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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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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院后山,绿沉小筑。

周生良难得找权夜查谈了话。

“老夫那劣徒虽然失手伤了你的鹦鹉,你也不必把人往死里整吧?”矮案前,周生良边说话边擦拭手里的青龙剑,一脸慈悲道。

权夜查呵呵了,“周生总教习把一箭穿心叫做‘伤’?”

“的确伤的比较严重,但此事权左使也不是全无过错。”周生良完全没有领会权夜查‘呵呵’的真正含义,依旧顾我,且说的理直气壮。

权夜查挑眉,“本使的过错是在你家那只小狐狸把剑射出来的时候,我没有及时接住?”

周生良摇头,“是没有让你家鹦鹉及时躲开。”

权夜查无语,师徒一对不要脸!

“周生总教习还有别的事吗?”权夜查拒绝聊到婴狐,每每听到这个名字,他体内洪荒之力就有些控制不住。

明明不在一个级别,婴狐却总能挑起他生而为人的底线。

“七国武盟在即,你心里可有参加的人选?”周生良转了话题,其实他心里特别能懂权夜查。

历数自己这些年收过的徒弟,婴狐绝逼是生命力最顽强的一个!

每次作死都能作出新花样,有时候连他都有些跟不上节奏的感觉……

“如果婴狐能活到那个时候,一组四人没有悬念,余下的皆有可能。”权夜查淡定开口。

周生良点头,“劣徒虽然进步很快,但想要在一个半月后运起飞剑尚有难度,顿星云倒是有可能,但自从继承爵位之后,这小子太过分心一时难料,侯玦虽然进步不快但根基扎实,钟一山嘛,那人不好预测……”

“这些不用你操心,本使答应你赢得七国武盟,你答应告知本使‘祭天金人,荧惑守心’的线索,这是我们的交易。”权夜查起身,“除了婴狐,除了七国武盟还有别的事吗?”

“有啊!”见权夜查站起来,周生良急了,“老夫还没聊到正事,你坐啊!”

权夜查十分好奇坐回来,如果婴狐跟七国武盟不是正事,他倒想听听周生良口中的正事是什么。

“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把半日闲手里的太阿剑给老夫借来抱……观赏几日?”

权夜查面色无波,后脑狂滴冷汗……

子时已过,皇城西北的富庶宅院里。

不管婴狐还是红娘都显得特别兴奋。

床榻上,婴狐盘膝而坐,摩拳擦掌。

方桌旁,红娘则把袖内白绸抽来拽去好几遍,跃跃欲试。

“对了,主公暂时不会来了。”在确定新织白绸无论韧性跟杀伤力,都较之前有所提升之后,红娘方将视线转向婴狐。

婴狐并不觉得意外,“练功练到走火入魔?”

“嗯,还六亲不认,说不定哪日就把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狐崽子给收了。”红娘瞪了婴狐一眼,见其耸肩不语,便又道,“蜀了翁把‘祭天金人,荧惑守心’传的沸沸扬扬,眼下大周皇城混进许多想得到‘神物’的江湖帮派,主公觉得现在来还不是时候。”

“一群白痴!”婴狐才不相信起死回生这种事儿。

借生者之躯入死者之魂?

那他娘叫传说中的诈尸!

“红姨,你能不能给我寻件称手的兵器?”婴狐突然想到正事,乞求开口。

红娘蹙眉,“权夜查又欺负你了?”

其实自家少主在武院受的那些欺负,红娘都知道,且将此事密传回了古墓,得到的回复只有两个字。

活该。

“不是大裤衩,是钟一山!”婴狐紧接着解释,“钟一山约我跟人打架,我不能给他丢脸。”

红娘反应了一会儿,美眸微凝,“钟二公子与人约架找上你?”

“是啊!”婴狐特别自豪点头,“看来本公子在他心里的位置很不一般啊!”

讲真,虽然眼前少年是自家少主,但红娘还是为钟一山深深的捏了一把汗。

自家少主没别的,关键时刻拉仇恨的能力特别强……

月华霜,夜正浓。

皇宫延禧殿的厢房里,伍庸跟温去病提到了代玲珑。

一连几日死缠烂打之后,他几乎可以肯定游傅认识玲珑,而他不能肯定的是,自己与游傅的仇恨与玲珑有什么关系。

所以伍庸想让温去病派人给韩地江夏的代玲珑捎封信,希望她可以告知一二。

如果可以选择,伍庸并不希望代玲珑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毕竟他现在活的连个人样儿都没有,又何必让好兄弟看着难受。

“信我已经写完了,你尽快帮我送出去。”伍庸将叠好的密笺递向温去病,某人没有反应。

药案对面,温去病习惯性搥腮,视线穿透一切望向虚无。

他就想知道吴永耽到底给钟一山灌了多少迷|魂|汤,使其那般相信一个才认识几日的人!

