀。

穆惊鸿心领神会,“启禀太子殿下,属下已经查到接管食岛馆的神秘人,乃逍遥王朱三友。”

“皇叔?”朱裴麒皱眉,深邃黑目闪过一抹惊诧。

印象中他这位皇叔,真是特别对得起自己的封号,不问政事,不理家事,半生逍遥,活了大把岁数府上连个女丫鬟都没有,与其叫朱三友,不如叫朱三岁。

尤其父皇病了大半年,这个做弟弟的没问过一句,没看过一眼,如果不是穆惊鸿提起,朱裴麒都忘了皇室里还有这么一位混老头。

可就是这么一位混老头,怎么就突然插手鱼市里的生意了?

还偏偏选中被范鄞弃掉的食岛馆。

“太子殿下,这件事……”穆惊鸿见朱裴麒不开口,低声请示。

“既是皇叔看中的,你便告诉范鄞莫要再去找食岛馆麻烦,本太子怎么都要给皇叔一点薄面。”朱裴麒淡漠抿唇,眸色无波,“下去吧。”

穆惊鸿领命转身时,忽被唤回,“前两日如玉提起,希望你与马予曦早日完婚……”

“太子殿下明鉴,属下只想趁年轻守在太子殿下身边建功立业,不想分心别的事!”穆惊鸿情急跪地,重重磕头。

朱裴麒扫他一眼,了然。

离开御书房后,穆惊鸿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他昨日与钟宏提的事,钟宏想的如何,若由钟宏跟太子殿下提请嫁女,他跟知夏的婚事应该能成!

同为太子殿下赐婚,妹妹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贸然对知夏下手……

这厢穆惊鸿想的正美,那厢钟一山跟钟知夏,同时收到了马予曦的邀请,到碧澜园赏雪。

皇城世族贵胄家的小姐公子们,相约相聚是常有的事,春赏桃花夏赏莲,秋赏菊花冬赏雪,这个时节,碧澜园的雪景最美。

除了镇北侯府的两位贵客,马予曦还邀请了别府的名门之后,其中就有范涟漪。

很平常的一件事,任谁都没有多想,唯钟一山接到邀请时舒了口气,想来马予曦是看懂了他那两个字。

赏雪的时间定在次日午时,钟一山在此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对于马予曦的邀请,钟知夏其实并不想去,虽然自己不喜欢穆惊鸿,可平日里为了些蝇头小利,也没少跟他眉来眼去,加上穆惊鸿嘴上没个把门儿,以致于外面传了些风言风语。

可若不去,岂不坐实了外面那些传言!

钟知夏庆幸范涟漪也在邀请之列,自己应该不会吃亏……

碧澜园的雪景乃周国皇城一绝,但凡见过的无一不为之惊叹。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马予曦披着浅紫色狐裘,独自站在空旷的长亭里望向不远处一座山峰,那山峰冷峻挺拔,因为前几日的大雪,整座山峰被积雪覆盖,显得尤为壮观。

近处玉树琼花怒放,几座矮小山坡与远处山峰叠起,视觉上就像是一条纯白的雪色阶梯,自远处延伸过来,让人充满无限遐想,梦幻一般。

想起药包里的那张字条,马予曦眼底抹过淡淡的冷光。

斗夏!

她怎么就没想到,穆惊鸿跟钟知夏那些龌龊事,她早有耳闻,只是之前不在乎,而现在,到她在乎的时候了。

“小姐,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你且看看?”丫鬟映雪走过来,轻声开口。

马予曦的视线没有从那座山峰上移开,赏雪不过是由头,她的目标是钟知夏,“在亭外多加几盆炭炉,别冷着那些闺秀。”

就在这时,园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闺秀们相继入园,虽是严寒冬日,却各个花枝招展。

