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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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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钟一山身着白衣,容覆面罩出现在鱼市,林飞鹰与之走在一起,二人赶赴赢台的时候,台下已经坐满了人。

按原则,如果不是新入的商铺,赢台不会随随便便让某个人上去响鼓,是以能随随便便走上去的都不是人。

孙氏,是财神奶奶。

自衡水门覆灭,食岛馆在鱼市的地位无人撼动,是以他们在赢台的位置则最大也最突出。

此刻坐在赢台下面,钟一山视线不禁扫向悬壶堂的方向,并无人。

“天一公子想夺这一万两黄金的奖赏?”林飞鹰坐在主位,钟一山次之。

无论何时,钟一山都不会抢本该属于林飞鹰的风头。

前世今生,厚德载物,雅量容人一直都是她的作派,亦是她成功的关键所在。

“如果将一万两黄金比作一枚金蛋,你觉得我更想得到什么?”钟一山温声低语,力求一句道破玄机。

林飞鹰了然,自然是会下金蛋的母鸡……

此时,满头华发的孙氏已然走上赢台,一身打扮精简干练,虽年过花甲却步履生风,行走间身姿挺健,气度从容。

待孙氏坐到赢台专门为其准备的檀香椅上,四名长相冷峻的褐装男子倏然跃上赢台,分致左右。

钟一山一眼认出那四人,便是虏走吴永耽的高手。

随着赢台官敲响赢鼓,最先上去挑战的是碧碧堂的店小二。

一般鱼市这种大场面,碧碧堂总会首当其冲,对此钟一山曾特别请教过靳绮罗。

靳绮罗回答的好,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还能干什么!

钟一山则表示,好像那玩意也不用太怎么赶热乎。

好吧他不懂,没吃过……

赢台上,碧碧堂的店小二选了十个物件里,看起来最大的翡翠琉璃盆,盆身为琉璃,外面镶满翡翠,百余颗指甲大小的翡翠整整齐齐排列在外面,十分耀目。

“错!”赢台官得其示意,高声喝道。

待店小二垂头丧气走下擂台时,那个翡翠琉璃盆紧接着被人搬下赢台,换了件玉腰带。

如此举动令那些想要投机取巧的‘聪明人’扼腕叹息,如此他们便没了参照,想猜到则难上加难。

紧接着是红锡坊的安儿,红娘不在乎钱,就是想凑凑热闹。

安儿是女子,自然喜欢姑娘家的东西多一点,便选了一件珠钗。

那珠钗也十分考究,色泽材质跟样式都特别出挑,尤其珠钗上嵌着的那枚南海血珠,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

然而结果没有不同,安儿很遗憾走下赢台,珠钗被换成了一件丝织的锦帕。

如此反反复复来来回回,鱼市里大多数商铺都已经猜过,却无一人能把奖赏拿走。

气氛越来越紧张,到最后,钟一山起身。

让他没想到的是,与他一同起身的还有一人。

钟一山转身一刻,分明看到本该属于悬壶堂的位置,站着顿无羡。

心底,一瞬间闪过凛冽寒意。

赢台官得孙氏示意后,朝着台下高声喝道,“两位一起。”

如此,钟一山便与顿无羡一前一后,走上赢台。

台上,顿无羡先朝孙氏谦卑施礼,转尔看

向钟一山,“仁兄先请。”

“既是一起上台,想来这位商妇便不希望你我分先分后,可对否?”钟一山视线扫过顿无羡,转尔看向孙氏,恭敬却不卑微。

“一起猜吧。”孙氏脸上没有过多表情,虽说眼角跟额间皱纹很深,但自那双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锋芒,却似有着洞穿的力量,让人无所遁形。

顿无羡脸色微变,却在须臾恢复平和,“仁兄想如何猜?”