“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变清醒?”

温去病回神,一本正经看向伍庸的时候,注意到了被其递过来的那张宣纸,“什么玩意?”

‘呲……’

温去病发誓他真没怎么用力,分明是伍庸不肯松手。

你小子分明就是想要看的表情叫我敢松手?

说好的密件你背地里看也就得了,当我面看是几个意思?

还能不能有点儿隐|私?能不能有点儿秘密!

温去病表示,再矫情不给你捎了啊!

夜尽,天明。

平南侯府外,侯玦没想到顿星云会来找他。

二人自幼相识,从小就是玩伴,相守十五年早为知己。

在顿星云眼里,侯玦永远一身青衣玉冠,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与生俱来的浩然正气,看似冷漠淡然,内里自有乾坤。

在侯玦眼里,顿星云又是那么温润谦雅,清逸出尘,一双眼黑白分明,自那双眼里散出的光芒若春风如细雨,让人见之忘俗。

玄武大街的酒肆里,顿星云要了两壶好酒配几碟小菜,与侯玦浅饮小酌。

“御林军整顿事宜非一日之功,你切莫心急。”

“非我心急,当日朱裴麒利用御林军绞杀穆挽风,三千御林军十不存一,事后朱裴麒以残次充数,现在的御林军简直不堪入目,我既已封侯接管御林军,就不会放任自流。”顿星云举杯,二人共饮。

顿星云不必多说什么,侯玦已经了然,“你过早表明态度,就不怕朱裴麒不给御林军翻盘的机会吗?”

“我怕像父侯那般悄然蛰伏到最后,连反抗都的机会都没有。”

顿星云说的云淡风轻,但侯玦知道,三千御林军受命绞杀穆挽风一事,乃尚武侯顿孟泽一生之痛。

始作俑者是顿无羡,因为御林军副指挥使根本就是顿无羡的人。

当日便是那人与朱裴麒联合起来,诓骗顿孟泽下令御林军冲进皇宫绞杀叛逆。

且等顿孟泽知晓绞杀的叛逆为穆挽风时,为时已晚。

意识到顿星云想要放手一搏,侯玦抬起酒杯,“但凡我能帮你,义不容辞。”

“多谢。”顿星云举杯同饮,落杯时言归正传,“钟一山有找你陪他救人?”

侯玦想要隐瞒,因为钟一山刻意交代过不能告诉顿星云。

“婴狐说的。”顿星云见侯玦犹豫,直接改了语气。

“钟一山不想你因他之事费心,他知你现在已经……”

“当日我被冤入狱得钟一山相助,之前家母灵前亦是他为我出头,如今他有难,我顿星云不知则矣,既然知道定竭尽全力。”顿星云声音虽轻却如发誓言。

侯玦抬起头,试探开口,“你对钟一山……”

“同窗之情。”顿星云面色未变,然心底微微荡起的细碎涟漪却似点墨于池,再不清明。

侯玦沉默片刻,“并不是钟一山找我陪他救人,而是我听到他与婴狐对话,主动提出来想要帮他,不为别的,他是一个值得交心交命的朋友。”

连侯玦都能说出这样的话,顿星云便知道,他没有看错人……

第四日午时,吴永献在萧离昧手里的消息,终于传到孙氏耳朵里。

别苑正厅,孙氏看着手里密件,微皱眉,将信将疑。

待她将密件递给蒙一问其想法时,蒙一摇头认为不真,传到蒙二手里以为真。

蒙三蒙四没有发表意见,因为他们若与蒙一相同必遭蒙二痛扁,反之则会遭蒙一痛扁。

是以当一二意见不统一时,三四总会保持沉默。

偏在这时,有仆人进来禀报说钟一山求见。

孙氏眉目微动,蒙家四兄弟立时收起密件,恭身退至两侧。

钟一山一袭白袍由仆人引入正厅,卓而不骄,迎面而立,从容且淡然向孙氏施礼。

“天一公子想见吴永耽?”孙氏端身看着眼前白衣男子,她知眼前之人是谁,却不会在钟一山容覆面罩的时候,叫出别种称呼。

“当日我以赢台奖赏换取与吴世子见面机会,今日我手里没有筹码,自然不好与孙老板提任何要求。”钟一山身姿挺直,目色平静,“我来,是想告诉孙老板一件事。”