马予曦在迎过平南、尚武两侯府上的千金之后,终于盼来了钟知夏。

因为过于专注,使得她忽略了走在钟知夏前面的钟一山。

“马姑娘,这是我让府上做的玉莲酥,不成敬意。”钟一山让黔尘将东西递过去,面罩之下,笑意温和。

马予曦只怔了片刻,便吩咐映雪接过糕点,浅笑还礼,“钟二公子能来,予曦荣幸至极。”

在马予曦眼里,钟一山没有看到刚刚那几位名门闺秀眼中的鄙夷跟轻蔑,这让他十分欣慰,亦十分欣赏。

二人未再寒暄,钟一山步入长亭时,便听马予曦朝钟知夏开了口,“没想到钟二姑娘能来,我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局外人听到这句话只当是寒暄,局内人却能听出挑衅。

钟知夏未及开口,倒是陪在她身边的范涟漪跳过去,“知夏当然会来,不是接了你的帖子嘛!”

范涟漪算是局内人,心智却是局外者。

“是呵,两位请。”马予曦浅笑,将二人请进长亭。

长亭四周燃着十几个炭炉,所以亭内的温度并不是很冷,闺秀们难得聚在一起,三五成群。

有些闺秀吃糕点品香茶谈些女儿家的话题,有些公子则站在亭前观赏雪景,不时发出赞叹。

钟一山坐在角落里,身边除了贴身小厮,并无哪家公子千金过来搭讪,看起来多少有些凄凉。

亭内看似融洽的气氛,却在范涟漪拍响钟一山身前桌案时,烟消云散……

“钟一山,那日太学院报名本小姐让着你,今日既是遇着了,我们再来切磋!”桌案前,范涟漪脸色胀红,额头青筋隐隐浮现,好似气的不轻。

钟一山波澜不惊的抬起头,余光里钟知夏在不远处的座位上端的一派悠然。

之前碧澜园门口,他便跟范涟漪打过照面儿,那时范涟漪只赏他两个白眼,那意思就像被癞蛤蟆亵渎了般,颇为嫌弃他,这会儿突然发飙,十有八|九是受了钟知夏挑唆。

倒是聪明!

自己若跟范涟漪打的天昏地暗,便将今日这赏雪的局给搅了,大家兴致缺缺最后不欢而散,马予曦可能连话都捞不着跟自己那位妹妹说。

主场不是自己的,钟一山自不会争这个主角。

“本小姐跟你说话呢,怎么?怂了!”范涟漪越发叫嚣,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黔尘有意冲上去,却被钟一山抬眸制止,如此范涟漪以为是钟一山怕她,更加不可一世,抬手就要掀桌。

不想这时,马予曦走过来,“范小姐若想与人切磋大可再选别日,今日予曦邀大家是到碧澜园赏雪,范小姐还是莫坏了众人兴致。”

马予曦的话明显有针对的意思,范涟漪一时不爽,“我又没跟你打,这碧澜园又不是你的地盘,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再说你跟这个丑废物什么关系啊,替他出头!”

钟一山未理二人争执,端起茶杯轻抿,也只有范涟漪会觉得马予曦是在替他出头。

作为碧澜园赏雪的发起者,马予曦便是这场聚会的东家,范涟漪在这儿惹事,便是不给东家面子,马予曦的做法无可厚非。

当然,马予曦只怕也在等这个机会!

“予曦没想替谁出头,只希望范小姐安分些。”马予曦言辞清冷,目露凉色。

范涟漪自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你越朝她泼水她就越沸腾,“本小姐就不安分怎么了!我今日就要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打断这丑废物的腿,让他以后再也不能出来碍眼!”

