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颜不是很理解，问道：“这很重要吗？”

贺青山迷惑：“这不重要吗？”

千颜沉默。

贺青山道：“若万一我们进了巫咸，却因杀过蛇而受到抵触，不能完成任务，岂非得不偿失？”

千颜十分疑惑：“你非要告诉巫咸国的巫师我们杀过蛇吗？”

贺青山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不告诉吗？”

千颜：“……”

连青忙拿胳膊捅了他一下，喊道：“你傻啊？为什么要告诉她们？你不说我不说，她们哪里会知道我们杀了蛇？”

贺青山挣扎道：“可万一她们就是知道……”

千颜无可奈何地打断他们：“没有这个万一。”

以禾看了看她，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千颜一直注意着她，看着他们投来的目光，万般无奈地笑了一下，耐心解释道：“不论我当时为何叫停了祭祀，祭祀也已经被打断了。杀蛇这件事严不严重以禾与白鹤比我们更知道，既然她们都没提，我们纠结这些意义也不大，是不是？既来之，则安之，你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连青闻言得意地看着贺青山笑了一下，后又快走几步追在千颜身边问：“那既然只要有神参加祭祀就可以，为什么她们两个要引动这么多神过来？”

千颜看他一眼，对这个一点即通的神仙有了些许改观，想了想，仔细解释道：“这就是为什么以禾暗示了我很多次。白鹤也不是很信任以禾。也许她们没有要害我们的心思，但并封有啊。白鹤只需要有神参加她的祭祀，就算完成，但谁又能向她保证，以禾不会临时背刺，破坏她精心谋划的一切呢。这么多神待在这里，以禾若想保证我们的安全，也就无暇顾及其他。至于为什么白鹤不信任以禾……”

她抬眸看向在前方不急不徐的以禾，目中划过一抹深思，并未再言语。

一众神都看过来。

千颜见此收回视线，转而聊起蛇的事，说：“我原本抓蛇是因为图腾上有蛇，在场只有那两条蛇，难保不会与图腾有什么联系。但罗麒把图腾破了，也就解决了潜在的危机。只是我与罗麒虽在部落没多久，但也比你们要早一些，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蛇，因此我担心会有什么隐秘。而这隐秘也被归陵仙友一剑挑破了，这蛇自然也没什么价值了。”

以禾听到这里垂眸笑了一下，温和地道：“仙友如果想问，也可以像对待白鹤那样直接问，昆仑山仙友都不怕，怕我们三危山做什么？”

千颜目光落在她身上，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笑着两步上前与她并肩，亲和道：“我总不能欺负小姑娘，毕竟妹妹年纪小。”

以禾顿了一下，看了被罗麒与归陵左右跟着的白鹤一眼，料想是白鹤透露了她的年纪，于是没说话。

千颜笑了笑。

她生得漂亮，是那种深邃不显的漂亮。她眼睛里带着的纯粹的光，如同大荒罕见的璀璨星河。而她眼周浓密而厚的睫毛，使她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被藏在河中。倘若千颜不做表情，就像是天河中深邃神秘的星子，在一众星辰里毫不起眼，却又遥远而不可及。因此当她礼貌地笑起来，眉眼弯弯，便显得安静又精巧，很惹女神仙喜欢。

尤其是以禾这样，不过两百年道行，优雅高贵又容易被骗的，三青族的小姑娘。

白鹤都能将以禾的身份信息套用在自己身上，以禾还对她多次相助。三青族口碑一向很好，不管地位如何尴尬，千颜觉得，以禾的性子，应该很纯良。

以禾回过神来看见她，神色果然软化了一些，但也没有很亲近，只是说：“进了巫咸国就什么都知道了，几步路的时间，没必要再讲。”

实在很奇怪了。

难道这地方确实是巫咸国？

难怪她不用飞的，却用走的。

大家都是神仙，也并不想为难她，要带路也不必用脚在地上劳动。只要保证留下一抹灵息，到哪里都不必拘泥于先后。尽管他们防范着她，但这么多神追踪一个神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众神窃窃私语着，却见以禾不疾不徐带着他们绕到了祭台后面。其后有一条平缓而长的土坡，一众神走着，说着，脚下一停，便见以禾走到了祭台上。

以禾往前站在祭台的中央，回头看过去，说：“到了。”

只见她往前一踏，眨眼消失在了原地。

一众神脸色微变，迅速追上祭台去，来回观察。

台上只有那被困阵镇压的假神巫，身下的地面露出了不小的一个洞口，并封偌大的块头，身体缝隙间仍然露出身下的黑暗来，叫人看得惊险。

假神巫此时已经面目全非，和罗麒掏出来的那具遮脸尸体几乎没什么两样，只是看起来比另一个更新鲜，并封的样貌更加清晰。台上也画着一个同样的巨大图腾，由于之前的阵法冲撞，石砌的高台已经裂开缝痕，而洞口就在图腾蛇头的位置，长着一个大坑。

台上的图案被破坏的七七八八。正待众神茫然困惑，千颜了然片刻，恍悟道：“原来如此。”