“十个物件,从低到高,先错者下台。”钟一山转身,“悬壶堂前几日遭逢不幸,此番我便先猜出两件,再由顿大人接。”钟一山容覆面罩转向顿无羡,眼眸深邃,犹如子夜星空。

朱裴麒敢明着让顿无羡代表悬壶堂,考虑的不可谓不周详。

作为钟勉嫡子的钟一山推举游傅入宫,而顿无羡站在这里,则代表悬壶堂背后的金主是太子。

如此会让许多人联想到,镇北侯钟勉已经靠向太子一派。

他这如意算盘打的响亮!

好在对于游傅,钟一山自有后招。

此刻钟一山没给顿无羡反驳的机会,直接指出刚刚被翡翠琉璃盆换上来的玉腰带价值最低,腰带是好腰带,玉石也是好玉石。

尤其玉石的颜色绿中带着些许黄,些许蓝,堪称极品。

但有一样,如果仔细看,这块祖母绿的表层有很多细小的裂痕,给人的感觉像是破碎的。

见孙氏不语,钟一山迈步走到最左侧的一只瓷碗前,停下脚步。

“玉腰带之后,便是这只青瓷缠枝碗,此碗古朴,圆润,胎体线条柔和,釉面均匀洁白,但这都不是它的价值所在,它之所以贵重在于它所承载的意义。”

赢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听钟一山解释,唯独孙氏。

她在看钟一山的神情,在听钟一山的语气,眼前之人让她遥想到自己当年。

“此碗烧于梁国嘉永元年,距今三百余年,如果我没记错,那一批自官窑里出来的瓷碗共五只,唯此碗有瑕疵,胎底显红斑痕迹。”

钟一山音落之后,换作顿无羡。

“第三件便是这只夜光杯。”顿无羡指着足下墨绿色酒盏,“此杯当由玉衡山独产墨玉磨成,色彩绚丽,玲珑剔透,美中不足,纹路过于疏散。”

“第四件乃我身前这件霁蓝釉龙纹大罐。”

钟一山简单叙述理由之后,顿无羡指向夜光杯旁边的一件雕模,“第五件是这尊黑檀观音像……”

随着钟一山跟顿无羡你方作罢我登场的精彩排序,台下阵阵唏嘘,阵阵喝彩,每个人心里都跟装着一只小鹿似的,砰砰跳个不停,紧张到难以自喻。

眼见钟一山说完第八件,顿无羡却突然停下来,剩下的,只有两件。

一个是之前被珠钗换上来的锦帕,另一件则是一枚四方印。

他能辨出四方印的价值,但锦帕,顿无羡看不出。

钟一山与之不同,他能判断出锦帕的价值,毕竟前世为女子,多少有所涉猎,难就难在锦帕与四方印在价值方面相差甚微,很难说谁是最贵的。

“取纸笔。”一直没有开口的孙氏突然发话,立时有人将纸笔取过来,摆到钟一山跟顿无羡面前,“公平起见,二位最好同时写下最后两个物件的排序,老身亦会写出来。”

的确公平。

钟一山接过纸笔,转身背对顿无羡。

待赢台官敲响鼓槌,三人皆落笔。

鼓声再起,三人几乎同时将写下的顺序展于众人。

四方印第九,最贵当属那抹锦帕,这是孙氏给出的答案。

钟一山与之相同,顿无羡相反。

‘哗……’

台下一片哗然!

食岛馆又一次在鱼市赢台胜出!

顿无羡脸色颇有些难看,却未在台上发作,“顿某恭喜兄台。”

“一件之差,顿大人承让。”钟一山淡漠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待顿无羡走下赢台,钟一山转向孙氏,“在下侥幸,若您不弃,可否移至食岛馆?”

孙氏看着眼前钟一山,欣赏之意甚浓,“明日午时,老身自会登门将一万两黄金送到公子手里。”

见孙氏起身,钟一山抬手恭送。

食岛馆赢台胜出的消息,几乎在第一时间传到天地商盟,一直呆在二楼想多陪陪那叠银票的温去病,立时就将颜慈叫进来。

他很生气,质问颜慈为何不把孙氏在鱼市上赢台的消息告诉他!