孙氏微颌首,“坐。”

“不必,我说完就走。”有求于人尚且保持本心,更何况钟一山并不是来求人的,“孙老板应该知道吴世子因何抓了梁若子,有消息称胭脂已经确定吴永献就在萧离昧手里,且决意用梁若子换回吴永献。”

“好事呵,明人不说暗话,天一公子应该知道萧离昧与老身的关系。”孙氏身体微朝后靠了靠,语气舒缓,似有几分放心之意。

“曾经的关系?”钟一山挑眉。

孙氏依旧保持泰然之态,“天一公子这是何意?”

“萧离昧在孙老板离开梁国次日私见梁王,又在孙老板到达周皇城之前先一步入城,且藏匿在靠近鱼市的民巷里,鄙人不才,倒也知道些孙老板与梁王之间的恩怨……”

“你想说萧离昧背叛老身?”孙氏面色未改,心里却是一紧。

钟一山摇头,“我不确定,但孙老板如果愿意赌,大可等萧离昧把人换回来,看他是否将人送到这里,还是……私自带回梁国。”

“你可知他们换人的时间地点?”孙氏一生沉浮商海,她敢拼敢赌,曾几何时纵拼掉亿万身家她都未眨过眼睛。

但这世上唯独两人她不敢赌,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自己的外孙。

这也是她为何隐忍梁王这么多年,都没与之撕破脸的原因。

“明日子时,南郊树林。”钟一山之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这句话作铺垫。

孙氏沉默片刻,“说说你的条件。”

“放了吴永耽。”钟一山目色坚定,肃声抿唇。

孙氏颇有些怅然看向眼前白衣男子,“莫说老身明晚能不能救出若子,就算救出来,这件事因吴永耽而起,令吾孙受此等无妄之灾,他总要付出代价。”

“刺墙绕身,七日七夜未睡已非常人可以忍受,如果孙老板觉得这还不算代价,意欲何为孙老板且提,我愿与吴世子共担此事。”钟一山素来守信,他既答应会救吴永耽,便会不惜代价。

难得遇到钟一山这般有气魄又重情重义的人,孙氏便也不强加为难,“倘若吾孙安然,老身会考虑你的条件。”

“多谢。”钟一山拱手,退离。

直至仆人将钟一山送离别苑,孙氏方才看向蒙一,“萧离昧与梁王见过面?”

蒙一摇头,“至少现在我们的人还没得到这样的消息。”

“老身与梁王互相掣肘这么多年,我们的暗线他总会知道些,想要避开不是难事……”孙氏黑目渐寒,“如果萧离昧真的有见梁王,那无论如何若子都不能落到他手里。”

“可这些,都没有实证。”蒙一其实不太相信钟一山的话,包括之前那封密件上的内容。

“吴国老宰相说的话有几分可信,至于钟一山……明晚即见分晓。”孙氏吩咐蒙家四兄弟下去准备,明晚子时她会亲临南郊树林。

如果萧离昧真的背叛她,她会让萧离昧知道,作为商人,自己虽不能短时间助其登基称帝,但在短时间将其拉下神坛,变得一无所有还不算难事。

想要成就一个人或许不容易,毁一个人,只在朝夕。

鱼市附近的民宅较为复杂,富庶居多,少数只靠在鱼市尽头以捕鱼为生的渔户,则十分清贫。

萧离昧自入周皇城便选在这里的原因是,靠河。

诚然这一片大周护城河的尽头,有水墙阻断与外流水域的联系,但如他这般善游者想要穿过水墙离开大周皇城,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主卧内,萧离昧于床上收功吐息之际,有黑影闪入。

那黑影落地瞬间,将手中密件送到萧离昧手里。

‘明日子时,南郊树林,以梁若子交换吴永献,萧侯若不去,梁若子必死无疑,胭脂。’

“管相为何要说吴永献在本侯手里?”萧离昧握着字笺的手,狠狠一攥。

此前他已经收到来自吴国的消息,只是思虑良久未得要领。

“许是猜测。”黑影乃萧离昧麾下暗卫营之一。

暗卫营共十三人,除眼前黑衣男子曰无名,余下十二人皆以动物为代号,并没有自己的名字。

“挑拨本侯于孙氏的关系?不,他不知本侯与孙氏的关系……”萧离昧握着字笺走下床榻,“这胭脂又如何得知本侯在周皇城?”