钟一山执杯不语,心里多少有些动怒,丑废物、丑废物你叫的挺顺口呵。

“那对不住了,这里不欢迎范小姐,请你离开!”马予曦声音愈冷,下了逐客令。

范涟漪干脆不理她,扭头就要朝钟一山出招。

“范小姐就算不给予曦面子,是不是连定都侯府的面子也不给了?看不出,兵部尚书教出来的女儿还真有几分胆色!”如果说马予曦之前是警告,那现在则是赤|-裸|-裸|-的威胁。

官大一级压死人,一个侯爷跟一个尚书之间到底差了多少等级,范涟漪还是能算出来的。

“哼!”范涟漪接受这威胁,恨恨扭头朝不远处招手,“知夏,我们走!”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又都跟着范涟漪落在钟知夏身上。

“快走啊,留在这里被她们欺负吗!”见钟知夏不动,范涟漪干脆过去把她拉起来,大步走出碧澜园。

不想二人还未走出长亭,马予曦已然挡在钟知夏面前。

钟一山知道,好戏开锣了……

“钟二小姐跟她走,是觉得予曦欺负你了吗?”马予曦容颜清丽淡雅,虽不比钟知夏娇艳,气质却甩她好几条街。

钟知夏如何也没想到,她原意是借范涟漪挑衅钟一山转移大家注意力,范涟漪却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

“马小姐误会了,知夏没有……”

未及钟知夏解释,范涟漪冲过去,“怎么?你这地儿来得走不得?让开!”

“你可以走,钟二小姐得留下来把话说清楚,免得今日之后外面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说我马予曦刻薄她。”马予曦为的就是钟知夏,自然不会让她轻易离开。

“哦!我明白了,你根本就是故意找知夏麻烦,外面说殿前司指挥使喜欢知夏,你就看她不顺眼是不是!”

亭里,钟一山后脑滴汗,所以说找了一个猪队友,到底是怎样一种的体验,钟知夏应该深有体会了。

“知夏,我带你走!”

“映雪。”

就在范涟漪拉钟知夏想要硬闯出去的时候,马予曦身边丫鬟突然出手,凌厉狠招直逼得范涟漪急退数步。

钟知夏心知不妙,正想去找范涟漪却被马予曦叫住,“钟二小姐倒是说说,你想跟她离开,是觉得我对你刻薄了?”

马予曦欺身走向钟知夏,硬是一步步将她逼回长亭。

钟知夏强自镇定,勉强笑道,“自然没有,只是……我与涟漪同乘一辆马车过来……”

“哦。”马予曦恍然似的点点头,脚步未停,直将钟知夏堵到长亭边缘,亭下临湖,“那穆惊鸿呢?外面说他喜欢你,不知钟二小姐对予曦的未婚夫君,印象如何?”

马予曦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亭内那些闺秀公子们清晰入耳,众人瞬间明白过来,却没有一个走过去说句话。

毕竟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小小礼部侍郎家的千金,而得罪定都侯府。

亭外,映雪不敌范涟漪吃了一掌,钟一山便随意掷过去一块橘皮,范涟漪跌倒刹那被映雪封了穴道。

“说啊,钟二小姐对穆惊鸿印象如何?”马予曦止步,冷冷看向钟知夏。

“那些都是别人误传,知夏与指挥使大人是清白的……”钟知夏被马予曦逼的心虚,背临碧湖,凉气沁入肺腑使得她身体有些发抖。

钟知夏说话的时候,瞥向角落里的钟一山,目光里甚至有求救的信号,同为镇北侯府的人,自己这个妹妹若出丑,钟一山面子又能好到哪儿去!

这就是钟知夏乃至整个二房的变态心理,我可以对你尖酸刻薄,你却不能对我坐视不理。

奈何钟一山根本没看她……

“人云亦云未必无因,钟知夏,你明知穆惊鸿是本小姐未来夫君,还与他眉来眼去,当我是脚下的蝼蚁吗!”马予曦眸色骤厉突然出手,猛将钟知夏推下碧湖。

‘哗啦……’

湖面冰层碎裂,钟知夏整个人落入冰水,刺骨寒意如针扎般侵袭全身!