钟一山昨晚说的一万两黄金,根本就不是想要管他借的意思。

这整的,魂儿都吓没了!

颜慈特别无辜,此事他告诉毕运了呀。

然后就没有颜慈什么事了。

待温去病将毕运叫出来,就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故意的不?

毕运点头,他就是故意的。

然后二楼就热闹了……

且说钟一山自鱼市出来后,直接从密道而入,差不多半个时辰到了四海楼。

胭脂在这里。

钟一山与靳绮罗打过招呼,直接去了胭脂的房间。

两夜未睡,滴米未沾,钟一山看到胭脂的时候,她正蜷在墙角无助抽泣,这样的动作像是保持了很久很久。

“胭脂姑娘。”钟一山浅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你别这样……”

未及钟一山说完,胭脂猛然抬头,倏的抓住他手腕,“是不是有我家世子的消息了?”

清澈莹润的泪眼满是期待,胭脂紧张又害怕的看向钟一山,等他回答。

虽残忍,钟一山却是摇头,“虽然没有,但可以肯定掳|走吴世子的人,是梁国孙氏的手下。”

“梁国孙氏……我去找她!我跟他们拼了!”

胭脂突然站起身,整个人疯了一般冲出去,却被钟一山拽回来,“胭脂姑娘你冷静!如果连你都这样冲动,还有谁能救得了吴世子!”

胭脂突然停下来,双肩颤抖痛苦埋头,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钟一山闭了闭眼,“吴世子救过我性命,一山纵拼死也会把他救出来。”

“真的?”胭脂哽咽抬头,泪眼模糊,看着钟一山的目光,就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应该知道孙氏此番来周的目地,想要吴世子平安无事,只能用梁若子交换。”除此之外,钟一山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不行……”胭脂闻声后本能摇头,双手搥住旁侧桌面,身体颓败坐到椅子上,一瞬间彷徨无依。

钟一山明白胭脂的顾虑,“我知道你们抓梁若子的目的,是想借孙氏逼萧离昧找到吴国七皇子,可现在时不宜又事发突然,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我们都应该先思虑把吴永耽救出来不是吗?”

“不是……”胭脂含着泪的眸子抬起来,“钟二公子不知道,我家世子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钟一山皱眉。

“如果……如果把梁若子还给孙氏,七皇子因此出了意外我家世子会疯的!”

胭脂陷入难以言喻的纠结跟悲恸,“钟二公子从未见过我家世子对七皇子有多疼爱,愉妃跟七皇子是世子的命,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我家世子都会活不下去……”

“可当务之急不是先救吴永耽吗?你不是很想救他吗?”钟一山没想到胭脂竟然会有这样的坚持。

“我想救!哪怕是用我的命换,胭脂都义无反顾,可我不敢拿七皇子的命赌,我不能让世子恨我!”胭脂摇头,“不能,绝对不能!”

钟一山看不得那样痛苦的胭脂,想要问出梁若子被关在哪里的心,便也跟着浇灭了。

可是没有梁若子,他明日又如何跟孙氏开口要人……

离开四海楼之后,钟一山回抚仙顶换装,本打算回镇北侯府的他,却在玄武大街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钟一山心中有疑惑,见那抹身影走进一家酒肆,他便也跟着过去。

酒肆装潢雅致,分一二楼,一楼由水墨屏风隔出许多个独立的空间,二楼则为密闭的雅间。

之前那抹身影,已经进了二楼天字一号的雅间。

钟一山没急于上去,而是询问店小二那人刚刚点过什么。

除了三坛女儿红,别无他物。

“再来三坛,切二斤酱牛肉,盐酥鸡跟两碟小菜。”钟一山说话时,自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店小二,转身上楼,“不必找了。”

房门开启,钟一山走进去便见顿星云点了下桌面,“放在这里,你下去。”

“一山才来,酒都没捞着喝还不想下去怎么办?”