“当是管相告之。”无名紧接着分析,“属下以为这是管相的计谋,他既猜到七皇子在侯爷手里,便希望胭脂可以想办法把七皇子救出去,韩相虽不知侯爷与孙氏关系,但胭脂跟吴永耽知道,所以胭脂才会约侯爷换人。”

萧离昧坐到桌边,视线重新落在字笺上,“如果真是这样,管相倒是帮了本侯一个大忙。”

“侯爷想赴约?”无名询问道。

“本侯志在梁若子,现在有人主动把梁若子给本侯送上门来,我焉有拒绝的道理!”萧离昧握手,字笺于掌心化作灰飞,“找个形似吴永献的孩子,本侯决定明晚与胭脂交换梁若子。”

“是!”

无名领命遁离之后,萧离昧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如果他没猜错,吴永耽失踪当与孙氏有关。

照现在的情形,只要胭脂把梁若子交到自己手里,吴永耽也就完了。

好事,这可是一箭双雕好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此刻坐在天地商盟二楼雅间里,钟一山面对眼前东风,多少有些难开口。

借钱跟借人到底还是两回事。

借钱可以还,还可以加利息。

借人怎么还,借一个还两个?

她到哪里多弄出一个还给颜回呢!

某人并不知道钟一山纠结于此,否则在还人这个问题上,他倒是可以好好跟钟一山探讨一下。

还一个可以,只要跑不出他的五指山就行……

“二公子担心萧离昧不会赴约?”温去病看出钟一山眼中迟疑,轻声开口。

“萧离昧一定会赴约,他先见过梁王之后再赶来大周,除了是为梁若子还有可能是什么。”钟一山对此毫不怀疑。

“二公子放心,颜某已经备好人选与二公子同去南郊树林,定不会让你跟胭脂有半分损伤。”温去病以为钟一山在担心胭脂的安危。

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见犹怜充当护花使者嘛,他懂!

然而并不是。

“一山唐突,希望盟主明晚可以走一趟南郊树林。”

温去病不觉得唐突,他选定同去的人选里本来就有他自己。

因为知道孙氏身边的蒙家四兄弟,跟萧离昧手底下的暗卫营有多霸道,是以派谁去温去病都觉得不太放心。

但随后,钟一山的话让他彻底凌乱了,“一山明晚不会出现在南郊,我会到西郊别苑去救吴永耽。”

“……”

“盟主放心,介时该怎么说我已经交代过胭脂,盟主只要护胭脂周全便可。”

“……”

“一山设此计,除了让孙氏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萧离昧背叛之外,便是想调虎离山把吴永耽救出来。”

“……”

“盟主?”

温去病表示别叫我盟主,我不是盟主。

我是冤主,请叫我冤大头。

“二公子有几分把握?”温去病咬碎钢牙,又一瞬间心力交瘁。

这就是他养大的娃,就是这么不孝啊!

“很难说,但我想试一试。”钟一山并没有绝对把握,所以才会约上侯玦。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有叫上婴狐,如果顺利还好,如果不顺利他便让婴狐跑去刑部找陶戊戌,哪怕把这件事搞的满城风雨,他也要把吴永耽从刺墙里拽出来。

正因为有这样的打算,他才会以钟一山的身份去救人。

温去病无语,金色面具下两行热泪犹如宽面条,无风自摆,抖成波浪。

“吴永耽这个人……”

“他重信重义,对亲对友皆以诚相待,一山认为此人当交。”这算是钟一山第一次在颜回面前抢话。

他害怕,怕眼前男子会以大局为重放弃吴永耽。

毕竟自己公然到别苑抢人的举动,很有可能会让孙氏记恨上。

温去病泪已成河,我还什么都没说好吗!

“明日子时,颜某会去南郊树林,也定会将胭脂平安带回。”温去病看似淡定承诺,内心已经无比狂躁。

然后你就去救你的耽耽吧!

