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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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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雾气大,清晨的露水挂在繁茂大树的绿叶上,一颗一颗汇聚在叶尖,叶片承受不了重量,弯了下去,一绺清泉坠落,滴在地面的水洼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山林间,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着,路折云走在前面,他走得不快,只是借着腿长的优势,很快拉开了和身后人的距离。

山上的对峙就发生在几分钟之前,他说了那句话后就走了,仿佛只是个执行任务的机器人,不管她听不听,跟不跟上来,也不管她死活……

喻向挽不是跟在他后面,只是她也要下山。

山上并不安全。

下山的路不太好走,喻向挽走得磕磕绊绊,从一抬头就能看到男生的背影到只能晃到他黑色T恤的衣角,再转过弯的时候就不见人了。

不多时,黄色的大巴车出现在视线内,就停在山脚下,门开着,没有人上车,但司机没有启动车辆。

喻向挽赶紧小跑过去,这荒山野岭的,错过了这班下一班车不知道要等多久。喻向挽一跑上台阶,司机就关上了门,开始发车,就像是有人专门跟他说再等等,还有人要来。

上了车,喻向挽四处看,刚才那个男生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他旁边没人坐,斜后方也有个空位,喻向挽选了后者,走过去坐下,放下背上的书包,抱到前面来。

路折云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他眼睛盯着窗外,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在看。喻向挽悄悄抬头,小心翼翼打量他,忽视他近乎冷漠的表情,是个很好看的男生,模样清秀,双眼皮,眼尾狭长,鼻梁很高,在学校会有大把女孩子喜欢的那种类型,总之长了一张跟“坏人”完全不搭的脸,跟温叔叔也一点不像。

想了想,喻向挽摇头,打消了“他面相看着不坏,所以可能是个好人”的念头,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再随便预设人就是好的。

有了昨晚的经历,有了温叔叔的例子,喻向挽已经有了警惕之心。就算她社会经验少,也要快快成长起来,因为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让她依靠了,她只能靠自己。

大巴车缓缓开着,路面抖,即使速度很慢,车里依旧摇晃,喻向挽倾身朝前,两手搭着前面的座椅,犹豫再三开口:“是你爸爸让你来的吗?”

男生不答,依旧侧着脸,外面下着雨,雨水凝结成水珠挂在透明窗户上。

喻向挽不放弃,执意再问了一遍,窗户上水珠往下流淌形成一条细线,划过她小脸殷切的倒影。

这次,等到了回应。

“嗯。”

悬着的心落下,再次坠落到谷底,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知道了……”

喻向挽松开手,退了回去。

行驶在山路上的大巴车没有明确的站点,路边有人招手上车就停,没有就一直往前开。

这一路都是盘山公路,都是要进城的人,就在她问话之前,车停了一次,上了不少人,车子里站得满满当当。

喻向挽一直在等下一波人上车,只是她好几次探出头看窗外,路边都没人,空空荡荡,一望无际,只有绵延向前的盘山公路。

之后大巴车竟再也没停过,她攥着放在大腿上的书包,等啊等,直到大巴车进了城。

座位上的人都站起身来,还有过道上站着的行人,纷纷弯腰提起脚边的行李,本来已经很挤了,挪不动道,突然,只听一个中年妇女“哎哟”一声,她被人撞了下胳膊,一转头想开骂,那个小身影已经挤进了她前面人群的缝隙里,她只能扯着嗓子用方言骂,“慌慌慌,要死嘞……”

被骂的当事人浑然不觉,抱着身前的书包闷头在缝隙里穿梭,一溜烟儿下了车,跑得人影都不见了。

喻向挽没敢回头看,只是拼命往前跑,跑了好几条街,拐进一条巷子里才停下,扶着胸口大口喘气,额头上跑出一层汗,她用手背揩去。

在车上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绝对不能听话跟他走,不管他是谁,是不是温叔叔派来抓她回去的,她一定、一定不能跟他回那个可怕的地方。

就这样想着,本能的恐惧支配着她,好几天没有吃饭的虚弱的身体竟跑出了这么远。

四下看去,入眼皆是陌生,米白色的书包边缘被攥得皱皱巴巴,其实书包里只有她一些琐碎的东西,她的两套换洗衣物,几本她爱看的她爸的书,一点不值钱。

但喻向挽却像是攥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可能是因为这是她身上唯一的东西。

她一无所有,她也无处可去。

喻向挽走在人群里小步小步地挪,眼神扫过那些挂着“一晚三十元”的小宾馆的店面,招牌歪歪斜斜,就快要砸下来,看上去不太正规,不怎么靠谱。可再不靠谱,她也住不起,她没那么多钱。