顿星云闻声抬头,惊讶不已,“怎么是你?”

“赶的早不如赶的巧,见顿兄进来我便想着蹭口酒喝。”钟一山抽起竹筒里筷子,擦过之后搁到自己身边,“筷子都拿了,顿兄不会赶我走了吧?”

“不会。”顿星云低下头,尽量收敛起心底那份悲怆。

气氛沉闷,钟一山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顿星云,叶栀那样美好的女子,为人妇为人母都当之无愧。

她的死连自己都有着无法释怀的情愫,更遑论顿星云。

“听说,你把灵依安排到账房?”钟一山见过灵依,这般发问也不算唐突。

顿星云点头,“的确。”

“其实……”

接下来的话钟一山不知道怎么开口,可眼前之人对他意义不同,该有的提醒他必须要说,哪怕他的猜测有失情理跟依据,“我听说,今日鱼市赢台起鼓,顿无羡代表悬壶堂与食岛馆争一万两黄金的奖赏……或许他们争的并不是钱,我打听到摆下擂台者为梁国孙氏,你应该听说过梁国孙氏……”

“一山。”顿星云打断钟一山,“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

钟一山沉默,片刻后抬起头,“游傅,游傅那日便知叶伯母乃中毒,所中之毒是根本无解的‘温柔冢’,配以膳食入口连续十日……我逼问过游傅,他发誓下毒的人不是他……”

感觉到对面顿星云蓬勃而起的怒意,钟一山艰涩开口,“我并非有意瞒你,我也是在叶伯母病逝的前一晚才知道内情……等我想告诉你的时候,叶伯母已经……”

“母亲不是病逝,也不是中毒而死。”顿星云双手握拳,额头青筋隐隐鼓胀,“是自杀。”

钟一山猛然抬头,万般不解。

“我亲眼看到,母亲在无人的时候,因为痛极用头狠狠磕撞床栏,可在父亲与我面前她却装作并不是很痛的样子,依旧笑的那样慈祥……”

顿星云告诉钟一山,叶栀是因为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最后痛苦而死的过程悲伤难过,所以才会选择结束生命。

那样的女子,看似柔弱,却又何等坚强。

“一山,我要报仇,此仇不报我顿星云何以为人?”顿星云眼眶微红,他极力忍耐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钟一山感同身受,“你怀疑谁?”

“顿无羡。”顿星云纵万般不愿,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残酷。

“竟也是他。”钟一山紧蹙双眉。

顿星云暗咬皓齿,“我怀疑顿无羡收买灵依对母亲下毒,怕事后他杀人灭口便将灵依调派到账房,顿无羡若真恨,便也容不得我甚至整个尚武侯府,而账房是尚武侯府的命脉,如此灵依便还有利用价值。”

“一山怀疑他,是因为他既然代表悬壶堂,则说明他知悬壶堂是朱裴麒的产业,且有可能与游傅相识,现在想想,之前游傅的话亦有可疑之处,他没下毒不代表他未配毒。”

之前钟一山没有怀疑顿无羡,是因为他没想到朱裴麒竟然对其信任到这个地步,弑君这种事也敢让顿无羡参与!

现在想想倒也合情合理,朱裴麒身边可用之人也不是很多,“除了叶伯母的事,我还怀疑他与吴永卫的死有关。”

“为了嫁祸给我。”顿星云冷声开口。

“这些都是猜测,我们需要证实。”钟一山收敛心境,其实就算没有其他种种,单凭顿无羡在灵堂前那份嚣张,怀疑他就已经绰绰有余。

顿星云转眸,看向对面深巷,“灵依已经连着三个晚上在那里等,从酉时到子时,却不见有人出现。”