千万不要管我死活了啊!

“多谢!”由始至终,钟一山一直觉得颜回最感动他的地方就是包容,他不是没错过,亦有过一意孤行,可眼前男子从来不曾与他说过一个不字。

他该报答,却不知如何报答……

钟一山走后,温去病一副‘八百里无人区’的毁灭脸,直接暴露在毕运面前,“去把吴永耽给我宰了,杀亲杀友杀他全家!”

毕运道,“钟一山要杀吗?”

温去病愣,“为什么要杀钟一山?”

“因为……”

“毕运你是不是傻?钟一山跟吴永耽有毛线关系?”

“他们……”

“没有他们!只有他!”

“可是……”

“没有可是!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懂你!你对三皇姐的蜡油思念成疾,你去吧,本世子一定会让三皇姐好好关照你!”

毕运没别的,跪求一死……

定都侯府,马晋的耐心已经渐渐被康阡陌磨的只剩下仅存的理智。

他甚至对康阡陌下过重手。

可不管他如何逼问,康阡陌就是死咬自己不是太监,不认识舒贵妃也不知道什么小皇子。

直到定都侯提到皇后顾慎华。

密道入口处,马晋正欲吩咐黑衣人过去抽康阡陌一顿鞭子,却见康阡陌全身发抖。

这显然不是惊吓。

“朱裴麒登基顾慎华便是皇太后,如果不是舒贵妃早逝,以皇上对舒贵妃的宠爱,皇太后的位子怎会落到顾慎华头上,她当真是捡了一个大便宜。”马晋记得康阡陌应该是在他提到顾慎华之后,才出现这样的反应。

“不过也是,舒贵妃与顾皇后情同姐妹,听说当年要不是顾皇后,皇上也未必认得舒贵妃……”

“住口……你住口!莫要再提那个卑鄙无耻,人面兽心的贱妇!”角落里,身体犹如枯黄落叶般瑟瑟发抖的康阡陌,好似突然被人戳到痛处,双眼猩红狠瞪过来,“那个贱妇!那个贱妇!”

看着几欲癫狂的康阡陌,马晋终是松了一口气,“说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康阡陌知道无法隐瞒,他亦不想隐瞒,“杂家一直在等,却未料最终能找到杂家的,竟然是你定都侯马晋。”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康阡陌嘴里说出来,马晋身躯微震。

片刻后,马晋从密道入走进来,借着天窗微弱月光,那一身威凛现于地窖。

“你如何知老夫是谁?”马晋好奇。

“呵。”康阡陌单手搥住墙壁,残躯就像是背着一块巨石,无比缓慢又似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站起来,一身粗布麻衣破烂不堪,有些被鞭抽的地方凝起血痂,“侯爷给点儿酒喝吧。”

马晋不语,命身后黑衣人去取。

不多时,黑衣人将取来的琼浆美酒递到康阡陌手里。

康阡陌有些迫不及待扔了瓶塞,仰头大灌一口,“咳咳……好酒!就是比杂家在寒市糟坊里打来的好喝。”

“康公公到底如何认出老夫的?”马晋再度发问。

康阡陌抬起眼皮,褶皱干裂的皮肤上露出一抹肆意的冷笑,“杂家并没认出侯爷,只是认出了地方。”

马晋皱眉,“不可能,他们分明将你罩在麻袋里,而且那时你晕着!”

“呵,如果杂家说我是根据阳光照射的方位,分辨出这里就是定都侯府的,侯爷可信?”康阡陌又灌了一口酒,咽酒时用手狠狠抹过长满白色胡茬嘴巴,“痛快!”

其实对于康阡陌,黑衣人手里那几条鞭子不算什么,十来日喝不到酒,他还真有点儿挺不住了。

马晋不语,他在想自己怎么才能信!

