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颜从笔记中抬起头，目光落在归陵身上。

归陵手中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看着墙面的裂痕往后退了一步。

她神色稍有变化，悄无声息收起了笔记，握住了腰间挂着的刀柄。

土墙在众神的注视下寸寸崩塌，当墙内光景在乍泄的灵光中逐渐显露，千颜不动声色地推出了一寸刀刃。

然而，墙面的符文并非是归陵破解。灵光乍泄后，一名身穿月白锦衣，却作道士打扮的神仙站在墙面前方，金光闪闪间，如天降神兵般直直地撞进众神眼睛里。

他拎着一柄桃木剑，身后是因墙面碎裂而静止的穿着奇异的巫师，一片狼藉之上，漫天的飞鸟盘旋。冷风飞扬着他的头发，衬得他眉目凌厉，如在天地混乱的荒芜处茕茕孑立，眉重如山，眸如黛。

千颜愣怔了一下，手里握着的刀柄松了些，发出一丝极细微的声响。

那神仙眉眼一动，视线来不及定过来，便听远方地动山摇一阵晃，于是目光匆匆掠过她，转身飞向了远方。

好似错觉，碎了一地的墙面开始在地上颤，静止的画面转瞬动了起来，仿佛没人看到那名飞远的神仙。

千颜与身边几神站在碎裂的土墙面前寂静地沉默了一会儿。她正想着是哪一方的神仙就这样幌了一眼，误伤了这封着符文的墙面，墙内一名巫师便高喝者举起了权杖。

一道灵光飞出墙外，“轰隆”一声，千颜连同身边几神四散而逃。

千颜眼疾手快跳了进去，紧接着碎裂的墙面土块便开始自动往回粘。墙内混乱的场面随之发生了一瞬间的安静，便见墙内的混战不知何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一众人和鸟都警惕的看着她一个神。

千颜霎时间汗流浃背。

脑袋飞速运转，千颜重重踩了一下被炸出坑的地面，转眼钻入混战当中，大声喊：“神巫大人，我来助你！”

罗麒瞪大了眼伸出手去，来不及拦，连青跟着便窜了进去，紧接着喊道：“神巫大人，我也来助你！”

罗麒瞪着眼睛震在原地，眼见着千颜一副慷慨就义的姿态，凛然正气地拽过那名丢出灵气炸弹的巫师，问：“哪个是友军？”

被问的巫师脸上空白了一瞬，听她问的罗麒脸上也空白了一瞬，氛围一瞬间窒息。

连青站在混战圈里迷茫了一瞬，动作顿住，问：“不是？”

罗麒抹了把脸，手里攥着罗盘冲了进去。

喊杀声瞬间重启。

路过归陵时一片剑气旋转，剑风席卷了墙内遍地的鸟羽，场面一片羽毛纷乱，视线混乱。

千颜边打边往巫师身边凑，抓紧机会问：“有没有见过以禾？一只鸟，五颜六色的。”

巫师转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天上那么多鸟，你说哪一个？”

千颜抬头看，见上方盘旋着圈圈层层的青色鸟，黄色鸟，乍一眼完全分不出和三青鸟有什么区别，于是沉默下来，陷入茫然。

巫师抬起权杖挡了一下敌方的攻击，顺着战局绕到了一旁去。

千颜迅速找到下一个巫师二，一边帮她解围一边又问：“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可有受伤？”

巫师二看她的目光更加奇怪，颇不耐烦地直言道：“你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你之前在做什么？我没受伤，让开！”

千颜帮她挡了一击，看见混战里还有在天门见过的各部门职业装束，一群与巫咸国绝对不搭边的训练有素的使剑的男人，局势入眼，万分复杂。于是她只好迅速绕到下一个巫师身旁，接着问：“那些带剑的男人是谁？为什么要打我们？”

巫师三看也不看她，随口回道:“丈夫国，要抢神巫至宝。”

千颜低喃道：“丈夫国？”

巫师三推她一把，躲开了一次攻击，提醒一句：“小心！”

千颜顺着她的力道躲了过去，转到巫师四附近，问：“神巫至宝是什么？神巫在哪里？”

巫师四奋力给出敌方一击，身形利落回转，权杖直指千颜，冷厉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千颜侧身躲过，友善微笑，用新学的话术胡扯道：“这不重要，我可以现在知道，然后我们就是朋友。”

巫师四正欲再言，被身侧一剑打断，只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投入了战斗。

千颜非常努力地帮她挡开一切来自身后的攻击，跟上去纠缠道：“真的，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还可以帮你。”

巫师四瞪了她一眼，一杖劈开千颜与她的距离，冷声道：“不需要，让开！”

千颜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坚持不懈道：“我帮你啊，我带来的人都可以帮你们。上面是维鸟族吧？下面是丈夫国，腹背受敌啊。你看那些帮你们的其他人，天门的人，我们都是认识的。”

巫师四眉头越皱越紧，不厌其烦地躲着她，虽不愿与她攀扯，却见巫师族的人数以比丈夫国和维鸟族更快的速度在减少，损失极其惨重，腾不出空来。

终于，在千颜又一次靠近她的时候，巫师四改变了主意，改口道：“先帮我们退敌，这些事，事后再言不迟。”