“顿无羡必然谨慎。”钟一山终于明白顿星云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喝酒。

“今日是第四晚,陪我一起等吧。”顿星云打开酒坛,起身欲为钟一山斟满。

钟一山同样拿起身侧酒坛,搁在桌面,“碗来的不过瘾,我们直接用坛喝。”

顿无羡会不会来钟一山不知道,但他知道,顿星云需要一场酩酊大醉。

六坛不够,钟一山叫店小二又搬上来六坛。

顿星云告诉钟一山,如果证实,他定要顿无羡拿命偿。

钟一山告诉顿星云,在取顿无羡性命这件事上,他不遗余力……

天地商盟,温去病自午时便开始等,直等到月上中天都没看到钟一山过来报喜的影子。

起初颜慈来报,说钟一山去了天地楼。

温去病懂。

钟一山必是找胭脂要梁若子,明日伺机从孙氏手里把吴永耽换回来。

后来颜慈来报,说钟一山在陪顿星云喝酒。

温去病懂,顿星云刚死了娘,需要安慰。

再后来温去病每次问,颜慈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酒还没喝完!

然后温去病就默默在心里排了一个顺序。

吴永耽第一,顿星云第二,钟一山倘若陪完顿星云来天地商盟,与他分享一下得胜后的喜悦心情,那么他就是第三位。

颜回如果排到第三,那温去病能排到第几?

心好痛。

就在这时,颜慈来报。

温去病本能以为是钟一山那个小没良心的来了,结果却不是……

深夜,世子府。

游傅等了些许时候,方见一袭白色长袍的温去病姗姗来迟。

“宫里人说世子没在延禧殿。”

厅内,一头银发的游傅转身时,温去病刚好从外面迈步进来。

“很明显。”温去病抬手,游傅落座。

“那日延禧殿外,世子与游某说的,可当真?”游傅之前没想赌,伍庸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怎么滴还不收拾那混账了。

但后来游傅发现不行,莫说他打不过毕运,现在就连甄太后都会时不时搞点儿小动作出来增加存在感。

他根本连伍庸的影子都摸不到。

“当真。”温去病端坐桌边,淡漠开口。

游傅点头,“游某可以跟伍庸赌,他想朱裴麒死我偏不如他意,亦可放朱元珩一马,当日世子说只要我能做到这两点,天地商盟便会让我与伍庸作个了断,是也不是?”

“是。”温去病之前担心过这样做会伤害自己与伍庸的感情,可后来仔细一想,他跟伍庸好像也没什么感情。

“我赌,但有条件!”游傅肃然看向温去病,“我的条件是,让伍庸滚出来见我!”

游傅的要求很简单,他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在皇宫里对伍庸动手,前提是他在想见伍庸的时候,某人必须滚到他面前。

虽说温去病觉得‘滚’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答应了。

待游傅从世子府离开,温去病转身回了天地商盟,他要等钟一山找颜回报喜。

可惜的是,钟一山没来。

喝多了……

次日,钟一山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幸而黔尘给他熬了碗醒酒汤,喝过之后才好受些。

想到昨晚,钟一山对顿无羡的恨便又多了一分。

武院上午有课业,钟一山匆匆吃罢早饭,便驾车去了太学院。

遗憾的是,他没看到顿星云。

此刻练武场上,婴狐正顶着一头鸟窝朝钟一山奔过来。

对于婴狐的别致造型,钟一山从来不惊讶。

“告诉你一件好事!”婴狐到时,兴奋不已。

钟一山竖耳,许久没听到好事情,心都跟着灰暗不少。

“本大爷昨晚刚炼成飞剑,然后就去找权夜查祭剑了!”婴狐手舞足蹈,甚是欢乐。

钟一山一瞬间如遭雷击。

飞剑?

婴狐竟然在短短时间里练成了飞剑!

