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罗麒忍不住问了：“为什么一定要抓那两条蛇？”

千颜沉默片刻，道：“那蛇把祭台上的巫师勒死了，你没看到吗？”

罗麒皱眉不解：“勒死了？”

千颜看着他，不解他为何不解，于是没说话。

罗麒看她表情更是皱眉，问道：“说到勒死，隔着那么远，你是怎么判断那巫师不是活的？”

千颜开始困惑：“我刚不是说了吗，她被蛇勒死了啊。”

罗麒顿了一下，道：“不是。我是说……”

看他没办法说清楚是怎么回事，秉文拎着麻袋过来，插入一句：“我们看到的和你不一样，我们没看到她被蛇勒死这件事。”

千颜皱起眉，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连青举起手道：“有个美女在跳舞。”

秉文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千颜沉默下去。

罗麒这才重新找回语言，描述道：“她在台上舞蛇，引下金乌之力，我正想她们部落会不会是朝太阳祭祀，到了念咒的环节，就被你打断了。”

千颜解释道：“那不是太阳，是火。”

众神一愣。

千颜道：“我看到她站在火光里受刑，她没有在舞蛇，是蛇缠住了她的胳膊，把她留在火里。与其说是烧死，不如说是被蛇勒死。”

罗麒忽然一怔，似是幡然醒悟，利落地从另一只储物器里掏出一具尸体，震惊道：“所以，是烧死！”

千颜眉目深沉地点了点头，这次再也没有顾忌，伸手便扯掉了遮脸尸脸上的黑布，焦状物四散飞出。

甫一揭开黑面巾，众神连带着本胸有成竹的千颜都倒抽了口气，眼珠子险些瞪出来掉在尸体身上。

那黑布之下不似他们料想的那样盖着一张巫师族的脸，而是呲牙咧嘴狰狞的一只并封头。

千颜立刻反应过来，如当头棒喝脱口而出，道：“原来如此！”

罗麒与她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内容，醍醐灌顶。

连青举手道：“什么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千颜双眼发亮，恍然大悟地解释道：“并封能惑心智，我们在一开始就遇见了并封，所以我们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并封影响的幻觉。罗盘的旋转是假的，后来遇到了并封也是假的。因为心智受到了影响，所以前后所思所言复杂而多虑。实际上巫师是假的，部落也是假的！那些并封并不是在夜间偷袭，而是深夜归巢，我们在并封的巢穴里！”

她看着这些男神身上披着的祭祀服，激动到语无伦次，强硬道：“脱掉这层衣服，快！”

诸神猝不及防被震了三震，下意识往后跌退了几步，直愣愣杵在那里，没有动作，也不发一词。

千颜有些着急，忙上前几步解释道：“给你们衣服的不一定是巫师，有可能是别的东西。我没穿祭祀服，看到的就是巫师被焚烧的真相。若我也穿了衣服，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罗麒因她此言迅速反应过来，第一个脱掉了祭祀服。

周围环境入眼与之前完全不一，他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他男神见此也纷纷脱掉祭祀衣，随之便也跟着陷入了满眼的荒谬与迷茫。直到归陵提着剑挑着两条串在一起断气的蛇，另一手提着混战中一直不见踪影的以禾，闯入围着尸体发愣的神群里，诸神才猛然醒悟，反应过来问：“你抓她做什么？”

归陵被问得顿了一下，面庞清冷道：“她要逃跑。”

千颜猛然回神，立刻从储物器里拿出那只白鹤掉落的羽毛，发问道：“你不是以禾，对不对？”

以禾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过去，冷笑道：“我不是以禾是你爹啊？你发什么神经？”

千颜因她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过分的话扭曲了一瞬，面目可怖地笑了一声，道：“睁大你那有眼疾的眼看看，这毛色是白的吗？”

以禾瞥了一眼，轻蔑道：“当然不是。谁家白毛五颜六色的。”

千颜冷笑道：“是啊，谁家白毛五颜六色的？”

她接着道：“但这是刚从白鹤身上掉下来的。”

以禾表情不屑地冷嗤一声，反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它是白鹤的毛？我还说是你晚上在我身上偷拔的呢。”

千颜深吸一口气，面上带起得体的笑，提醒道：“你早上梳毛掉下来的还在屋里，要我们现在回去一趟看看吗？而且在场应该没有神仙会跟我要证据吧？你想清楚，我们才是一伙的。你，是我们的俘虏。”

以禾不屑的表情僵住，随后很快便笑起来，嘲讽道：“我是不是以禾又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们这群人连地方都跑错了，就这还神仙呢？下三界混的吧？”

千颜按捺住被她挑起的脾气，回怼道：“下三界如何？你也是下三界上来的吧？说话少生些口孽。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做到让真正的以禾听你的，假装白鹤，下三界的不懂规矩，坏了人家道行，要折寿的。”

“以禾”被她一口一个下三界羞辱到，脸色不禁有些难看，因此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千颜狠狠出了一口恶气，长长地喟叹一声，心情松弛不少，重新笑起来，举起弯刀在她脸边比了比，说道：“现在，我问，你答。”