出门的时候她身上除开自己省吃俭用剩的一点,加上村长帮她付车费钱的找补,拢共只有几十块钱,去掉两次车费钱,还有二十五,哪怕不吃饭,她也得留点回去的车钱。

她爸喻承业这几年在外地打工基本没回来过,那些亲戚们都觉得喻承业这几年在外面找钱,肯定是赚得不少才迟迟舍不得回来,自然会留一笔钱给喻向挽。就算没有,这几年每个月打的钱,她个上初中的小孩能用到什么钱,剩余的每个月存一点起来,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那些人不知道的是,她爸打回来的钱从来没直接到她手上过,都是在外婆那儿转了道,外婆给她多少,她就用多少,省吃俭用的。初中本来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她还反倒瘦了,整个人薄薄一片,走在街上仿佛风吹一下就会倒。

她试图给外婆外公打过电话,想管他们借点,不动他们自己的,而是从她爸之前给她寄的剩余的生活费里挪点。而且不是给,是借。电话过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吵吵闹闹的,全是茶馆里麻将碰撞,和店小二吆喝着哪桌要不要茶水的声音,她在这边喊了几次那边都好像听不清一样,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的。

“知道了知道了,住下了就好。”

“不是,我……”

“哎,等一下,碰!糊了糊了……”

“外婆!”她加大音量,只听到听筒里“嘟”的一声,她投的硬币一分钟时间到了,喻向挽把电话挂了回去,没再试图打第二次,走出了公共电话亭。

有些可笑,外婆外公包括她的那些亲戚都以为她过好日子去了,谁能想到她如今在陌生的街头流浪。

收回了视线,喻向挽继续往前走,门口等客的人瞄见了她,吐了嘴里的瓜子皮,一个穿着老爷背心光着膀子的大汉走上前来,笑着问,“小妹妹要不要住店?”他从牛仔裤的屁股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递给她,眼睛眯笑着说,“外地来的不?要住叔叔给你打个半折。”

喻向挽狂摇头嘴里说着不要不要赶紧跑了。

那个人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别的地方过来的,也是,就她这幅四处张望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不被看出来才怪,保不齐还以为她是什么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只身来到外地的青春期叛逆少女。

喻向挽朝一旁看看,不远处树下有几个男人,蹲在一起抽烟,烟头随意丢在地上,用皮鞋撵了撵,其中一人朝她这边扫了一眼,只是随便一眼,喻向挽都后背瑟缩了一下,她赶紧加快脚步,低头走了。

下午,熙熙攘攘的大街,阳光从云层出来,晒干地面上雨后汇聚的水洼,只留下模糊的边缘痕迹,被人一踩,印上个脚印。喻向挽最终停在了巷子口一家店面前,里面嘈杂的声音和大力敲打键盘的声音传出来,站在门口听得非常清晰,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再一扫墙上用钉子挂起的小黑板,上面一排歪歪扭扭的字——“通宵五元!免费零食茶水!!”

深呼吸口气,在门口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喻向挽走了进去。

去到前台,网管脸上盖着蒲扇还在呼呼大睡,喻向挽进去后,紧跟着一群顶着奇形怪状发型的不良少年吵嚷着进来,踢踢打打柜台喊着老板,网管这才醒过来。这附近有所学校,基本都是那儿的未成年学生来照顾生意,一来就是几个通宵不挪地的,这年头小地方的网吧管得不严,不看身份证,只象征性问一下。

虽然是喻向挽先来的,但她还是挪到了一边,等那些人先,一群人走了之后,她才上前,跟老板说自己也要通宵包间,老板象征性问她有没有身份证,喻向挽摇头说没有,老板撇嘴按了几下键盘,然后摆摆手说过道最里面那间,打发她走后继续坐下睡觉。

走之前,喻向挽看了眼已经睡下的老板,扯了前台七八张纸巾,站在一边儿把剩余的钱包起来塞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口袋里,还剩二十块,这里面有她回去的车费钱,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喻向挽去了她的包间,方方正正的一个小隔间,不是常见的用门隔开的那种,只用一块旧布帘子挡着,空间狭小,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有一台电脑,旁边搁着一盘薯条和一壶茶水,其它没了。

喻向挽在椅子上坐下,包间不隔音,墙面发霉,有黑色喷漆留下的痕迹,凌乱又压抑,这是附近最便宜的一家网吧,环境恶劣点是预料之中的。而且虽然这里又脏又乱,但四面都有门板围着她,还是让喻向挽觉得有了一丝安全感,背了一路的包包放下来,释放肩膀重量。

她想过了,马上天就要黑了,她得先找个地方落脚,一是躲一躲,二是她饿得实在没力气了,要是再走下去,直接晕死在大街上都有可能。

喻向挽从来没来过网吧,在她认知里,网吧鱼龙混杂,都是那些和方才前台的混混少年们一样聚集的地方,但抵不过它实在便宜,通宵一晚上比住宾馆便宜多了,还有免费的东西吃,别无选择,也没什么可挑的。