“要说二十年前杂家或许能认出当年还是先锋的侯爷,已经二十年了,侯爷早已非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康阡陌握着酒壶走过去,仔细看向马晋,“人世两翻新,连定都侯这脸上都爬满了皱纹。”

马晋未动,任由康阡陌在自己周围绕了又绕。

“当年昭阳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至那抹佝偻身影回站到自己面前,马晋方才开口。

康阡陌摇头,“不知道。”

“康公公既已承认身份,还要对当年之事有所隐瞒?又或者在公公眼里,本侯不配知道?”马晋音色渐寒,目色冰冷。

康阡陌转身,背对马晋仰头又灌了一口酒,之后抬手扶住墙壁,身体缓慢堆坐到铺着杂草的地上,“杂家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贵妃腹中的小皇子,没有死。”

如银般的月光自狭小天窗洒落,康阡陌抬起头,视线渐渐模糊。

那个雨夜,在昭阳宫里发生的事,明明已经过了二十年,而今想起来却像是在昨日。

为了保住小皇子,昭阳殿里十三名宫女十五名太监,各自都牺牲了什么……

时间总是比人预想的要快,当你觉得还可以再准备充分一点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允许了。

钟一山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就算他已经做了预想中所有能做的事,还是担心。

一整日,他都呆在铿锵院里没有出去,他反复思量反复琢磨,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握起了拜月枪……

距离萧离昧跟胭脂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钟一山换上夜行衣离开镇北侯府之后,悄然来到西郊别苑数百丈的暗角,静待时机。

这里是他与侯玦早就约好的地方,是以侯玦出现时钟一山并没有惊讶。

让他惊讶的是顿星云居然会与侯玦同行。

见钟一山狐疑看向侯玦,顿星云挡在侯玦面前,“婴狐说的,所以你有事连婴狐都叫了却不叫我?”

钟一山知道顿星云之所以能毫不犹豫把婴狐的名字报出来,并不是出卖,是以婴狐的脑回路‘你要不说才是别有用心’。

属于本大爷的功劳,你当然要主动表达啊!

“我不想你分神。”钟一山知道这段时间顿星云过的有多难,便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惹他担心。

“你的事,何来分神之说。”顿星云微微一笑,钟一山便无需再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忽闪而至。

当看到那抹银光落在自己身边时,钟一山立时有了挠人的冲动。

“为什么是银色?”

你他娘把自己裹成在月光下可以闪闪发亮的银锭子,是有多怕别人找不到靶心?

“闪不闪?”某狐完全没看出钟一山头都有些变大的趋势,洋洋得意。

拿婴狐话说,这样可以闪瞎对手的眼!

钟一山表示这话一点都没错,他已瞎。

“嘘……”

随着侯玦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四人无语。

别苑外,孙氏在蒙家四兄弟的保护下乘上马车。

马车疾驰,朝南郊树林而去。

“我与那四人交过手,极为厉害,他们一走这座别苑里当无高手,我们要救的人在别苑温室,那个人你们也当听说过,是吴永耽。”

到了这个时候,钟一山自然要把该交代的事交代清楚。

侯玦与顿星云闻声点头,心里震撼却未表现在脸上,唯婴狐特别诚实,“吴永耽是谁?”

此刻显然不是探讨吴永耽是谁的时候,见钟一山纵身朝别苑而去,侯玦跟顿星云随后紧跟。

唯独留下婴狐,因为他是放哨的。

某狐恨!

说好的找人干架,他还特意换了身战袍,现在把他留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此时此刻,婴狐完全没有意识到钟一山就是因为信任,才把他留在这里……

夜,正浓。

南郊树林忽有雀起,最先出现在树林的是萧离昧跟他的暗卫营,还有被暗卫营围在中间的冒牌货。

因为相信对方手里有梁若子,又明知道自己手里没有吴永献,萧离昧已经做好大干一场的准备。

暗处,孙氏看到萧离昧一刻眼底寒意如霜。

钟一山果然没骗她,萧离昧竟在大周皇城!

此刻孙氏位于中间,蒙家四兄弟分至四角,为的是掩住孙氏气息不被发现。

正子时,树林尽头走来三人。

随着距离拉进,萧离昧认出其中一位是胭脂,另一位穿着一件极普通的黑色斗篷,斗篷连着风帽,那人面目挡在风帽里,虽看不清容貌但从其身上散出的气势却有几分压迫之感。

剩下那一个用布袋罩头的毋庸置疑,必是梁若子。

“只三人?”萧离昧低声抿唇,宛若刷漆的眉毛皱了皱。

旁侧无名上前,“主人小心有诈。”

“见机行事。”萧离昧音落时,胭脂三人已然行至近前。

胭脂认得萧离昧,但她未料萧离昧真的会在大周,而且真的会背叛孙氏。

她记得自家世子说过,萧离昧一日未与孙氏断了关系,他便不会贸然对其下手,可见在自家世子眼里孙氏有何等分量。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吴永耽原本连与孙氏有关系的萧离昧都不敢轻举妄动,却因自己弟弟直接扛上孙氏。