就在闺秀公子们大惊之时,碧园入口处飞奔过来一人,纵然看不清脸仅从衣着上也能辨认,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穆惊鸿。

马予曦暗惊,穆惊鸿怎么会来?

钟一山从马予曦的表情中,猜出今日这场戏并没有穆惊鸿的戏份,还好他善解人意给加了。

“知夏!”穆惊鸿冲进长亭时,看到钟知夏正在冰湖里挣扎,脸色青紫,当即就要跳下去。

马予曦却先一步挡在他面前,“指挥使这般担心钟二小姐,是真的与她有什么关系?”

“滚开!”穆惊鸿心疼钟知夏,哪还有心思跟马予曦掰扯这事儿,猛一把将她推开。

马予曦踉跄着后退,原本应该可以站稳的她,却在穆惊鸿跳下去救钟知夏的同时,也掉了下去!

‘哗啦……’

冰湖硬是被砸出两个大洞,湖水开了花似的朝上涌!

长亭里,众人惊恐大叫,却没有一个跳下去救人,这厢穆惊鸿已经把钟知夏从水里裹抱出来,那厢映雪紧随自家主子跳下去。

可悲的是,马予曦主仆二人,竟然不会水……

钟一山原不想参与其中,但见无人下水便起身解开雪色大氅,纵步跳入碧湖!

在水里挣扎一番后,钟一山将马予曦跟映雪相继推上长亭,那些闺秀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将外披的狐裘盖过去,富家公子们统一非礼勿视。

“公子,快披上!”整个长亭里的人,只有黔尘担心钟一山。

戏已落幕,钟一山承受不住严寒,与黔尘先行离开,不想走到碧澜园入口时,骤然看到一群人呼啦涌入。

不得不承认,有种人天生自带光环,就算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仍挡不住一身风华。

钟一山低头,表示没看见。

“那不是穆惊鸿吗?他怀里抱的是不是钟知夏?”有人嚷道。

于是被一众世子围簇在中间的吴永卫,朝长亭方向看过去,顿时怒火中烧。

所有人都朝亭子方向冲,唯独温去病扭头跟上刚刚从身边经过的钟一山。

“你怎么也掉进湖里啦?”温去病见钟一山浑身湿漉,立时把大氅解下来盖在他身上。

“不要。”如果可以选择,钟一山宁愿冻死,反倒是黔尘心疼主子,接过温去病手里大氅,硬搭在自家主子背上。

且说他们离开碧澜园时,温去病又一次成功蹭上某人马车,园里已然乱作一团。

车厢内,黔尘感觉到气氛古怪,识相退出去,选择跟车夫坐在一起。

“你是故意把吴永卫叫来的?”钟一山抬头,肃声问道。

“本世子可没叫他,是他知道钟知夏在碧澜园赏雪,自己非要来凑热闹。”温去病摊手,一脸无辜。

钟一山若有所思,“那是谁告诉他,钟知夏在碧澜园赏雪?”

“我。”温去病音落时,钟一山额头竖起一排黑线……

一场戏加了又加,终于闹得满城风雨。

据说钟一山跟温去病离开后,吴永卫以男女授受不亲,非要穆惊鸿把钟知夏放下来,穆惊鸿粗暴推开他,以致双方大打出手。

那些闺秀公子们乐得看个热闹,最可怜莫过钟知夏,差点儿没给冻死。

这件事当晚传到定都侯耳朵里,气的定都侯大发雷霆。

穆惊鸿把自己孙女推进湖里,已经罪大恶极,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一个质子为钟知夏争风吃醋!

次日早朝,定都侯当着众朝臣的面,肯请朱裴麒解除婚约,他的孙女攀不起殿前司指挥使的高枝儿,又将矛头对准钟宏,大抵说他教女无方。

不过两三日,皇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有了新的内容,多半是替马予曦不值,顺便诅咒狗男女早点儿升天,也有人提到钟一山救马予曦的桥段,随随便便赞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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