“是不是很震惊?是不是很佩服?”婴狐根本没看到钟一山眼中那抹不可置信的光芒,隐隐还带着些许难以言说的羡慕跟嫉妒。

钟一山自认这段时间的确疏于修习鱼玄经,可即便他勤练也未必就能达到操纵飞剑的地步。

婴狐果然不一般。

他就说,被周生良看中的苗子怎么可能不是奇才。

“你是怎么练成飞剑的?”钟一山惊讶不已,喉咙都跟着吞咽两次。

“本大爷用血肉之躯炼成的!”婴狐梗起脖颈时,撸起右手衣袖让钟一山看。

只见婴狐右腕有伤疤,横亘在手腕上的血痕足足两条。

好拼!

他竟也不知婴狐何时变的这样上进。

“这是不小心被飞剑所伤吗?”钟一山好奇。

婴狐摇头,“这不是,锻造飞剑需要铸剑者朝融炉里洒进去两碗血,我当时丁点儿没含糊,直接朝手腕上来两刀!”

钟一山听着有些不对,“融炉?”

“是啊!那把剑是我亲自锻造,亲自起名,书上说倾注铸剑者血液的剑器会有灵性,指谁杀谁。”婴狐说的那样认真,钟一山脑子却是‘嗡’的一声响。

“你刚刚说的飞剑指的是……”

“本大爷亲手铸成的神兵,我给它起的名字叫飞剑。”婴狐完全没看到钟一山眼中急速跳跃的火苗,“事实证明书上说的果然没错,本大爷昨晚提飞剑找权夜查祭剑的时候,喊的就是他的名字,那厮竟然回我一声‘儿砸’!”

“然后呢?”钟一山惊看婴狐,没知识不可怕,可怕的没知识还瞎读书。

“然后本大爷就听到一声惨叫……”婴狐勉强回忆一下,“我当时怎么就撒腿跑了呢,我应该回去看看权夜查死透了没有……”

“没有。”

钟一山无比僵硬抬起手,落目之处权夜查一袭黑色教服怒气冲冲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

结果就是,这堂武院课业分成了两个组成部分,一个是权夜查以各种极端手段,促使婴狐进步,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另一个则是由朝徽分发给余下新生每人一份名单,上面记录的是七国武盟除周国之外,所有的侯选新生,以及他们惯用的剑招和根底。

依照上面的记录,六十名侯选新生里,有十人已经练成飞剑……

皇宫,含光殿。

自广招名医伊始到游傅、伍庸入宫,顾慎华的态度一直都不是很积极,应该说很冷淡。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再等四个月,朱元珩一定会死。

反倒是游傅跟伍庸入宫,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变数。

“娘娘,昆公公到了。”这会儿流珠从外面走进来,低声禀报。

顾慎华点头,流珠转身唤进昆梧,自己则站在厅门位置,不时看向殿外。

昆梧虽是由内务府调派到龙乾宫的太监,但私底下却是顾慎华的死忠。

“御医院那边有什么消息?”顾慎华手里端着茶杯,指尖捏着瓷盖轻轻拨动浮在水面的嫩叶。

“回皇后娘娘,一切如常,虽说两位名医已经入宫,可费院令至今没敢让他们踏进龙乾宫,更别说是碰着皇上龙体。”昆梧据实禀报。

顾慎华垂眸,呷了口茶,“费适的性子一向谨小慎微……丁福呢?”

“丁公公还跟往常一样,时不时替皇上擦擦身子,修修指甲再梳理发髻,没见着有什么特别举动。”昆梧恭敬应道。

“好,很好……”顾慎华忽似想到什么,搁下茶杯将昆梧叫到身前。

接下来的话,站在厅门处的流珠完全听不到。

但她却未显露出任何异样神情,只静默盯着厅外。

“退了吧。”顾慎华与昆梧低声浅语之后,挥手命其退离。

直至昆梧离开,流珠方自厅门走回到顾慎华身侧,“娘娘若不想两位名医插手,当初为何不与太子殿下明说?”