她弯腰拖着那只死掉的并封，沿着破碎的裂痕走过去，一寸一寸挪开，露出一道幽暗僻静的洞口。

连青三神听见动静，三两下跳着挤上前来，围在洞口前好奇地观摩着，与归陵不争不抢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千颜拖着并封停下步子，转头观察了一阵，看见归陵只是站在附近看了一会儿，神色丝毫未变，一副早就猜到了的样子。

似乎察觉到千颜的目光，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抱着剑面色清冷地走开了。

罗麒上前两步站在洞口边缘，目光同样惊异了一瞬，转头道：“千颜。”

千颜回过神来。

罗麒喊道：“你快过来看看。”

千颜松下手里的并封，一动闪跃到了他身边，目光往下探去。

只见洞口下一片土路，路途倾斜着，犹如常年未见天日的暗牢。白日的光打进去，瞧见里面攀爬的藤蔓上长着新叶，一两朵小花，竭尽力气朝阳光处生长，神秘而梦幻。

藤蔓上刻着奇异的符文，就像先前发给他们的祭祀服上画的那样。有些地方结着冰，使藤蔓冒着寒气，被罗麒试探过去的灵力催动也不融化。有一支藤蔓上挂着一片彩色的羽毛，与寒冰相衬着，在日光下流转着光泽。

众神聚集在洞口处攀扯，千颜退了一步，眉头微微皱起。

她转过身往外看，祭台下丛林茂密，树木葱郁，遮掩着一个又个隐秘的洞口。那栋称得上荒凉的木屋被树藤和鲜花环绕，在众多隐蔽的洞口里显得独树一帜，异常清幽。

罗麒抬头问：“跟下去吗？”

千颜心思动了动，看见台下连片的并封堆在一起，像一片小山包，于是轻声道：“把并封先丢下去。”

罗麒跟着看过去，那些个头大的并封狰狞可怖，个头小的蜷缩在一起，场面煞是壮观。

白鹤在一旁拍着自己的衣裳，也不想着逃跑了，说道：“你说了那么多，以禾却什么都没说。看在你刚才提点我的份上我提醒你，我和她相处了两个月，连她是什么任务都不知道，你还是小心点，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千颜看了她一眼，弯着眼睛笑了一下，道：“不劳你费心。”

白鹤不屑地撇撇嘴，没再说话。

千颜转身要从台下拖一只小的并封上来，却见归陵单手拎着一只跳上了台来，波澜不惊地走过来。

一众神给他让出位置，看着他把手里的东西丢下去，视线顺着下落的并封往下跟，紧张地注视着。

归陵安静地看着，听到一声被摔醒的凄厉的惨叫，冷静道：“从这里下去，就是真正的巫咸国。”

千颜回过神来，谨慎地看向白鹤，道：“你怎么说？”

白鹤正欲回复，归陵却一步踏入了洞穴，留下一句：“我先去。”

罗麒：“……”

一众神面面相觑。

罗麒叹了口气，拍了拍千颜的肩膀，跟着跳了下去。

千颜：“……”

白鹤嘲笑道：“你的朋友好像更在乎他的朋友呢，可笑。”

千颜剜了她一眼，一把拽着她跳了下去。

白鹤被她拽得大惊失色，一生惊呼尚未脱口，便被千颜带着在洞道里七拐八绕地飞。洞穴的风淹了她满喉，叫她下意识死死地缠抱住千颜，脸色煞白。

作为一只鸟，最难捱的便是失重时不可控的方向混乱感。

千颜吹着猎猎的风，从风中嗅到了一丝寒意，大声喊道：“下面有人吗！”

罗麒远远的喊音回荡过来：“没有！跳吧！”

千颜莞尔一笑，喊回去：“以禾呢？”

罗麒噤了声。

千颜：“……”好样的。

过了许久，千颜终于落了地，满身凌乱地理着自己的头发，摆弄了半天，才抬手掐了一个清洁术法，正了衣冠。

白鹤扶着土墙在一旁眩晕干呕，手指颤颤巍巍指向千颜，嘴唇哆嗦。

千颜吹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散去了一些郁闷，笑着问：“归陵是怎么知道的？跳得这么干脆。”

罗麒神色古怪地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示意她往前面看。

千颜抬起眸，看见归陵手里夹着一张引燃的符箓，站在一堵厚实的土墙跟前细细地观摩着，神态认真，一言不发。

土墙上画着一个同样的图腾，图案内容却是一串又一串古老的符文组成，看起来使人头晕目眩。盘在图中的大蛇双目盯着前方，压迫感十足。

千颜上前两步，看见被打晕在角落里的并封，保持了微笑，抬起手道：“不能打破墙进去吗？”

归陵转头看了看她，看见她握住的拳头，神色柔和些许，解释道：“符文有解，强行破除会生事端。”

千颜被他这忽冷忽热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耳听连青秉文他们咋咋呼呼的声音从洞道里传来，干脆退到一边从储物器里掏出自己的观察笔记，一边记一边想道：

归陵是个奇怪的神仙，虽然是罗麒的朋友，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罗麒的朋友。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继续道：

我们进了一个洞道，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不过我觉得，归陵和以禾都有问题。

她垂眸瞥了眼悄悄摸摸凑过来的连青，写下最后一句：但红线探到，他们应该是善良的好神。

此时，符文闪烁出光亮，“咔嚓”一声，土墙裂出了一道缝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