“以禾”猛烈地挣扎起来，却被归陵一巴掌扣在地上，剑身挑着蛇狠狠压在她身上，动弹不得。

连青诧异地看着剑，插话道：“原来这蛇是真的啊？我以为也是假的。”

归陵趁此脱掉了身上的祭祀服，看见秉文正一脸嫌弃地掏着自己的大麻袋。一坨一坨的并封从里面掏出来，摆了满地都是。

千颜看了他们一眼，拎着刀蹲在地上，问道：“金桃树有什么寓意吗，白鹤姑娘。”

此言一出，众神手中动作皆停了一瞬，目光霎时汇聚。

千颜顶着一众诧异或诡异的目光，神色不变地笑道：“你不用再反驳，红线之下我看得很清晰。你那尚还没能洗精伐髓的仙妖浊气，盖得你妖鹤真身都快看不见了。”

不待“以禾”脸色再变，她继续道：“你以为坦坦荡荡再让我看一次能打消什么疑虑吗？但我原先没怀疑你。”

如果不是“以禾”多此一举，她也不能很直观地看到“白鹤”身后的真身影子，比“以禾”身后的真身影子小上那么多。

鹤的体态比三青鸟是有很大区别的。

至于其他的……种种细节也有很多。比如“白鹤”并不认下恩将仇报的事，也并没有在归陵一开始出现就认出他，介绍自己时一直在看“以禾”，各种眼神暗示，等等。但最终让千颜确定的，还是羽毛颜色的缘故。

想来“以禾”，啊不，白鹤。

想来白鹤也想到真身的事，也因此无可再驳，败下阵来。

千颜看她神色终于溃败，心底生出一丝连日来忍受后大仇得报的畅快，笑盈盈地欣赏着她的脸色。

这话也不算故意气她。

千颜确实没怀疑她是不是以禾，她只是平等地警惕每一个出现不合理的……人。

这里成分太复杂了，千颜决定以后都改掉“神”这个称呼。

反正神佛妖魔最终都是和人一个法相的，最终的修成正果都没什么差别，千颜非常能够接受。

连青举手提问了：“所以这个以禾是白鹤？那金桃树是什么？”

千颜看他一眼，道：“我从塔身爬出来，第一眼看见了一棵金桃树，在那之前，我还没有和这具尸体近距离接触过，所以金桃树是真的。”

连青若有所思，脑袋终于灵光了一回，悟道：“所以我们追着白鹤过来，是被她刻意引导到并封这里，而我们在门口遇见了并封，因此我们也陷入了幻觉，是这样吗？”

千颜点头道：“如果你们是追着白鹤过来的，那应该是这样。”

罗麒补充道：“白鹤假扮成以禾，以禾假扮成白鹤，分别带着一群并封来引诱我们，将我们带到并封的巢穴，然后借着祭祀做些什么，至此被你意外识破。”

他停顿了一下，道：“我有一个问题。”

贺青山明白他想问什么，接话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她们明明可以省去假扮这一步。”

千颜与他对视，目光又转向地上趴着的白鹤，道：“我想，以禾是被迫的，对吗？”

白鹤轻笑一声，对上千颜的视线，说道：“你既然有猜到，还来问我做什么？”

千颜点点头，解释道：“原因出在祈愿礼上。”

罗麒这次没能跟上她的思路，禁不住上前一步，问道：“祈愿礼？”

千颜点头：“对。”

白鹤趴在地上，对他们好奇的视线毫不关心，像完全懒得挣扎了一样。

千颜道：“我们刚来部落的时候，巫师曾向我们行过祈愿礼。那时她说过，这是巫祝的最高礼节，可见她对这个行为十分在意。虽然我不知道并封行这个礼是什么样子的，但应该也不会让人认不出来这是什么礼节。当时她说，三青族对这个有忌讳。以禾，也就是和巫师们待在一起的假白鹤，之所以能和巫师也就是并封那么亲密，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罗麒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白鹤单独和并封待在一起会有危险，但以禾不会。所以白鹤强迫她和自己改变样貌，以确保自己进入并封巢穴后能够安全。”

千颜欣然点头，对罗麒总能和她同频非常地开心，忍不住多解释了一句道：“所以今天早上和假以禾一起出来的时候，她说巫师只需要上台就可以，我就有些奇怪了。如果三青族对祈愿礼很忌讳，那必定是对祭祀这种事有什么讲究，但她态度很敷衍。”

罗麒紧接着道：“换了样貌真以禾仍然能以白鹤的模样和并封和平相处，看来真以禾不是因为样貌才会被并封认出来。”

千颜点头道：“对！”

连青举手道：“我有问题。”

秉文也跟着举起了手：“我也有问题。”

贺青山左右看看，犹豫着做出同样的动作，轻声道：“我……也有。”

千颜手里的刀轻快地旋转了一圈，笑盈盈道：“都有，一个一个来。”

问完，她还有要问白鹤的。

后天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巫咸山（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