“明说?有些事本宫连你都瞒着,又如何与他明说。”顾慎华看了眼流珠,拉住她的手,“本宫瞒你,是为你好。”

流珠立时下跪,诚惶诚恐,“奴婢明白娘娘用心良苦,奴婢誓死追随娘娘。”

或许流珠不觉得,但顾慎华说的这句话,是真心……

与孙氏约定的时间在午时,钟一山自太学院出来之后,到抚仙顶换装赶去鱼市,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

食岛馆内,钟一山让林飞鹰清场。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食岛馆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厅内一片沉静,钟一山走到林飞鹰面前,当着他的面摘下面罩,须臾覆起,“当日我与林老说过前路凶险,林老义无反顾,今日我便将真身告知,这条路无论走到哪一步,一山都会记得当初的承诺。”

难以言喻的震惊跟感动,使得林飞鹰说不出半个字,这么多年混迹鱼市,他努力过付出过,可在上面眼里他始终是江湖草莽,被选中是他的荣幸。

过往几位金主,有谁真正拿他当过朋友?

便如范鄞,他忠心臣服,卑微讨好到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灭个干净!

如果不是眼前这位公子,鱼市食岛馆早已不复存在。

即便是这样,那时的他也从未曾将眼前公子甚至是逍遥王,看作是与范鄞不一样的金主。

然而一路走来,钟一山给他的尊重跟权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给他的保证跟承诺也都全部兑现。

这一刻,当看到那抹面罩后面的倾世容颜,林飞鹰无比清楚的知道。

钟一山真正暴露给他的,是什么!

林飞鹰激动欲跪,却被钟一山扶起身,“不离不弃。”

“誓死追随。”林飞鹰重重握拳。

钟一山选择在这个时候,告知林飞鹰自己的身份,除了时机成熟还有一点。

他猜到孙氏手底下那四个变态的家伙,应该已经认出他的身份,比起被孙氏揭穿,他更希望由他亲口告诉林飞鹰自己是谁。

因为他在乎林飞鹰的想法,不想让眼前这位老者有任何被轻视的感觉。

在钟一山眼里,现在的林飞鹰与当年的金陵十三将将主,没有不同。

午时到,食岛馆外有人叩响房门。

钟一山轻喝一声,“请进。”

推开厅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孙氏身边那四个变态。

因为交过手,钟一山对他们还是挺有忌讳的。

后面紧接着进来两个长相清丽的丫鬟,丫鬟手里各捧一个物件。

钟一山看的清楚,两个物件分别是锦帕,跟四方印。

孙氏最后走进来,一身打扮与昨日赢台无异,深蓝色锦缎长衣,腰间系着玄色腰带,肩覆披风,进门时已有丫鬟替她解下。

至此,钟一山恭敬向前,“拜见孙……”

“公子若不嫌弃,唤老身一声孙老板便可。”孙氏挺身站在钟一山面前,一头华发犹如银霜,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无论自其身上散出的气度还是气势,皆令人打从心里折服。

尤其那双眼,看似温和却透着让人不敢小觑的凌厉锋芒。

隐隐的,钟一山能从孙氏身上感受到一股,只有在皇祖母身上才能感受到的气息。

她们,曾经哪怕是现在,都是枭雄。

“孙老板请上坐。”钟一山侧身,恭敬道。

孙氏点头迈步,落座时命丫鬟将刚刚两个物件摆到桌面。

钟一山几乎同时坐下来,看到锦帕跟四方印一刻,颇为不解,“孙老板何意?”