“胭脂,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萧离昧是男人,勉强也算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这种男人对楚楚温婉的美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如果不是这种场合,如果不是有比女人更重要的事,萧离昧倒不介意坐下来好好跟胭脂聊聊未来,譬如到他府上做个十七妾也是很好的归宿,如何都比跟着一个残废强。

胭脂身边,温去病搭眼就能看出萧离昧那副色鬼投胎的龌龊相,立时脑补了一下吴永耽与钟一山互望的画面,然后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就有点韧性不足了。

“七皇子呢?”钟一山告诉过胭脂,此时此刻孙氏就在暗处,她只要能让萧离昧亲口承认背叛孙氏,且与梁王有勾结,就能救出自家世子。

“梁若子呢?”萧离昧亦收敛心思,冷声开口。

“果然!你一方面做出与孙氏交好的假象,另一方面又在吴国对七皇子不利,目的就是想逼我家世子以梁若子与你交换!”这些是钟一山教给胭脂的,将之前的动机反过来说,事实还是事实,意义却完全不同。

这种做法学名叫做,倒打一耙。

萧离昧听着不对,顺序不对。

分明是吴永耽先缺损利用梁若子威胁他,要不是梁王在关键时刻朝他抛出橄榄枝,他现在一准让吴永耽给玩死。

但是,他为什么要跟胭脂解释这些?

作为吴国十侯之一,又是如他这般血气方刚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就算不自夸也绝对不能贬低自己。

“如你所说,本侯的确如此。”

萧离昧挺起威武身躯,抬起下颚,双目炯炯又带了点儿桃花色,“你以为是吴永耽查出本侯与孙氏有关系的?错,是本侯故意让他发现的,如果他不发现又如何去抓梁若子与本侯交换吴永献!那个残废从来都自以为是,其实他不过是个蠢货!你跟着他,委屈了!”

胭脂身后,温去病欲哭无泪,智商感人到这种地步真是要谢谢你家先祖。

“你抓梁若子就不怕孙氏跟你过不去吗!”胭脂很生气,但她不会与萧离昧吵,她要把钟一山交代给她的每一句话都问出来。

“孙氏厉害,可再厉害……”

萧离昧不觉什么,但站在他身后的无名察觉有异,于是上前提醒,“侯爷,换人要紧。”

“孙氏再厉害也不过是商贩,除了钱她什么都帮不了你,所以侯爷便改投梁王是不是?”胭脂看到无名与萧离昧低语,当即上前一步,疾声质疑。

“少说废话,你把梁若子交出来,本侯自然放了吴永献。”萧离昧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只不过一时没经得起美色才有些忘乎所以。

这会儿被无名提醒,萧离昧方想到正事。

“人我一定会换,但侯爷如何保证换人之后,孙氏能放了我家世子?”耳畔传来身侧人的提醒,胭脂强自镇定下来,冷声开口。

“吴永耽果然是被孙氏抓了……”萧离昧料到如此,幸灾乐祸,“分明是吴永耽自己不想活,你要本侯如何保证?”

有些事根本不用细究,吴永耽但凡想活又何必让胭脂与他换人,直接让胭脂把梁若子交给孙氏不就得了。

“不是本侯说,吴永耽真是愚蠢!倘若以他之力拼一拼太子之位尚有可能,他偏偏把这个机会让给一个十岁的毛娃娃!三岁看大十岁看老,吴永献根本就不是帝王那块料!”萧离昧冷嗤嘲讽,字字轻蔑。

“你不保证,我不放人。”胭脂突然自袖内抽出匕首,抵在旁侧那人喉颈位置。

暗处,蒙家四兄弟几乎同时看向孙氏。

孙氏摇头,眼底精光如刃,杀意顿起。

“你敢杀他?就不怕本侯杀了吴永献,孙氏宰了吴永耽?”萧离昧看似淡定,心里也有一丝慌。

“那就一起死好了。”胭脂握着短刃的手越发收紧。

“你不敢!”萧离昧咬牙切齿,攥起双拳。

梁若子无论如何不能死,否则孙氏发起疯来连梁王都未必能应付,若让她知道是因自己交换人质致梁若子殒命,会是什么下场他比谁都清楚。

胭脂笑了,神情凄凉,“我有什么不敢?今夜我若与你换人,孙氏只怕永远也见不到她外孙,孙氏发疯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我家世子,世子若死,我如何苟且偷生。”

“如果让吴永耽知道是你害死他弟弟,只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萧离昧猛然转身将同样罩面的小男孩儿拉到自己身边,手掌叩在男孩儿天灵盖位置。

“那大家就一起做鬼!”胭脂美眸骤寒,猛然举起匕首。

千钧一发之际,孙氏抬起的手就要落下的瞬间,萧离昧没有经受住考验。

“住手!”