千颜郑重其事，爽快道：“好！”

巫师四松了口气，正欲再前去解救族人，却听千颜接着道：“哪方是敌？”

巫师四沉默了一息。

须臾，她道：“不明显吗？”

千颜诧异了一瞬，环顾四周，回话道：“明显啊。”

她道：“但是你们自己人好像打起来了。”

巫师四愣了一下，刹那间抬起头看去，入眼一名巫师举着权杖一棍捣向了另一名巫师的肚子，禁不住上前一步，愣怔道：“你们……”

又一名巫师的棍杖飞了过来，千颜飞身上前一脚踢飞，落地扯了她一把，后退几步。眼前巫师棍杖尤其粗壮，千颜于是侧头问道：“她有什么身份吗？”

巫师四沉默片刻，回话道：“她是我们的大祭司，神巫近侍。”

千颜皱了下眉，立马问：“很厉害？”

巫师四再次沉默，点头：“仅次于神巫大人。”

千颜皱眉更甚，对上对面深沉的目光，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混战就在这时发生了转变。

战乱里爆发出一阵更为混乱的叫喊，并随着这阵叫喊，巫师族内部迅速分成两个派系。一派汇集在千颜与巫师四的身后，目光中带着恼怒与敌视，另一派以巫师四口中的大祭司为首，神色沉默庄严。

天门各职位的套装在单调的巫师群中色彩亮丽，目标明确地在千颜与巫师四身后聚集。而丈夫国的佩剑男子都缀在祭司身后，内部服装格外统一。他们衣衫整齐，立场非常分明。

千颜侧目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后来的这群神里，只有罗麒和她站在了一起。

天上的鸟群纷纷坠落在地，大多一部分落在了对面人群里，很少一部分落在了他们这一群里。

这场变故众人始料未及，她面色凝重地和巫师四站在一起，注视着对面的连青和归陵一众，心底缓慢生出了一丝不妙，语气异常轻缓地问道：“什么意思？”

贺青山上前作揖，温文尔雅地提示道：“二位，是否站错了位置？”

千颜冷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唇角掀起一抹笑意，故作感叹道：“好问题。”

接着，她不疾不徐地反问道：“为什么，不是你们站错了位置？”

贺青山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句话的解题，沉默下去。

千颜看向归陵，余光似有若无地瞥了罗麒一眼，笑吟吟地问道：“归陵仙友，你怎么说？”

归陵用清冷的目光注视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贺青山看了归陵一眼，再次作揖，重新退回了队伍中去。

千颜波动的心重新沉寂下去。

是啊，贺青山他们和归陵一路都在一起，是什么任务，应当彼此都很清晰，何至于在并封巢穴前再帮她和罗麒统计一次？

多此一举。

她垂下眸去，虽然无所谓谁与谁任务有所不一，但可以利用，却不可以戏弄。

她看了看一直都很平静的罗麒，礼貌询问一句：“我如果要打他，你会难过吗？”

罗麒看她一眼，秉公无私，道：“随意。”

千颜转了转手里的刀。

连青神色复杂地看了归陵一眼，劝道：“你可能打不过他。”

千颜笑了一下。

她道：“不重要。”

红色纱衣翻飞旋转似燃烧的火焰，猩红的灵气附着刀光，带着开山斧海的气势，如虹芒冲天降临而来。

归陵挥剑上扬，剑锋与刀刃相接之时呼吸陡然一乱，几息起落避开一劫，神情凝重了几分。

两神瞬间对峙，同时开始相互估量。

连青等人懵了一瞬。

千颜一向友好温和的神情变得认真且锋利，评估过后利落起身，片刻不与归陵拉开距离，红光与蓝光转眼间大范围地闪退撞击。

红线在空中蜿蜒，如天边虹线，浅淡而绚烂。

连青等人大骇。

归陵竟被她逼至连连后避，只去抵挡，不敢攻击。

千颜深知归陵只是片刻躲避，她虽是武神，但她刀法不是纯粹的功法，反而体术更强些，因此法器战斗上不能与其余武神相提并论。归陵明显是专门习过剑术的，待他寻出破绽，极易露败，千颜丝毫不敢给他喘息之机。

除却这两把刀，其余的仙术法门抵不过一名专注习剑的武神。

似乎感受到她的压力，红线环绕着她周身开始颤动，不待千颜分神感应，澎湃汹涌的纯粹力量忽然涌入她的身体，眼前乍然一黑。

只见各色灵气流转的光亮在四面八方闪动，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罗麒不知何时亮起的阵法使环境显得更加幽暗几分，闪着光的红线在混沌之中格外清晰。

周围没有一个人，或者神，只有法光。

千颜怔然，抬手触及眼前飘浮的红线，一念之间，风云静止。

千颜心底骇然。

她捻着手里的红线，入眼所及并未有任何天地异象，却从红线处感应到天地间一草一木随之狂风的剧烈摇摆，仿佛风云变幻那一瞬来自她心间。千颜情绪起伏百转，于此时有了一丝不合时宜的明悟：

这就是，缘力？

后天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巫咸国（十五）