反正就待一晚上,忍一忍就过去了。

肚子咕噜叫起来,喻向挽拿过桌上的薯条和茶水,吃了几块,喝了一小杯,然后用纸巾把剩余的薯条包起来,再拿出书包侧边的空矿泉水瓶装了剩余的茶水塞回侧边口袋。

这些东西没吃完等明天早上退房之后又会收回去,她没有其他东西能吃了,所以装起来,一点一点吃,她胃口小,只要保证她的最基本进食量,饿不死的。

很快到了晚上,喻向挽从书包里拿出一件衣服折叠成豆腐块放在桌子上趴着睡觉,书包放回脚边,想了想又拿起来抱在怀里睡,她的包间里安安静静的,和周围的喧闹形成对比。

夜晚正是狂欢的时候,键盘敲击声,骂骂咧咧的脏话输出涌进来,累得不行的喻向挽在这样毫无睡觉氛围的环境下依旧睡着了。

熬通宵的人都是靠烟吊着,一根一根抽得厉害,她爸在家虽然也爱抽,但好歹是一个人,不像网吧里人人都在抽,烟雾将她包裹,呛鼻得很,喻向挽半夜被呛醒,醒来发现书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到了脚边,她又捡了起来抱着继续睡。

等第二天醒,打算去退房,把衣服塞回书包的时候,喻向挽下意识去摸书包内部夹层的口袋,这一摸,一张脸瞬时变得煞白,原本鼓鼓囊囊的地方此刻瘦瘪平整。

……

网吧里除了一个网管还有个打杂的服务员,负责到点了给那些客人换新的茶水以及薯条,这天一大清早他照常去收拾包间里客人走后留下的垃圾,然后放好新的吃的喝的,以备新的客人来。

打着哈欠走出门去,没走几步,男人发现自己手机落包间了,又倒了回去,拿起桌边落下的手机,不经意一瞥,疑惑地“诶”了一声。

他方才走的时候明明把装薯条的篮子放在正中,这会儿却挪到了桌子边缘,服务员狐疑地走过去看了一圈,桌子四周什么都没发现,突然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响动,他又往桌下看,只见角落里蜷了个人影,发着抖,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依然很亮,阴影里的人微微抬起,和他对视的那一刻,瞬间睁大了眼,眼里立马被恐惧布满。

“好啊,来这儿偷吃是吧?!”

男人脸一横,伸手一抓,一把将人揪了出来,手拽着她的后颈衣服一路拖到大厅,摔在了地上。

胳膊磕在了桌角被撞疼,喻向挽坐起来,按着磕青的手臂,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听着服务员跟网管描述着她的“恶行”,声音不小,不少正在专心打游戏的人都看过来,数十道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闭着眼睛,睫毛颤了颤,任由泪水流下来,淌了满脸,不仅是身上被摔疼了,更多的是觉得屈辱。

喻向挽早就计划好了,先在这城里待三天,如果她想要回外婆家,交通工具只有那辆大巴,可只要那个人守着那个大巴,就一定能守到她,所以她才这样计划,如果三天的时间那人都抓不到她,应该就会放弃,她也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那天早上她就是打算离开这里寻找下一个躲避点的,谁能想到她的钱被偷了,那是她身上仅有的钱。

她在包间待了两个晚上,一直胆战心惊怕有新的客人来,但她很幸运,一直都没有。包间里免费的茶水和薯条,她再怎么省着吃,也在昨天下午吃完了,半夜被饿醒,闻着隔壁包间飘来的泡面味,曾经嫌弃的垃圾食品此刻也成了美味。

毫无生气地缩在角落,却在这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喻向挽惊醒过来躲到了桌下,咫尺距离的食物香味刺激着味蕾,她很使劲忍了,可实在太饿了,反应过来的时候,薯条筐已经被抓到了近前。

生平第一次干这种事,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她再怎么解释她没有吃,男人都不信,端出那盘薯条放在她面前,说人证物证俱在,要送她去派出所。小地方法律意识淡薄,更何况她还是个刚刚初中毕业的学生,哪知道派出所并不是什么多可怕的地方,只要你没犯错别人也不会平白无故抓你。她只知道以前学校的那些坏学生犯了事儿就会被送进派出所,那些大人说要被关进去坐大牢,人生一辈子就完了。

喻向挽拼命摇头,她不想去,她没有吃他的薯条,她不想她的一辈子就完了,男人才不管她,揪着她后颈的衣角就往外走。

一出门,刺眼的阳光直直照射过来,她在昏暗的小包间里足足待了两天,还不太适应这样灼人的光线,双眼紧闭,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揪上了台阶,忽地,男人不小心被绊了一下,手上力气松落,喻向挽掉了下去,她整个人朝前摔,撞在了一人大腿上。

她也不管是谁,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揪住他的裤脚,喻向挽缓缓抬起头,声音颤抖着,“你、你好……你……可不可以借、借我点钱……”

戛然而至,迎着刺目的光线,喻向挽看到了前几天在山上见过的那张脸,此刻正俯视着她,眼神冷冷的,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猛地抽回手,往一旁闪,却因身体无力而重重倒在了另一边,一阵天旋地转,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大脑已经失去意识,只是倒在地上双眼闭上前,看到她面前的人越过她走向那位满脸怒气的服务员,然后从包里掏出什么,递给他……

喻向挽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是在后来很久以后才无意知晓,路折云是沿街一家店一家店找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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