“昨日赢台公子说锦帕更为贵重,今日老身便将它们带过来,想听公子解释一下,锦帕因何更为贵重。”孙氏坐姿十分随意,笑容温和却处处透着精明。

钟一山闻声,当真仔细瞄了眼锦帕,又端详过四方印,随后看向孙氏,“锦帕因孙老板心意,才更为贵重。”

孙氏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公子何出此言。”

“昨日赢台,不管是在下还是顿无羡,都不能判断出两个物件哪个更为贵重,但我有注意到,孙老板让我们写出答案的瞬间,视线有扫过锦帕,所以我斗胆猜测那是孙老板给我的暗示。”

“为何不是给顿无羡的?”孙氏挑眉。

“自顿无羡登上赢台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表现出对孙老板足够的尊重跟敬意,他当不敢直视孙老板,自然也不可能看到孙老板的暗示。”钟一山笃定应声。

孙氏颇为赞许看向钟一山,“如你所猜全都是真,老身有意于你,可当时若顿无羡同样写出锦帕二字,又该如何?”

“顿无羡不会写锦帕,官场之人本就对四方印这种象征权力的事物更为向往,更何况锦帕还是之后被换上来的,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很值钱的玩意。”

孙氏越发赞许点头,“所以你该猜到老身从摆下赢台伊始,看中的便是你们食岛馆。”

“多谢孙老板厚爱。”钟一山的确早就有这样的猜测,只是此刻才有了准确答案。

“来人,把钱拿上来。”孙氏音落,身后丫鬟便自怀里取出厚厚一叠银票摆到桌上,“这是老身该出的奖赏,公子收好。”

钟一山喜欢钱,以食岛馆为中心的财路虽有拓展,却远远还没达到他所要求的高度,收了孙氏的钱就代表与梁国孙氏有了联系。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然而,钟一山放弃了。

“我想用这些钱换一个跟吴永耽见面的机会,不知孙老板可否成全?”

钟一山知道孙氏不可能放了吴永耽,是以提出的条件也不会过于荒唐。

气氛瞬间僵持,钟一山却没有半分胆怯之色。

“老身素来喜欢就事论事,我知道你是谁却半字未提,更选中食岛馆,公子绝不该在此时此地,与老身提出这种条件。”孙氏愠声开口,眉目寒凉。

“我知道唐突,但仍恳请孙老板成全!”钟一山字字铿锵,目色坚定。

“既然公子冥顽不灵,告辞!”孙氏愤而起身,走向厅门。

钟一山快走一步过去,却被刚入门时那四个变态挡下来,“孙老板可以不选食岛馆,却不能置梁世子的死活于不顾!”

孙氏突然转身,眸如鹰利,“老身只有这么一个外孙,谁若敢动他半根汗毛,老身必叫那人陪葬!”

“孙老板应该见过吴永耽,当知道他对此事有多执着,与其两败俱伤不如给我一个机会,也是给梁世子一个机会!”钟一山疾声开口。

食岛馆的气氛一时降至冰点,孙氏沉默,精锐目光落在钟一山身上溢出冷冽。

“老身给公子两个选择,一是不再插手老身与吴永耽之间的恩怨,我梁国孙氏所有商路皆会对食岛馆放宽条件,又或者,公子可以见吴永耽,但食岛馆从此与老身无缘。”

要么选梁国孙氏,要么选吴永耽。

钟一山明明知道如何选择才是最有利,但他却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我要见吴永耽。”

孙氏黑目陡寒,冷冷注视钟一山许久,愤然转身。

“走!”

即便一行人已经离开,钟一山仍旧站在原地,暗自缓息数秒方才镇定下来。

他终于相信白露说过的一句话,孙氏就是有那样的威望跟气魄,能让人打从心里生出敬畏。

旁侧,在这场针锋相对的较量中,一直没开口的林飞鹰走过来,“天一公子?”

即便知道钟一山真身,林飞鹰依旧唤他原来的称呼。

“我知道该选梁国孙氏,但吴永耽于我有救命之恩,此番我若置他不顾,林老又如何相信一山承诺之重。”钟一山轻叹口气,“相信孙氏很快就会安排我见吴永耽,林老受累,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林飞鹰重重点头,“公子信义。”

钟一山辞别林飞鹰,迈步走出食岛馆。

或许他今日选择会让这条路上多出几分坎坷,可他决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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