萧离昧眼布血丝,厉声低吼,“本侯可以保证!”

“可我不信你了。”分明那么美的美人,此刻笑起来竟让人觉出几分惊悚,尤其月光映衬下,那双眼底溢出的凉薄寒意,仿佛连空气都似凝结一般。

胭脂的手仍在半空,她虽不知而温去病知道,此时此刻,蒙家四兄弟的暗器皆已对准胭脂。

“你不信本侯还信不过梁王?”萧离昧唯恐胭脂冲动,急的上前一步,“只要你把梁若子交给本侯,本侯见到梁王时,定会让梁王与孙氏交涉放了吴永耽!”

“凭你?”胭脂冷笑。

“本侯与梁王有言在先,除了兵助本侯,他需答应本侯三个条件,本侯愿将其中之一用在吴永耽身上!”萧离昧真的很害怕梁若子出事。

如果梁若子死,他与梁王的交易不复存在,孙氏再因此发疯,他与孙氏也不可能再合作下去了。

“这可是侯爷答应的。”胭脂说完钟一山教的最后一句话,收起匕首,下意识瞄向另一侧的温去病。

温去病微微点头。

萧离昧说的非常清晰明白又彻底,可以了。

“是本侯答应的!”萧离昧重声强调。

“换人。”胭脂推了下被布袋罩面的男子,“往前走,别回头。”

见胭脂放了梁若子,萧离昧自然放了手里的小男孩儿。

暗处,蒙家四兄弟再次请示,孙氏依旧摇头。

男子行至近前,萧离昧急不可待上前,猛摘下罩在男子头上布袋的瞬间,温去病飞身将刚刚走到中间的小男孩抱回到胭脂身后。

下一瞬,小男孩儿头上布袋亦被摘下来。

都是假的!

“胭脂!”萧离昧狠戾低吼,眼神犹如恶鬼般迸射嗜血寒光。

“彼此彼此,侯爷又何必怒。”胭脂勾唇冷笑,“若想要梁若子,下次侯爷最好带七皇子过来。”

眼见胭脂转身欲走,萧离昧赤眼如荼,“给我抓活的!”

无名领命,先一步纵身过去欲擒胭脂后颈。

温去病郁卒,所以自己穿的是有多不起眼,就这么被忽视咩!

‘嗤……’

温去病不想恋战,索性将内力提升大半,挥手间巨大气浪翻腾急涌,直接将几欲碰触到胭脂的无名整个掀翻!

无名无疑是最惨的那一个,萧离昧跟他后面的暗卫营亦受到冲击,果断后退避闪。

待气浪翻尽,萧离昧纵步跃出时,面前已空无一人。

“该死!”萧离昧恼恨低吼,眸下星寒。

暗处,孙氏得蒙家四兄弟保护安然无恙,即便如此,她亦感受到了刚才那股气浪。

“那人是谁?”此刻萧离昧已走,树林里只剩下孙氏与蒙家四兄弟。

“回主人,虽不知身份,但武功在我四人之上。”蒙一生怕自己表述不清,刻意加了一句,“比我四人联手还要高出数倍。”

孙氏不语,视线顺着温去病消失的方向深深凝望,那人定不是吴永耽的人,否则吴永耽便不会至今仍在别苑温室。

“钟一山为何没来?”孙氏眉目微动,寒声质疑。

蒙家四兄弟面面相觑,却听孙氏一声冷笑,“他当是去救吴永耽了。”

“他怎么敢?”蒙一不解。

“你们不在他怎么不敢。”孙氏转身走向马车,“回去。”

见孙氏欲走,蒙一紧两步上前,“就这么放过萧离昧?”

孙氏没说话,但自其身上骤然腾起的杀意却让蒙一了然。

萧离昧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倒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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